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督若要与刘晟议和,可是心里有条件了?”陶谷一走,王朴就上前问询,这等大事,他要替郭宗谊把把关。
“有一些,但想要刘晟过来议和,还是要再加几把火,打上两仗。”郭宗谊颔首道。
“这是自然,不打疼他们,刘晟岂能甘愿让我等拿捏。”
郭宗谊会心一笑,转而问道:“我打算给杨再思写封信,依先生之见,行营中谁可为使?”
王朴略作思量,笃定道:“海进!”
“他?”郭宗谊大感疑惑,“他一个匹夫,虽有些勇力,但大字不识一个,岂能为使?”
王朴轻笑两声,解释道:“正因为他是匹夫,我才建议他为使者,海进是奚族,与飞山蛮都是不拘礼法的蛮夷,出身上就亲近一些,且海进性格直率,勇武有力,与飞山蛮气味相投,遣他为使,好过遣一位格格不入的文臣。”
郭宗谊听完,也觉得王朴言之有理,杨再思心向朝廷正朔,仅让他帮忙打通粮道,本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海进去了,把信一交,礼物一塞,胡吃海喝几顿,交几个匹夫朋友,入几个飞山女蛮,这事便妥了八成。
想定,郭宗谊点头同意,便命左右道:“取小桌来。”
亲卫急忙搬来一小几,横置于榻上,郭宗谊摊开一张素纸,提笔便写,笔走龙蛇,不消片刻,给杨再思的信便写好。
郭宗谊亲自封了口,交予王朴:“海进那边,就劳烦先生叮嘱了。”
王朴接过,将信捏在手中,笑问道:“大都督给杨再思许了什么好处?”
“封王,通商。”郭宗谊淡淡答道,这是杨再思无法拒绝的条件。
“善。”王朴颔首捊须,拱手告辞。
帐中又只剩郭宗谊一人,他取出一张素纸,蹙眉凝目,给远在东京的郭威、郭荣写起私信……
两日后,大军开拔,袁彦、周行逢领一万人,先行一步,佯攻象州,郭宗谊率主力,直奔柳州。
大军不急不缓,两日后才进入柳州境,而象州城早已被袁彦、周行逢截断阳水,作攻城状,与城内守军剑拔弩张地对峙。
此时象州城中掌军者是王定保的节度副使,他在象州屯有宁远军三千,州镇兵一万余,兵力远胜袁、周。
但他却不敢出城迎战,只因象州城小民寡,大军人吃马嚼,钱粮谷帛全靠后方输运,他麾下军士虽多,但俱是乌合之众,除了那三千宁远军有一战之力,其余镇兵都是东拼西凑的兵油子,一轮箭雨都标有明价,手中没钱,压根指挥不动。
且潘崇彻新败,汉军士气低迷,相反王师刚得大胜,士气高昂,郭宗谊赏赐又极阔绰,每掠一城,所得钱帛悉数分与部从,士兵缴获,除盔甲军器、马匹粮谷外,其余皆允士兵自留,军士们闻战则喜,斗志正盛。
由是宁远节度副使不敢直面王师锋芒,只能拒守不出,对柳州的救援更是置若罔闻,毕竟他被围也是事实,只要能保证象州不丢,战后计较起来,他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至于柳州城,那原本就是潘崇彻给郭宗谊设的套,防守空虚,仅数千镇兵守城,没想到郭宗谊不仅没往里钻,还调转头来,与潘崇彻主力决战。
王师一役得胜,将潘崇彻刚刚攥成一团的南汉联军再度打散,宁远、静江、州镇、禁卫军,人人自危,各自为战。
柳州守军四面求援,可周围州镇兵力,因为之前潘崇彻的部署,基本集中在宜、象二州,他们尚且自顾不暇,又岂会好心,分兵去柳州?
柳州城守将原本就是楚人,见此情形,心有不满,于是在王师抵城仅一日后,便果断开门献降,郭宗谊兵不血刃,拿下了这座南境要冲。
而后,融州、芝州、归思州、严州一见王师抵境,纷纷投降,宜州岌岌可危,何晶真无奈,弃了而走,却不敢回自己的大本营桂州,转头往西边的归乐州逃离。
郭宗谊闻讯大喜,急命部队掉头,绕过了象州,不到半日便攻下了防守空虚的思唐州,而后兵力较思唐州更寡的蒙、龚、富三州主动派人至军营,献上册籍关印,开门投诚。
因此,象州陷入重围,城中存粮不日告罄,粮料使是宁远军的人,厚此薄彼,州镇兵吃不饱肚子,便打起了百姓的主意。
宁远节度副使不满,欲擒几个头目,杀鸡儆猴。
消息走漏,州镇兵几个指挥使怕丢性命,于是率部造反,州镇兵中多是楚人,稍一挑唆,便聚起数千人。
他们趁夜,冲入刺史署衙,斩了粮科使及宁远军节度副使,开城投降。
及此,潘崇彻新败不过两旬,郁江以北,便大半落到了郭宗谊手里。
势如破竹,便是如此,一柱倒,大厦倾。
消息传到桂州,潘崇彻心中悲戚,凭添凄凉。
兵败如山倒,他已生弃城之意,但他又有些不甘心,想他潘崇彻跟随先主,东征西讨,久经战阵,鲜有败绩。
如今不惑之年,却败给郭宗谊这个毛头小子,心中积郁想要发泄,偏偏他又是个阉人,不能人事,只好每日饮酒度日,醉生梦死,等待刘晟的诏书。
郭宗谊这头已得郁江北十一州,他每日忙批复文牍,都是些论功行赏、抚民善后,修缮城防,税政田策,臬司刑台等军政琐事。
这些都由王朴主持,他率领着吕端及各州的刺史、判官、县令等文官日以继夜,革弊立新,郭宗谊只需每日审阅,签字盖章即可,算是提前过了把当皇帝的瘾。
军队清闲了下来,周行逢、王逵隔三岔五便来他府门前晃悠,这二人心中所想,众人皆知,郭宗谊晾了他们几日,觉得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和王朴牵制节度使的具体条阵还未议定,就只好打发他二人去境内剿匪,拖延时日。
周、王二人于此事倒是热衷,这些州县未来又是自己的地盘,于是兴冲冲领着部下,一东一西的去了。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刘晟终于服软,遣使至柳州。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刘晟又杀了多少人,才发泄完心中怒火,向大势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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