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宗谊催马上前,带着两个俘官。

    “是不是边镐?”他问道。

    两人俱是摇头,一人道:“音貌是有些像,但脸上沾了黑灰,辩不真切。”

    郭宗谊点头,来至阵前,几个亲卫手执大盾想将他护住,被他挥退。

    那头的边镐见他如此磊落,心生敬佩,也厉声斥左右道:“不得擅动!”

    接着又冲郭宗谊叫喊:“可是大周皇长孙当面?”

    “不错!你们已退无可退,速速下马受降!”郭宗谊朗声道。

    潘美此时也从后追上,见两军并未开战,便命属下散开,将边镐这一支骑军团团围死。

    边镐自知在劫难逃,苦笑一声,问道:“降也可以,某有几个条件,殿下若能答应,某立刻束手就擒!”

    “你且说来。”郭宗谊淡淡道,心里虽然不悦,但若能不战而降,让一步也无妨。

    “爽快!”边镐哈哈一笑,列出来条件来:“一是不轻辱降卒,二是放归无意军伍的军士,三是不得伤害城中百姓。”

    要求不算过份,郭宗谊欣然应允:“第三点不必你说,我也不会纵容军士惊扰百姓,其余两条我答应了,你命军士解甲,下马受降吧。”

    边镐没想到这么顺利,喜出望外:“好!一言为定,我看殿下也是个爽利人,礼尚往来,适才我们截了几个报信的,现在还给殿下你。”

    说着一挥手,几个剥去盔甲的军士放了回来,郭宗谊定睛一看,正是他适才派出传令的亲卫。

    几人回到阵前,在自家殿下面前羞愧跪倒,郭宗谊抚慰两句,便让他们回到后方。

    郭宗谊再看边镐,眼神已复杂不少,没想到这边镐精得跟狐狸似的,若是刚才他不答应,只怕边镐就会用这几人性命作威胁,到时郭宗谊就骑虎难下了,毕竟是自已的兵,若轻视其命,怕会令其他军士离心。

    “时候不早,边将军早些命部众投降吧。”郭宗谊冷声提醒。

    于是边镐回头下令,军士们纷纷下马,丢下兵刃,开始解甲。

    一队队降卒自阵前走出,被粗绳反捆双手,串成一串,很快,边镐身边便再无一可战之兵。

    他哀叹一声,丢下兵刃,正要解甲,却被走过来的郭宗谊制止:“边将军,你不必同他们一样。”

    说着,又命人递过水袋:“洗把脸吧。”

    边镐颇为感动,接过水袋倒在脸上,洗去黑灰,露出真容来。

    他相貌平平,但眉目和善,不似个战场杀伐的武将,也难怪别人总爱叫他边菩萨。

    郭宗谊又扭头看向身后的几个犯官,见他们笃定点头,这才彻底相信,眼前是边镐无疑。

    “将边将军的马牵来。”郭宗谊扭头吩咐。

    缰绳递到边镐手边,他一愣,汗颜道:“败军之将,步行便可。”

    郭宗谊淡淡一笑,温声劝慰:“胜败乃兵家常事,边将军请上马,与我一道回城。”

    边镐彻底叹服,他一叉手:“殿下真乃仁人君子也。”

    “边将军开的条件都是为兵为民,也是菩萨心肠。”郭宗谊回道。

    二人相视大笑,边镐上马,郭宗谊请他与自己并骑,边走边谈,率部向潭州城而去。

    边镐自广顺元年入楚,不过一年,便丢城失地,自己也沦为降将,湘中曾有谣言,马去不用鞭,由是应验。

    回城路上,郭宗谊好奇问道:“边将军水路并用,作疑兵突围,我原先推测,你应还在城中,为何反其道而行,亲率马军东逃?”

    见郭宗谊提及此事,边镐老脸一红,解释道:“罪将也没想过用疑兵之计,而是打算与家眷分两路突围,浏水上那支船队里,正是某一家老小。”

    郭宗谊恍然,自己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又听那船队上都是边镐家眷,急命左右:“速去告诉马全义,礼送潭州,不得惊扰。”

    “惹!”

    亲卫打马而去,边镐一脸感激:“多谢殿下!”

    郭宗谊摆摆手:“我家阿翁、阿耶,都是有一扫天下,立民安邦之志,他们教导我说,当今天下四分五裂,全在于礼制崩坏,由是下犯上,兵犯民,所以我以礼待君,也希望君能以礼待我,不必言谢。”

    边镐听出这小殿下的弦外之音,当即表态道:“若朝廷不嫌某是降将,臣愿为朝廷一马前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郭宗谊展颜一笑:“若能得边将军效力,则淮南可安矣。”

    淮南,就是南唐,李璟手下没有什么良将,边镐算是鹤立鸡群,独秀一帜,若他愿意为朝廷出谋划策,日后郭荣征南唐,能事半功倍。

    二人说话间,已来到潭州城南门,进了城,郭宗谊一路看去,见甲士往来巡逻,秩序已渐渐恢复,着火点都被扑灭,毁坏处正在清扫,街面上也不见死伤者,王朴安排的街巡使正走街串巷,统计百姓们的损失。

    行至节度署衙,郭宗谊将边镐请了进去,命人送至一处别院休息。

    这署衙原先是楚王宫,占地极广,布局考究,建筑颇为奢华,比之开封的皇宫大内,也不遑多让。

    郭宗谊转了一圈,方才赶到正殿,王朴、吕端等人正在殿中处理善后事,忙得焦头烂额。

    见郭宗谊来了,王朴率众迎谒,呈上南唐造的湖南丁册、地籍,还有湖南节度使的金印。

    郭宗谊略扫一眼,吩咐道:“把册籍名字、印章雕文全部抹去,待朝廷赐下新名再议。还有,此处临时为大都督府,武安节度治所移到衡州去。”

    王朴领命,而后才问:“现在就移武安节度使的镇所,刘言那里会不会有怨言?”

    郭宗谊略一思量,觉得是有些操之过急,便询问道:“那以先生之见,当之若何?”

    “让出此府!”王朴笃定道。

    “为何?”郭宗谊甚觉可惜,疑惑问道。

    王朴含笑不答,而是请郭宗谊到了角落,方才开口解释:“一来殿下是荆州大都督,治所本就不该在潭州,二来,临时大都督府可在城中另择一院设立,我们好试一试那刘言有多大的心。”

    “如今潭州城破,边镐已降,除却南汉、符彦通所占州县,余下的皆传檄可定,我们下一步,便要削弱这些节度使,将荆楚之地牢牢握在手中,臣的筹划,便是从刘言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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