管事姑姑显然是生了气。

    是以谁也不敢率先出声。

    陶君兰犹豫了一下,却也没有开口。这个时候,谁开口也不合适。

    最后管事姑姑随便指了一个人出来说话。管事姑姑的威严谁也不敢忤逆,所以很快事情就磕磕绊绊的说完了,也没敢添油加醋,不过却也没替谁说好话。

    管事姑姑的眼神直接又冷了几分,点了闹事的核心几人出来:“看来,你们几个是都没将我话放在心上了。我教导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许有任何人故意生事!”

    陶芯兰到底年纪小,见管事姑姑生了气,就有些沉不住了,指着先找麻烦的人就出了声:“姑姑,是她先闹起来的,她故意欺负我姐姐……”

    管事姑姑还没说话,只用眼神就成功的叫陶芯兰住了口。最后,管事姑姑缓缓言道:“我没问你,你缘何出声?一会儿你也不必先学规矩了,好好的跪在墙根底下思过吧。”顿了顿,眼神又往大急的陶君兰看一眼,微微一声冷哼:“你姐姐是死人不成?随意就能让人欺负了?”

    陶芯兰不服气,委屈得眼眶都红了,咬着唇一言不发。好歹没再辩驳什么。

    陶君兰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她心里早就明白,初来乍到闹了这么一回,管事姑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接下来就是对她们的处罚:“至于你们两个聚众滋事,显见是火气重了,净饿一日好好去去火气。另外再跪两个时辰好好思过吧。”

    陶君兰微微一福身子;“是。”

    然而总还有不服气的,不过也没来得及说话,管事姑姑就一眼扫了过来:“倘若不服气的,再加跪两个时辰!”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顿时就将什么话都堵在了肚子里。

    不过,瞧着对方那一脸不甘心不服气的样子,陶君兰心道:纵然嘴上不说,怕心里不知道骂了几回了。

    待到管事姑姑走后,陶君兰就拉着妹妹往墙根底下走去——早去早完,罚完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哼。”一声冷哼从背后传来,语气像是薄薄的刀刃,处处往人心窝子里戳:“还以为你果然是天生高贵傲然呢,结果见了管事姑姑,不也一样卑躬屈膝?奴颜媚骨?”

    纵是泥捏的人,总也有三分火性。陶君兰倏地住了脚,转头淡淡的看一眼,然后轻轻笑了:“亏你学了满腹腈纶,连尊重和奴颜媚骨都分辨不出。可惜老师的教导了。还有,袁琼华,我怎么样,与你无关。倒是你,死缠烂打的到底想如何?”

    说完这句话,她是再懒得说一句,拉着妹妹就走开去。

    而那袁琼华,则是站在原地面如重枣,咬牙切齿。可是却到底也没再追上去纠缠。不知是不愿意被说成死缠烂打,还是明白过来再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姐姐,我不服。”走到墙根底下,陶芯兰却是死活不肯跪下,只红着眼眶昂着脖子倔强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没什么服不服的。”陶君兰也不强逼,只轻声劝解:“不管是谁先挑头,是谁委屈,可是都不该在这个时候闹事儿。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忘了宫规了?你若是受了委屈,你可以告诉管事姑姑,却不能擅自报复。所以,没什么好不服气的。咱们的确是犯了规矩。”

    “这是什么规矩,凭什么……”陶芯兰咬着牙,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凭什么?”陶君兰声音陡然严厉:“就凭这是皇宫!就凭咱们是宫女!就凭那是管事姑姑!就凭你已经不是以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你若还是不明白现在是什么身份,那你当初就该跟着娘一起自尽!你若受不住这些,当初你就不该留下来!我们这算什么?想想你大哥!他远比我们辛苦难受得多!西北苦寒之地,常年冰雪,那样的条件还要劳作,你以为比我们好受?”

    陶芯兰似被吓住,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胞姐,眼泪一滴滴的沁出来。最后呜咽着哭出声来,怯怯的伸手去抓姐姐的衣裳:“姐姐,我错了,你别恼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敢这样了……”

    一张巴掌大的脸,交错着布满了泪痕。一双大眼睛更是通红,泪珠儿挂在睫上,盈然欲滴。

    看着这样的妹妹,陶君兰又怎么能不心软?是以再严厉苛责的话,便是再也说不出口了。最后只叹一口气,再开口语气已经柔了许多:“我知道你心里不甘心,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要牢牢的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不可造次。”

    陶芯兰可怜巴巴的点了点头。

    陶君兰怜惜的掏出帕子将妹妹的脸仔细的揩干净了。然后一起跪在墙根底下,好好思过。

    两个时辰不好熬,尤其春衫轻薄,根本抵不住什么事儿,好比是直接就跪在了青石板上,膝盖根本受不住。还不到半个时辰,膝盖都已经没了知觉。

    陶芯兰被罚得轻些,勉强熬了一个时辰就让叫起来了,而陶君兰继续熬着。

    陶芯兰起身的时候,她微微的舒了一口气:一则是心疼陶芯兰,二则是终于不必再以身作则了。其实她也很疼,也坚持不住了。可碍着妹妹在,她连偷懒也不敢有半点,就怕做了坏榜样。

    等到熬完了两个时辰,陶君兰觉得膝盖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咬牙扶着墙站起身,只觉得膝盖钻心的疼,腿更似乎已经直不起来。勉强走回了屋子,她便是再也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床上,卷起裤子来看膝盖成了什么样。

    膝盖处两个明显的紫色,而且红肿,轻轻一碰就钻心的疼。

    陶君兰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忍不住狠狠的又将袁琼华咒骂了一回。说实话,对于今天这个惩罚,除了用飞来横祸来形容之外,别无他词。

    袁琼华这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宿敌。在宫外的时候,袁琼华就不怎么喜欢她,那会子她还是二品大臣家的嫡出大小姐,袁琼华就算再不喜欢,也要敬着。可是现在……袁琼华大约是无所顾忌了。

    不过,袁琼华怎么会进宫的?陶君兰有些想不明白。凭着袁琼华的家境,实在是无需进宫来受罪吧?

    只陶君兰向来不是个多事的人,纵然好奇,却也只微微想了一想便是丢开了。

    因了这处罚,陶君兰她们三个却是出了名——训练的时候,管事姑姑们总是更喜欢格外“关照”她们三个一些。就是同一批进宫的人,也是不大愿意搭理她们。

    不过,袁琼华还好些,毕竟家境不错,身上也有银子,出手又大方,所以倒是也有不少人愿意巴结。

    而陶君兰姐妹两个,日子就难过了。一来,两人身上没有银子,自然没人巴结。二来,她们是罪臣之女的身份被人知晓,更是难以融入进人堆里。旁人总是若有若无的排挤她们姐妹两个。

    好在,宫里也不是整日无所事事的,相反的忙碌得厉害。每日学规矩,听管事姑姑的训导,背宫规,日子很快就打发了过去。

    一转眼,就到了分派活计的时候了。这对于刚进宫的宫女来说,也是最为关键重要的时候:若是侥幸分去了油水足的部门,那就是享福了。可若是不幸被分去了苦哈哈的部门,那就是惨得很了。当然,最有福气的,还是分派去了主子们的身边服侍。不管主子身份高低,可是总比别的地方好些。活计清闲不说,遇上主子仁慈大方,更是会有不少的赏赐恩典。

    陶君兰并不奢望自己和妹妹能去主子身边伺候,当然也不希望去最苦的地方。她最大的希望就是不要和妹妹分开:若是真分开了,她是绝无法放心的。而陶芯兰那性子若是身边没了她的提点,也不知道会如何。

    所以分派活计之前的好几晚上,陶君兰都睡不着——实在是担心得厉害。

    其实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若是有银子的话,虽不说任由挑选,可是却总能分个好地方。

    可惜的是,她手里却是半点银子也没有。

    陶君兰很想苦笑,长这么大,她还真是第一次为银子发愁。

    不过这些,她一点也没敢让陶芯兰知道。一则是知道了陶芯兰也没法子,反而多加担心。二来,是怕陶芯兰犯了性子,做出什么事儿来。

    眼下,她唯有祈祷。

    可是显而易见的,她的祈祷并没有用。等到分派活计的时候,她和陶芯兰虽然在一起了,可是分去的地方却是并不大如人意:浣衣局虽然不算最差最苦的地方,却也着实不是好地方。浣衣局,顾名思义,是专门洗衣裳的地方。宫里所有主子的衣裳,都会送到这个地方来洗。当然,许多体面的宫女太监,也是不用自己洗衣服的。所以,浣衣局一年四季,每天都有洗不完的衣裳。

    这夏天还好,冬天……想必很难熬。

    陶君兰不想去,可是……却没有旁的选择。所以末了,还是只能咬牙收拾了东西拉着妹妹去了。

    至于老熟人袁琼华,她却是没那个功夫去关心了——纵然袁琼华经常找她麻烦,可她却不认为,在偌大的皇宫里,她和袁琼华以后还能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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