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骤起,吹皱万里山河。

    兵戈不绝,吞噬胜世人间。

    战争的硝烟蔓延在北疆大地上,在一片烽火连天的阴霾里,往南的大雁似乎也在声声呜咽。沿途的小道上,山林中,不堪其扰的百姓纷纷卷铺盖逃生。

    赵樽过五关、斩六将,收割稻谷一般将北平府附近的城镇一个一个纳入了晋军的囊中。可亲眼看着形势如此,驻扎在霸县的兰子安,却未派兵增援。

    如此一来,初尝大捷的晋军,势如猛虎,一路杀向北,所向披靡。又五日后,晋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奇袭了怀柔,一场攻城战打下来,晋军未伤半分元气,守城的朝廷兵马便开城投降了。

    再一日,晋军兵指密云。

    胜利是必然的,只不过这一回上演得更加夸张。

    密云城的守将姓吴,在上次赵樽北伐时,吴将军便是赵樽麾下的一名参将。他也是因得了那次战役的封赏,方才被朝廷擢升为从四品显武将军,驻扎在密云县城,以策应居庸关。此番吴将军听得赵樽起兵,势如破竹,他二话不说就大开城门,跪迎赵樽,山呼千岁不止,还杀猪宰羊的欢迎晋军入城……

    哭笑不得的晋军在密云城大吃大喝了一顿。

    至此,尚属南晏朝廷掌控的居庸关已危在旦夕。

    从北平城出师开始,一直到赵樽攻破怀柔和密云,晋军的死伤人数还不足五百,但得到的降军却足有七八万之众。

    也就是说,不过短短十来日,晋军已从赵绵泽和朝廷大员们看不上的“区区数万人”,发展到了如今的十几万人。不仅如此,屡战屡胜的晋军之中,还有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铁三角”——

    何谓铁三角?

    一角为奇袭力惊人的红刺特战队。

    二角为爆发力恐怖的泰安卫骑兵。

    三角为配备了先进火器的神机大营。

    硬件设施和软件配备都有了,再加上赵樽原本的指挥能力、战斗能力和他在军中如同神一般的信仰存在,晋军横扫北平,其势锐不可当。

    俗话说“做事的人不忧,等待人才愁”。赵樽征战在外,每日忙碌着,也没有空闲想多余的事情。而夏初七每日在家,却不免心思恍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足无措的常常走神。好在有晴岚的安慰、二宝公公的耍宝和小宝音乖巧的陪伴。若不然,她定然受不住。

    一日又一日。

    天越来越冷,她等得也越来越不耐。

    幸而,在赵樽离开北平的第十五日,一封家书终于传入了晋王府。整整半个月了,这是赵十九第一次给她来信。

    家书是用信鸽传来的,字儿却是赵樽亲自书写的。每一个笔画都带着他一惯的风格——遒劲有力,笔走龙蛇,饱含坚毅。

    “算你有良心,还知道向领导汇报工作。”

    他信上所言不多,皆是大捷之喜。见此情形,夏初七悬了许久的心脏也终于落到了实处。她微微一笑,把字条在火上点着了,甩了甩,投入香炉里,浅浅眯起了眼,看那火苗闪动。

    晴岚一边替宝音的小狐狸梳着狐狸毛,一边儿偏头调侃她,“王妃,爷来的信吧?瞧把你开心的。”

    夏初七心里沉沉,却还是眨巴眨巴眼,冲她一笑。

    “那是,必须的!”

    晴岚抿唇,也跟着她乐,“爷打胜仗了?”

    夏初七点点头,眉梢间又隐去了几分怅惘。

    “说起来如今是节节胜利,但这北平府附近原就没有多少南军的主力。据说居庸关屯兵二十万,那才是一块儿硬骨头,不好啃的。再且,居庸关外,有北狄,有兀良汗,他们虽然暂时未动,可谁晓得哪个时候会扑上来?形势严峻啊,也不知他怎样了……”

    晴岚笑,“你就别操心了,爷就从来没有打过败仗。”说罢看她神思不属,晴岚又皱眉补充,“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府?”

    夏初七摇了摇头,语气沉下。

    “未破居庸关前,他不会回来了。”

    “这样也好,等回来,你两个便是小别胜新婚了。”晴岚轻笑着安慰她,那意有所指的模样儿,逗得夏初七嘴角微微一抽,想笑,又没法子笑得出来,终是把面孔沉了下去。

    “好吧,为了小别胜新婚,我也修书一封。”

    她转身在书架上取下狼毫,稍稍托了托额头,便抚袖捉笑,在绢纸上“唰唰”写上了几行字。

    “夫婿万里觅封侯,匹马战居庸。妾身百转思无穷,红烛照帘拢。一饷苦逼闷闷闷,思君念君可恨君……只道是:君若不来见,早晚变成白头翁。”

    写罢,她咬着笔筒,左右看看,甚为满意。

    “晴岚,咱写得如何?”

    晴岚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似是欲言又止。

    前面几句还像话,后面什么“一饷苦逼闷闷闷”是个什么鬼?可王妃的文字造诣她虽然不敢恭维,却也不敢打击,思考了一瞬,到底还是把胃气压了下去,违心地点点头。

    “词句清丽,大俗大雅,关键是情深意切,好词!”

    “哈”的一下笑出声,夏初七看晴岚闪烁的眼神儿,就知道自己这首词把她毒害得有多惨,心里得意了几分,也不拆穿她,只待纸上的墨迹晾干,便轻轻卷起绑在信筒上,拍了拍那只信鸽的羽毛。

    “去吧。”

    想想,她特地多叮嘱一句。

    “记得啊,不要走错了地方。”

    看着鸽子扑噜噜飞出去,原本坐在椅子上吃“驴打滚”的小宝音,扯了扯小狐狸白生生的毛发,嘟着小嘴巴,不愉快地问:“阿娘,为何阿爹又不要我们了?”

    小丫头很在乎“要”和“不要”。在她跟前的人,就是要她的人,不在跟前的人,就是不要她的人。这一点她分得很清楚,可夏初七却永远无法与她解释清楚。

    “爹有大事要做,你有你万能的娘陪着,行了啊。”

    “阿娘才不万能……没有我阿爹万能。”

    “……”

    深吸一口气,夏初七严肃的瞪她。

    “瞎说,你爹的本事都是娘教的。”

    “你吹牛!”

    小丫头毫不客气的拆穿她,目光露出一抹鄙视。

    前些日子,颜控的小宝音对于脸上不再贴假胡须的赵樽,明显亲近了许多,还大言不惭地声明,她被她阿爹的美貌给征服了的。当然,小孩子也是最敏感的。在北平府,她看到无数人崇拜她的阿爹,她自己也特有面子,连带着看赵樽也顺眼起来。

    “阿娘!”大眼睛骨碌碌眨了一下,她道,“我们去找阿爹吧?偷偷去……”

    小丫头可真敢想啊?

    夏初七黑了脸,拍她头,“吃东西!”

    “阿娘!去嘛。”

    “不吃我给狐儿吃了?”

    夏初七作势要把她的“驴打滚”丢给正在睡懒觉的小狐狸,这一下,唬得吃货宝音“哇”一声便吼了出来,整个儿扑过去,把她的手臂死死拽着。

    “不要!阿娘是坏人!”

    但凡与她做对的,都是坏人。这丫头的价值观也忒简单了。夏初七哭笑不得,松开了手,把东西还给了她。见她如获至宝般转身藏起,她抿唇一乐,朝同样在发笑的晴岚使了一个眼神儿。

    两个人走到边上,她低声道,“晴岚……”

    “王妃不必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不等她说完,晴岚便打断了她,竖眉拒绝。

    夏初七“咦”了一声,偏着头,不解地问,“你怎么晓得我要说啥?”

    晴岚哼了一声,“晓得殿下要去攻打居庸关,你这不是心里痒痒了么?可你是晓得的,如今外头到处都不安生,谁也摸不准会发生什么事,你不能这般大咧咧地跑过去。我可是向殿下做了保的,定要护你周全。”

    被她猜中心思,夏初七很无奈的搓了搓鼻子。

    “得了吧……我能有什么事?”

    晴岚挑眉直笑,“反正殿下不允的事,我不干。”

    夏初七望天,斜眼嗤之,“你到底是谁的人?”

    晴岚看着她,突地莞尔,“陈大哥的人。”

    “噗”一声,夏初七忍俊不禁,拿手去掐她,“不要脸的小蹄子,啥时候是他的人了?你是不是……”她顿住,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一边撩晴岚的胳肢窝,一边笑道:“老实交代,你跟他是不是,嗯嗯嗯,啊啊啊,啪啪啪了?”

    什么是嗯嗯嗯啊啊啊啪啪啪晴岚不懂。

    她只是痒得受不住,边跑边笑。

    “我错了,王妃饶了我,我是你的人,你的人……”

    “我可不敢要你,也要不起你……”

    两个人打闹一处,嘻嘻哈哈笑过不停。小宝音坐在椅子上,轻轻碰了碰脚下的小狐儿,一知半解地皱眉。

    “狐儿你看,大人都是疯子。”

    ~

    北平府在入冬的这些天,一直在沥沥淅淅地下雨。细细的雨丝仿若一张朦朦胧胧的纱布,将这一座饱受战火的城市笼罩在一层烟雾之间。

    入了夜的街面上,华灯初上,却倍显冷清,巡逻的兵卒一身甲胄,持枪持戟,面孔绷得威严而冷肃。雨中的路上,偶尔有几个百姓,似是抵不住秋寒,不敢多看一眼,便迅速奔跑着往家赶。

    这便是战时的北平景象,低压、紧张。

    战时新规,一擦夜便宵禁。

    这会子,城门关闭了,不允许百姓出入。所以,一般没有人会再往城门口来了。可这时,城墙上的守卫却发现,远处有一人一骑冒着雨点飞奔过来。那匹通体漆黑的马儿极为矫健,那人身上的斗篷和蓑衣被雨水浸湿了,却仍能显出他健硕颀长的身姿。

    “开门!”

    那人还未走近,便低声喝一句。

    城墙上的几个兵士都是刚入行伍,抽调上来的,还没有经过大战的历练,看他那样子,又被他一吼,心里不免一窒。

    莫不是南军的人吧?

    一个小兵蛋子脖子一缩,便高举弓箭质问。

    “何人鬼鬼祟祟?报上名来。”

    那一人一骑离得更近了,他人似是不怕弓箭,微微抬头看着他,并不吭声儿,目光阴冷得令人仿若提前进入了腊月,整个人被置于了寒冬之中,脊背上迅速地冒出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来。

    他有些害怕,但拿弓箭的手,又紧了紧。

    “你再不说话,我便射你了?”

    那人还是没有说话,慢吞吞地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走向那一扇厚重的大门,直到近了门边儿,方才慢慢在雨中抬起下巴,望向城墙上的守卫,重重点头。

    “下次不要墨迹,箭在手,你不射,就错失时机。”

    守卫一愣,登时烧红了脸,“你到底是谁?”

    那人声音淡淡的,“我是赵樽。”

    “啊”的一声惊叫,那兵士吓得差点从城墙上滚下来。

    “你是……晋王殿,殿下。”

    “是。”赵樽缓缓从腰上取出令牌,往上方一抬,见那兵士似是不太相信的样子,只得一叹,“若是不信,让你们陈将军来见。”

    “……我信。”

    那兵士其实是见过赵樽的,虽然只是远远的一瞥,但对他还是有一些印象。之所以他一开始没有认出来,还真是怪不得他,只因为这会儿赵樽的样子太狼狈了。他一身湿透,头戴斗篷,身披蓑衣,面容憔悴,脸上的胡子也没有刮,看上去比那一日在永定门根本就不一样。

    “砰——”

    厚重的城门打开了。

    兵士列队两侧,向赵樽行礼相迎。

    可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诧异。

    晋王殿下怎会搞得这样狼狈?

    本该在密云的他为什么又会突然出现在北平?

    赵樽骑马从中间而过,感受着他们的目光,不由暗自苦笑。一会儿回去,他家的小丫头见他如此狼狈,又该看不上他了。

    可是,在那一些看上去轻松的捷报后面,只有亲临战场的人才能知道,在那样紧张的氛围之下,吃不能好好吃,睡不能好好睡,气候不好,连澡都没地儿去洗……想要不变成野人都不可能。

    收到夏初七的家书时,他就像突然中了邪一般,心思上来,怎样都控制不住。二话不说便策马回奔北平,就只为了见她一面。

    明儿一早,他还要返回大营,准备进攻居庸关。

    正常人都清楚,在这样的时候,他其实是不该回来的。但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心里那一份念想太过强烈,强烈得他终是抛下了十万大军,回到这个安宁的城市。

    能在战前见见妻女,兴许才能更好的发挥。

    他这般安慰着自己,在大街上放开了马步,踩得“噔噔”作响,不多一会儿便到了晋王府。府上的门房见到是他,唬了一跳,随即便面露喜色,想要进去通报。

    赵樽阻止了他。

    阿七和孩子在念叨他,他便给她们娘儿俩一个惊喜。

    得知夏初七这会儿在灶上,他没有带任何人,只一个人踩着被雨湿透的青石板,径直往灶房而去。

    还未走近,便闻到一股子食物的香气,还有一种独属于家的烟火味儿,淡淡的,轻幽的,十分好闻……他想,若是有朝一日再无战事,四海升平,他与阿七,带着他们的孩子,能如此平静地在人间烟火里度过一生,便是最大的幸福了。

    灶房里,小宝音在“咯咯”发笑,逗着小狐狸。

    “狐儿,跳高一点。跳高,给你吃。”

    “嗷嗷嗷嗷……”

    狐儿在惊叫,那声音,听上去与狗竟是没多大的区别。

    “哈哈,狐儿跌倒了,跌倒了……”

    不知得了怎样的乐趣,宝音又开怀大笑起来,“咯咯”作响的声音童稚、清脆,也极为快活。这让作父亲的赵樽心潮澎湃不定,觉得能保护好她们的安宁与幸福,即便拿命去换也是值得的。

    “宝音,小心些,你抓到它的脚,一会它急了咬你。”

    又一道声音传入耳中,赵樽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那声音软软的,糯糯的,仿佛魔音一般,迅速卷起他心中的万般柔情。

    隔着一扇薄薄的窗户,看着窗户纸里面朦朦胧胧的影子,听着窗户里面的笑声,他抬手摸了摸脸上的胡须,竟是没有进去的勇气。

    他这般不修边幅的样子,让阿七和宝音看见,会不会介意?

    他要不要先回房沐浴,换一身衣裳再来?

    ~

    窗外有人站着,夏初七半点都没有察觉。

    这个点儿,是她做菜时间。

    不管她情不情愿,高不高兴,自打“会做一百二十八种美食”的牛皮吹出去了之后,她就无奈地成了小宝音的御用厨子,也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一界烹饪大师。炒、爆、熘、炸、烹、煎、炖、熬、煮、蒸,样样都来。

    如此,她把小宝音的口味也养刁钻了。

    除了她做的菜,别人做的她都不肯赏脸。

    虽然每一次小丫头把菜吃到嘴里,都会愉快地高呼“阿娘好棒,阿娘做的菜最好吃”,可是夏初七看着她那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子,总有一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这姑娘到底是真的觉得她做得好,还是想整她?

    直觉告诉她,答案应该是后者。

    可想到宝音的年岁,她又觉得是前者。

    “唉——!”

    挽着袖子,她重重地揉着面团,叹息不止。

    在灶上帮厨的两个胖厨娘看她如此忧心,心尖子都拧紧了,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问,“王妃,若不然您去歇着?我们两个来做。”

    “不必了。”夏初七瞄一眼宝音,正巧碰上小丫头“殷切”的目光,顿时淡了偷懒的心思,努了努嘴巴,小声道:“你两个给我打下手便成,诺,把那边的猪肉洗净了,剁成末,再去拿两朵香菇来,切成细丝,细一点啊……”

    “嗳嗳,好嘞。”

    厨娘巴不得不来帮忙,还免得挨小郡主的说道。

    她们愉快地回应着,便各自去忙。可刚一转头,就看见了杵在灶房门口的老爷子——夏廷赣。那老头儿花白着的头发,稻草一般乱蓬蓬的顶在头上,身上的衣裳也像是裹了一层泥巴,不太干净,一副狼狈的样儿,怎么都不像王爷的岳丈。

    “嘘——”

    大抵是看见夏初七没有转头,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夏廷赣得意的笑了笑,朝厨娘使一个眼色,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我拿东西……不要告诉她。”

    他指了指夏初七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走到灶头的盦笼边上,掀开罩子,便身手利索地把盘子里一只肥腻腻烧鸡拎了起来,然后,拔脚就开跑。

    厨娘一愣,看得大惊失色。

    “老爷子,您这是……做甚?”

    夏初七的耳朵听不见,原本是不晓得的。可厨娘突然见鬼一般僵直着身子,那奇怪的氛围,还是引起了她的第六感应。

    眼风一扫,她猛地转过头来。

    “站住!”

    夏廷赣身子一僵,认命地停下脚步,苦着脸转头看她。

    这些日子来,尽管夏初七每日都在为他理疗,祛毒,相处也不少,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与她两个却并不太亲近,这老头儿反倒与道常和尚好得很,整日里形影不离,像一对铁哥们儿似的。

    不过,有了夏初七的调理,老头儿的身子好了不少,人也长胖了,脸色更是白净了许多。只不过他这会儿的样子,看上去比没入晋王府的时候还要凄惨,看得夏初七直皱眉头。

    “爹,您老要吃东西,说一声便是,干嘛偷偷摸摸的拿?”

    夏廷赣双目一瞪,一只手拎鸡,一只手抚着胡须便哼哼,“岂有此理,老夫何时偷偷摸摸?老夫是光明正大从门槛迈入,在盦笼里自取的。”

    这老头儿的病好了许多,言词也犀利了许多,看上去也似乎没有什么大毛病了,可他还是认不得夏初七是他的女儿。

    无奈地抿了抿唇,夏初七叹一口气。

    “是道常大师要吃?”

    像是被她说中了,夏廷赣眉头一皱,点点头,“大师说,立冬将至,人体虚寒,加之又是雨水时节,正该进补养身……嗯,围炉吃鸡最好。”

    “……”

    夏初七被他说得无语,对说那番话的道常大和尚更是无语。且不说道常是一个“得道高僧”,如此嗜肉到底该也不该,就说面前这个偷鸡的老头儿,她也无法想象就是当初那个纵横沙场、才能卓绝的魏国公。

    “你,是不是也要吃?”看她沉默不语,夏廷赣猜测道,把烧鸡递了过来,“那你撕一条鸡腿去罢。”

    瞧着他的糊涂样儿,夏初七哭笑不得,抬手揉额不止。

    “我不吃,你拿去吧,和道常大师好好围炉吃鸡去。”

    夏廷赣嗯一声,拿鸡的手停顿在空中。看着她,他怔了一怔,突地跑过来,冷不丁一把将她抱住,呜呜地哽咽着,另一只手却不停在她的身上擦鸡油。

    “女儿……我的女儿啊……”

    夏初七像被雷劈中了,僵硬着身子,怔忡不已。

    这是突然间就好起来了?她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扳开老头子的手,凝着双目问他。

    “爹,您这是记得我了?”

    夏廷赣重重点头,“记得。”

    夏初七一愣,惊喜万分,双手抓紧他的胳膊。

    “真的?我是谁?”

    夏廷赣眯了眯眼,一本正经地道,“虽然道常说,以前你与我曾做过父女,是有缘分的。可……若说你是我的女儿,我原也不肯相信。不过眼下,我要吃鸡,你便给我吃鸡,我也就肯相信了。我相信了,就势必与你抱头痛哭一场,认你做女儿。”

    “……”原来如此?

    夏初七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下手,眼神古怪地盯着他不作声。

    夏廷赣严肃着脸,拍了拍她的手。

    “好了,我走了。”

    看着他一出门便加快了脚步,像后头有鬼撵似的,夏初七揉着太阳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一个老的,一个小的,两个吃货……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唉!”

    这个老爹是废了。

    暗叹一声,她继续回到案板上揉面,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她认为废掉了的老爹,在愉快地拎起烧鸡往外走时,却在墙角的转角处被赵樽拦了下来。

    “夏公!”

    夏廷赣微微一怔,看着面前穿着蓑衣的男人。

    “你是……?我不识得。”

    赵樽眸子微微一眯,盯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压沉了嗓子,“阿七虽然听不见,但为免多生事端,还是烦请夏公借一步说话。”

    ------题外话------

    吃货的世界,不能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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