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白衣衫上斑驳的红痕异常显然，哪怕已经风干已久，落入顾宁眼中无疑就像是刺入胸膛的利刃。
顾宁缓缓蹲落，落在苏云清肩膀上的手紧紧用力握着拳头，却又格外小心，他忽然发力想要扯断束仙绳，可那束仙绳只要被轻轻拉扯就会将束缚得更紧。
粗糙的仙绳摩挲着伤口，磨红了皮肤，几乎要将结痂都一一蹭落。
顾宁把头埋在苏云清脖颈处，“师尊……”
与往日里总是带着戏份的哭腔不同。
苏云清吸了吸鼻子，咬着唇，硬是将即将砸落的眼泪逼了回去，他双手被绑着，只能用下巴顶了顶他后背，“阿宁，这我能解决，你别担心，你听我说，你现在赶紧回去，等我把事情处理好了以后再来找你。”
顾宁依旧把头埋在苏云清脖颈处，但苏云清明显感觉到此时他身上有了更多波动的情绪，又低唤了一声，“阿宁？”
半响，顾宁忽然发狠似的往他脖颈处咬了一口，苏云清吃痛，但他最后还是憋住了声音，本就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
“生气了？”
“那些人虽说是四大仙门里的高手，但我在这边还有师兄照顾我，你别担心，他们不会把我怎样的，再说了，我到底还是沈夜的师尊，沈夜也不敢对我怎么样的，你放心好了。”
顾宁将他轻轻推开。
“那师尊打算如何解决？你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是打算跪求沈夜，求他放过我，还是打算以命相抵，抗下所有莫须有的罪名，最后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四目相对，琥珀色的眸子里清楚地映射出自己此时的模样，苏云清不自觉低下头，敛下唇。
顾宁实在是太坏了，将他所有的心思都摆在明面上。
沈夜是小世界的男主，是气运之子，跟他们这些反派和炮灰不同，沈夜要走的是花路，所以，这些年来，苏云清对沈夜总是有很多的包容，但凡能跟沈夜和平共处他都可以忍一忍。
即便到了现在，也是如此。
苏云清的沉默，一如以往，又刺痛了沈夜的心，他忽而低低笑了一下。
“你总是如此，总以为万事都是为我好，却未曾问过我是否需要。”
“不，不是这样的……”
视线有一瞬间的恍惚，苏云清着忙去否认，他脑子忽然嗡嗡响个不停，似乎有什么东西拼命挤出来，将他的脑子撕扯开，痛到他几乎要跪爬在地上，最后还是顾宁将他重新抱在怀里。
“师尊，别想了别想了。”顾宁一下下揉着他的发顶，心底虽然还是气愤，但更多的依旧是心疼，“我会听话的，我会离开的，您别再多想了。”
只是，尚未等顾宁离开，刑罚场忽然急速震动起来，几道光从天而降，错落于四面八方，团团包围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密闭金色光球。
“师尊，您要让师弟去哪里？”
毫无意外，高逼格操作的幕后主使是沈夜。
沈夜披着一件闪着金光的外袍走过来，尽管他极力掩藏，但苏云清还是发现了倪端，他轻拧着眉头，有些震惊，“你你……你胳膊是怎么回事？”
这断臂独肢的男主是鲜少见的。
可这话一出，苏云清又觉得语境不对，此时他是俘虏，而沈夜是那罪魁祸首，于是，他笔锋一转，唇上扯出嘲讽，“到底是哪位英雄好汉做的好事，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定然要去感谢一番。”
寂静了两秒，忽然传出一抹嗤笑。
目光后移，能看到沈夜身后被一身黑袍子包得严实的人，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不是苏思宁，但苏云清依旧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间忘了。
黑袍男人被明显瞪了一眼后就乖乖闭嘴了。
沈夜并不想讨论他的耻辱，开门见山，“师尊，您若是将顾宁交出来，我便可帮你澄清一切。”
落在腰间的手微微紧了一下，苏云清给了顾宁一个安心的眼神，再看向沈夜的时候，早已连失望都没有了，如同陌生人。
“沈夜，你口口声声喊我师尊，却将我推到被万人唾弃的地步，你心里真的对我这个师尊有过一星半点的尊重？”
“师尊……”
沈夜脸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痛苦，他其实并不想那样做的，他只是想要将师尊从顾宁手中救走。
只是，他刚开口说两个字就被苏云清厉声打断了。
“从小到大，顾宁处处居于你之下，你就真的对他有这么恨？一定要将人逼上死路？”
“我不会将顾宁交出来，也不劳烦你去帮我澄清我的罪名。”
不受控地往刑罚场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四周的喧嚣声越来越大，而场上对峙的三人在沉默中如同上演一场大戏。
此时，戏已落幕。
“师尊，顾宁他不是好人，我这是在救您。”
漆黑的眸子压抑不住其中的暴虐，饶是如此，沈夜还是努力将自己的情绪降到最低，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道。
苏云清懒得搭理这个人，明明就是加害者如今倒是强行给自己添上一个救世主的名声，相反他更在意那断了的半条胳膊。
兔兔曾说，小世界是否坍塌跟沈夜的黑化程度有关，可如今，沈夜那玩意儿都快黑成黑心肝了，不仅兔兔没有任何反应，就连小世界也没有任何坍塌的迹象，那是不是说明，只要男主还活着，这个小世界就不能坍塌？
靠！苏云清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合情合理。
“你在这发什么呆！”
一记怒吼将苏云清的心神拉了回来。
镜如寒将苏云清身上的束仙绳切断后就把他推给顾宁，又皱着眉头瞥了一眼这个除了一张脸以外毫无用处的顾宁，“照顾好他，等出现了漏洞你就赶紧带着你师尊逃出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就是跟沈夜对峙了一会儿，然后分神了两分钟，苏云清根本没注意这个高逼格的金色大光球此时竟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那些人面目狰狞，只是双眼空洞无神，只一心想要粘附在壁面上，于是，有一些地方甚至叠加了一层又一层的人，如同滚雪球的姿态。
而金色大光球竟然处处飘溢出瘴气。
长期弥漫在瘴气里的人会逐渐成魔，而金球之外的人长期被吸走阳气则会变成干尸。
饶是苏云清有灵力护体也看得忍不住竖起汗毛，只是觉得惊悚。
“沈夜这是疯了么！这些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啊！”
收回双手，顾宁又伸手探了探苏云清额心，褶成皱子的眉头终于缓缓平开，“掌门已经帮您疏通灵力了，师尊，您先找个地方休息。”
“等等，你要去哪里？”苏云清连忙拉住他，意识到什么后，目光往一旁落去，紧拽的手微微松开，“稍等我调息好了以后，我会去帮你的，你一定要坚持下来。”
顾宁往他嘴角上亲了亲，“好。”
看着顾宁渐远的身影，又看着依旧不断汇集过来的人，镜如寒和其他仙门的人似乎终于意识到这里并不对劲，正努力将攀附在金色球上面的人打落下去。
苏玉清闭了闭眼，他终究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的人过来送死。
场上，沈夜终于跟顾宁对峙上，他其实恨透了顾宁那种只会躲藏在师尊背后的行为，此时，狭长的眸子里带着不羁的狂笑。
“没有了师尊，顾宁，你如今唯有用魔力才能打败我。”微顿，他目光落在远处的高台上，“可你敢在这里用魔力？”
话未落，周遭瞬间就燃起了暴风式的打击，两道人影在空中斗了几十个来回，本该是胜负不定，却忽然插入了另一道身影，顾宁立马处于下风向，被打倒在地上吐了好几口鲜血。
往顾宁后背上猛踹了两脚，刘志鹤这才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一口气稍微顺了一点。
“以往不还跟你的师尊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今日怎么就不神气了？”
“你看苏云清如今那模样，还妄想他来救你，呸，做你的春秋大梦！”
刘志鹤对顾宁这人只觉得晦气得很，有好几回明明能借助顾宁抓住苏云清的把柄，可每一次的事情都会出现一个转机，最终害得他白忙活一场。
顾宁神情一滞，猛然转头。
那一处结界早已被突破，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汇过去的瘴气，逐渐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团团包裹住。
“魅渊！”
被碎石反复戳摩过的掌心微微颤抖，浑身的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凝聚在一起，寒气凛然，轰然碎裂，落地后又迅猛汇集起来，融成一股新鲜血液。
脖颈处被勒得几乎喘不过去，苏云清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袭击了，濒临死亡的感觉忽然让他回想起一年前跟顾宁坠崖那次的经历。
那时他对死亡两个字真没有多少概念，把自己跟小世界分得格外清楚，他知晓在小世界里的死亡不过是一种重生而已，他甚至借着死亡来逃离当下的困境。
可此时，他依旧清楚自己身处小世界里，却不愿意离开了，不愿意接受死亡了，不愿了。
特喵的，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要变成恋爱脑了！
苏云清有些自嘲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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