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山敏锐地感觉到,宁轻雨射向自己的目光柔和了许多,那种强烈的逼迫感也大为减弱。
他心里暗暗地舒了口气。
被高手逼视的感觉,真心难受。
宁轻雨走到床前,观察了一下熟睡中的楚惟,然后,伸手将他身上的被子轻按了一下。
转过身来,宁轻雨一脸凄伤之色,半响才轻叹一声,“辛苦你们了!”
随即,他对一直站在身旁一言不发的宁敬业道:“治病的一应所需,尽全族之力满足。”
“是!父亲!”
宁敬业立即恭敬地回应道。
宁轻雨向门口走去,宁敬业紧随其后。
到达门口时,宁轻雨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眸光这一刹那又变犀利起来。
“后天上午,家族的子弟会全部回来。”
说到这里,宁轻雨停顿了一下,身上突然爆发一股更为强烈的气势,“这两天,三位务必保证姑父安全无虞。”
“是!”
宁洁和宁洪两人异口同声,大声地应答。
宁轻雨和宁敬业离去后,房间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宁洁和宁洪两人都没有说话。
杨小山也被宁轻雨最后那一刻爆发出的气势吓了一跳。
半响,三人才回过神来,宁洁一声不吭地收拾碗筷,宁洪则坐在楚惟的床前守护着。
杨小山没什么事,干脆到宁洁说的隔壁房间休息一下,有宁洪守着,有什么事随时可叫他。
正如杨小山所言,四个小时后,楚惟的咳嗽果然再次发作。
这次发作持续的时间更长,也较前一次更为剧烈。
杨小山再次对楚惟施以银针,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楚惟的咳嗽才停止下来。
此时已是深夜,宁府建在山坡上,周围空旷,更显静寂。
杨小山将银针一根根从楚惟身上拔下来,擦拭干净后,摆放在银针包上。
一会儿,他还要用酒精灯一一消毒,方便紧急时拿起来就用。
“辛苦小兄弟了!”
楚惟忽然挣开眼,轻声说道。
“爷爷,您醒了!”
听到楚惟开口说话的声音,在一旁休息的宁洁惊喜地跳将起来,立马冲到床前。
宁洁激动地握住楚惟的手,喜极而泣,“爷爷,您终于醒了!吓死小洁了!”
昏迷半月之久的楚惟突然醒转过来,能不让宁洁激动吗?
宁洪也凑过来,关心地问道:“姑爷爷,您感觉怎么样?”
“感觉……有点……饿。”
楚惟说话时还是有些气喘,说完,他还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
半个月里只喝了点流质,不饿才怪呢。
宁洁擦拭着脸颊上流过的泪痕,“早就给您准备好了,一直在厨房温着呢,小洁这就给您端去。”
宁洪也立即说道:“姑爷爷,我去叫父亲、叔伯他们过来。”
楚惟昏迷了半月,突然醒转过来,自然让人惊喜。
但更多的,则是许多人不愿提及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情——回光返照。
如此病重之下,突然醒转过来,已是某种预示了,召集族人,聆听遗训才是最重要的。
宁洁和宁洪两人迅速离去。
杨小山坐在床前的椅上,出声宽慰楚惟,“楚老,稍稍眯会儿。别想太多,会很累。”
“秦宏宇……害我。”
楚惟的声音很轻。
杨小山就在他身前,听得十分清晰,当即怔愣当场,不知说什么好了。
杨小山对秦家并不感冒,甚至还很仇恨。
但是,并不影响他对秦宏宇的客观判断:知性、谦和、达理,温文尔雅,与人交谈时,和煦而不失严谨。
这是一个在人前表现得十分得体之人,成熟稳重,风度翩翩,与之交淡之后,总能给人留下美好印象。
哪怕杨小山曾有过数百年的人生阅历,也挑不出他半点毛病。
现在,楚惟突然说对方下黑手害了他,确实让人的思想拐不过弯来,前后反差太大了。
“楚老,你是说……”
杨小山不敢想像下去。
秦宏宇的身份十分特殊,既是通脉境九重的古武者,更是邵州市市.委.书.记,在邵州地区就是土皇帝的存在。
“他有野心……”
楚惟因为激动,喘息声加重。
“楚老,你先别激动。”
杨小山连忙宽慰他,“一会儿,您可以把此事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向宁族长等说清楚。”
“他们……哼!”
听到杨小山的提议,楚惟眼中爆发出一丝嘲讽之色,不过,他的情绪渐渐缓和了下来。
“我俩做个……交易,如何?”
楚惟突然出声问道。
交易?
还我们俩?
杨小山被楚惟的这般操作完全弄糊涂了。
您现在不是应该养精蓄锐,留存气力向你宁家的子孙后代交待身后事吗?
我跟您非亲非故的,做什么交易?
再说了,即便要做交意,我也不会跟你一个将死之人做啊,谁知道你下一刻会不会嗝屁了?
此事光想想,里面就透着莫名的诡异。
杨小山把握不准楚惟是何用意,没有回应。
“秦家……有杀你之心,你独自一人,可有还击之力?”
楚惟忽然冷哼了一声。
对自己的提议,杨小山没有给予回应,他心里略微有些不快。
这会儿的楚惟,思维十分清晰。
杨小山不得不承认,楚惟的分晰确实在理,自己跟秦家的仇怨,在秦山海迈出追杀自己的那一步时,就已经埋下了。
而随后秦淮波再次对自己的击杀,不过是加重了自己跟秦家对抗的决心而已。
但是,自己跟秦家的一切纠葛,在经脉没有修复之前,杨小山只能深深埋在心底,绝不会轻意表露出来。
哪怕楚惟是一个将死之人也不行。
“我年轻!等得起。”
杨小山想了想,自己只能这样回应楚惟,既表达了自己会与秦家对抗的决心,也隐含着诸多无奈。
“冠顶聚花。”
楚惟忽然轻轻地说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他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正在用酒精灯火焰给银针消毒的杨小山,听了此话之后,捏银针的手陡地一滞,整个人僵立当场。
这句话不啻一道惊雷在杨小山的脑海炸响,直震得他心神巨荡,把持不稳,酒精灯差点掉落在地。
半响,杨小山才强忍着震撼的心神,以眼角余光偷窥楚惟。
杨小山知道,自己方才剧烈的心理波动,注定逃不脱楚惟这个通脉境九重古武高手敏锐的感触。
冠顶聚花!
杨小山心里默念着,紧握酒精灯的手因为过份用劲,青筋贲现。
许多人或许不明白“冠顶聚花”是什么意思,甚至,许多的古武者也甚少听说过这个词。
但是,杨小山却清楚“冠顶聚花”意味着什么,在九洲大陆时,门派之中就流传着“冠顶聚花”这种说法。
简单点说,当一名境界高强的修真者面临死亡时,可通过“冠顶聚花”之法,将自己毕生的真气散发离体,悬浮于空气之中,供自己的弟子或后人吸收,提升他们的修为。
杨小山终于明白,宁洁为什么会让自己务必保证楚惟三天的寿命了。
为的就是,等待宁茹等一批宁家优秀子弟从邵州市赶回来,共同参与“冠顶聚花”的吸收。
杨小山不由地感叹,宁家这么做,是在为家族的后辈人才的培养在筑基添瓦,可谓用心良苦。
要知道,“冠顶聚花”之法的修练非常之难,除了天资卓绝之外,坚忍的毅力也需超出常人百倍才行。
十万人中,有一、两人能够修练成功就不错了,偏偏楚惟就成功了,足见他的修练天赋之高。
如此一想,杨小山已明白楚惟的心思了,就是利用“冠顶聚花”之法,换自己一个击杀秦宏宇的承诺。
这老头还真看得起我!
杨小山心中冷笑。
在任、督二脉没有修复之前,楚惟若提出这个要求,他或许还真会认真的考虑一二。
现在嘛,杨小山压根就不做他想。
强身健体、打牢基础,自己慢慢地提升境界不香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何况,自己也用不了十年之久,就能杀向邵州市,向秦家讨还命债。
至于楚惟为何不将自己被秦宏宇所害的事情告诉宁家的人,就不是杨小山能够猜得透的了。
“姑父,你醒了?”
随着一道洪量的声音,宁轻雨大踏步跨入房中,直奔病床。
紧随其后的,还有宁敬业和一帮杨小山先前见过的族老们,足足有十几人之多。
宁洪走在最后,他正准备关门,看到杨小山依旧站在病床旁边,眉眼闪过一丝不悦之色。
“杨医生。”
宁洪不客气地对杨小山道:“族老们跟姑爷爷有要事商议,还请回避一下。”
宁洪的话,使得十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射在杨小山的身上。
杨小山放下酒精灯,将银针包收入皮包中,然后一声不吭地走出房间,来中庭院中。
冬夜的天空晦暗不明,寒风朔朔。
这会儿,宁洁端着一碗稀粥走了过来,见杨小山站在房外,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外面凉快。”
杨小山咧嘴笑了笑。
宁洁的目光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楚惟的房间,想到了什么,“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她指着东厢房一间亮着灯光的房间道:“外面冷,你去那房间休息一下吧。”
“没事,你忙。”
杨小山客气着。
宁洁不再说什么,端着稀粥走进了房间。
杨小山信步在庭院中散步,房间里,不时传出一两句稍大点的声音,看来,楚惟已在交待自己的身后事了。
不过,这种情况没持续多长时间,宁轻雨就带着众人走了出来,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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