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自然知道纪纲没什么家人在世,之所以那么说也只是为了恶心一下纪纲。
纪纲此人深受朱棣宠信,朱棣为燕王时就十分宠幸纪纲,授忠义卫千户,即位后升纪纲为锦衣卫指挥使,掌管亲军和主管诏狱,视为心腹。
这狗东西私底下做了不少违法乱纪的勾当,曾矫旨下盐场取盐数百万斤,夺官船运输,尽入私囊。
构陷富商上百家,夺其资为己有,还曾阉割良家幼童数百人,服侍左右,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
先前苏泽只是懒得计较,纪纲如此桀骜不驯迟早是个死,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可是这给狗东西非要好死不死的撞上来,派人截杀他不说,还敢派人跟踪苏幺幺,这就触碰到了苏泽的逆鳞,巴不得现在就弄死纪纲。
还别说,纪纲虽然桀骜不驯,嚣张跋扈,可也诡计多端,还善于迎合朱棣,手底下干净的很,苏泽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
虽然一时半会儿他收集不到纪纲违法乱纪的罪证,不能把纪纲给扳倒,可恶心一下纪纲是没什么难度的。
别人也许忌惮纪纲的权势,不敢和纪纲作对,苏泽可不怕,大不了撕破脸就是了,朱棣总不会因为一条狗就翻脸,何况这条狗还不太老实。
苏泽其实很少对一个人如此怨恨,纪纲算是头一份,李正阳这狗东西天天在背地里骂他,苏泽也没当回事,可唯独对纪纲,苏泽那是恨不得把纪纲给千刀万剐了。
哪怕是刘观,苏泽对这个永乐朝最大的贪腐头子那是十分看不顺眼的,可即使这样苏泽都是光明正大的行动,并未想过私底下动手,由此可见苏泽有多恨纪纲了。
也就是现在这场合不太合适,不然苏泽当时就会翻脸,不说当场直接杀了纪纲,起码也得让纪纲吃点苦头。
“陛下驾到!”随着一声唱诺,朱棣闪亮登场。
群臣山呼万岁,朱棣走上御座,永乐十六年最后一次朝会正式开始了。
太监王忠一挥鞭子,尖着嗓子喝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群臣先是安静了一会儿,随即有御史站出取出一份奏折,开始启奏。
“陛下,江浙有奏折呈上,近些年倭寇日益猖獗,大明沿海地区久受倭寇匪患之苦,还请陛下定夺。”
朱棣板着脸说道:“年后再议,当务之急是以开春北征为重,匪患先放一放。”
说完这句话,朱棣随即没好气的看了一眼下方的苏泽,这竖子平日里上朝见不到人影,一来就闹些幺蛾子,都快要过年也不让朕省心。
倭寇一事早就有之,早不提晚不提,刚好在倭国使臣要进京的时候提,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不用看他都知道是苏泽在背后捣鬼,这才刚从他这里要去了一个接待倭国使臣的差事,这就马上冒出来一个倭寇之患了。
朱棣话音刚落下,又有人上奏道:“陛下,倭寇日益猖獗,不可不察,应当下旨申斥,沿海水军也应当随时待命,一旦再有倭寇侵袭我大明海域,我大明水军当立即出击捍卫我大明国土,扬我大明军威!”
这人刚说完,又有人出班道:“陛下,倭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自洪武年间便不服我大明,屡次骚扰大明沿海地区,更甚者还斩杀我大明使臣,令人痛心不已,如今更是愈发猖獗,若不严惩,恐大明国威不存,还请陛下发兵倭国,以显我大明国威!”
“臣附议!”
“臣附议!”
一瞬间,好几个御史,翰林,还有几个六部的郎中也纷纷出班附议,群臣哗然。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打了群臣一个措手不及,之前没人通知他们今日上朝要议这个啊,就连站出来上奏那几人的上官都一脸懵逼。
卧槽,这马上大过年的,你们干嘛呢,过个好年不好吗?
倭寇一事历来有之,情况倒也不算太严重,只是偶有倭寇肆虐大明沿海地区罢了,规模也不算太大,那些倭寇来去如风,打一枪换个地,就算是想要一网打尽也力有未逮,总不能跨海远征倭国吧?
三杨更是面面相觑,彻底傻眼了,这也没人和他们通气啊,一般来说朝会要议什么都要事先告知内阁一声的,避免出了什么岔子,可这次他们没收到任何奏折,压根不知道这回事。
人群中的苏泽低着头装死,心中卧槽一声,这尼玛朱高炽这便宜老丈人够给力的啊,他只是让朱高炽让人把火给拱起来,可没说要让陛下发兵打倭国啊。
之所以让人拱火是因为要给倭国使臣点压力,要让倭国使臣急一下子,然后他才好出面安抚,布局倭国。
结果倒好,朱高炽找的这些托超常发挥了啊,不仅拱火,还要打倭国。
你麻麻的,要不是老子早知道你们是太子的人,老子还真被你们这群狗东西给骗了。
一个个的情真意切,慷慨陈词,好像不打倭国大明就颜面无存了一样,苏泽都有些迷糊了,事态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14世纪初叶,日本进入南北朝分裂时期,封建诸侯割据,互相攻战,争权夺利。
在战争中失败的一些南朝封建主,组织武士、商人和浪人到中国沿海地区进行武装走私和抢劫烧杀的海盗活动,历史上称之为“倭寇”。
洪武时起,明朝就致力于加强海防,永乐十七年也就是公元1419年明军于辽东望海埚全歼来侵之倭,此后海防较为平静。
在嘉靖以后,日本进入战国时代,在封建诸侯支持下,日本海盗与中国海盗王直、徐海等勾结一起,在江浙、福建沿海攻掠乡镇城邑,明朝东南倭患大起。
明廷多次委派官吏经营海防,但因朝政腐败而难有成效。
由此可见永乐年间的倭寇之患其实还好,大明如今兵强马壮,倭国也不太敢招惹大明,就算有倭寇也是小股流窜,根本没有那么严重。
可在那些狗托的口里,倭国那是狼子野心,随时会入侵大明,大明应当未雨绸缪,早做打算,听的苏泽都有些狐疑了。
卧槽,倭国这么膨胀的吗,现在就敢惹还是兵强马壮的大明?
就在苏泽在思考倭国有没有这么膨胀的时候,群臣中一位中年御史颤颤巍巍的出班,声泪俱下道:“陛下!”
“自永乐九年始,倭国便与我大明断绝了商贸,而今更是不约束臣民,任由倭寇肆虐我大明沿海,可见其狼子野心,还请陛下下旨申饬!”
“那足利义持还曾接受过大明的册封,后又出尔反尔,声称他倭国从未臣服过他国,视我大明于无物,当严惩才是!”
“陛下,臣之老家便是江浙一带沿海地区,家乡父老苦倭寇之患久矣,时常上书让臣为民请命,臣还请陛下为我大明百姓做主,还大明子民一个公道!”
那中年御史跪坐在地上,声泪俱下,捶胸顿足,情真意切的好像倭寇杀了他全家一样。
苏泽暗骂一声,好浮夸的演技,还苦倭寇之患久矣,那你特么以前怎么没跳出来?
永乐年间明朝与倭国的外交分为两个阶段,足利义满执掌政权期间,接受明朝的册封,成为明朝的藩属,并推动同明朝的勘合贸易。
1408年足利义满逝世,足利义持掌握实权,曾以“日本国世子源义持”的名义,遣使向明朝报告父丧,明成祖派中官周全前往吊唁,并册封义持为“日本国王”。
但对明朝的称臣引起管领斯波义将等人的强烈不满,最终义持于1411年断绝了同明朝的贸易。其给明朝解释则是“本国开辟以来,百事皆听诸神”、“灵神托人谓曰:我国自古不向外国称臣”,并且声称要改变义满的外交政策,“今后无受外国使命,因垂戒子孙,固守勿坠”。
足利义持断绝了对明朝的贸易后,对骚扰明朝海岸的倭寇持纵容态度,对明朝要求取缔倭寇的要求置之不理。
这个中年御史说的倒是事实,可关键是你特么演的太假了,很难让人信服啊。
其他人也暗骂一声,这尼玛演技实在太浮夸了,一看就是假的,还特么大明百姓苦倭寇久矣,久矣你怎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现在跳出来。
那中年御史对周遭的异样目光视而不见,依然情真意切的慷慨陈词,细数倭国十宗罪,把倭国执政者足利义持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怪他如此卖力,其实倭寇死不死的和他没多大关系,可太子说了,这次他出力了之后,他的位置可以动一动,也许可以外放一地做个封疆大吏也不一定,有好处的事情谁不愿意干啊。
他在御史这位置做了好些年了,早就受够了,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丝曙光,谁要是拦他的路,那就是断了他升官的盼头!
朱棣脸色不太好看,狠狠的瞪了低头装死的苏泽一眼,找个托的都不会,找出个这么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朱棣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道:“朕会下旨申饬,若倭国还不知悔改,不日便发兵倭国,让倭国蛮夷知道何为王者之师。”
群臣没动静,到现在他们还没看清楚局势,都还有些懵。
其他人懵苏泽可不懵,眼见目的达成,连忙出班道:“吾皇圣明!”
听到苏泽的声音,不少人才回过神来,稀稀疏疏的喝道:“吾皇圣明!”
虽然他们到现在还没明白为何突然要打倭国了,可既然陛下要打那就打吧,也许陛下也就是说说,瓦剌还没解决呢,大明哪来的功夫跨海去打倭国。
朱棣没好气的看了看重新活过来的苏泽,心中鄙夷,这竖子现在倒是不装死了,朕现在如了你意,你满意了吧?
“下旨,苏泽升礼部员外郎,负责接待倭国使臣,看看倭国到底想干什么。”
“臣遵旨!”
苏泽那是相当满意,有了朱棣今日这番话,谁再敢收倭国的好处那就是通敌叛国,罪不可赦,看谁还敢收倭国的好处。
换句话说,只有苏泽能收倭国的好处,其他人都不能收。
没错,苏泽要的就是一个名头,先把倭国打到对立面,给倭国点压力,让倭国着急,病急才会乱投医。
可到时候倭国使臣提着东西求爷爷告奶奶没人敢收,满朝文武只有苏泽一个人敢收,倭国使臣自然会求到他头上。
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等到朱棣下完旨后,不少聪明人倒是回过神来,神色有些恍惚。
合着又是苏泽这个狗东西搞的鬼,他们是不是又被陛下和苏泽给演了?
不然为何要让苏泽去接待倭国使臣,礼部有那么多人,随便让人去就是了。
只是还不清楚苏泽和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还有刚刚那几个跳出来的托是得了谁的吩咐?
要说背后没人帮着串联他们是不信的,就凭苏泽能鼓动这么多人给他帮腔造势吗?
不少人神色怪异的在朱瞻基和苏泽身上来回审视,难不成还有太孙的份?
至于苏泽升官倒是没人在意了,员外郎也不算什么大官,随便吧,他们都懒得说什么了。
苏泽升官很稀奇吗,一点都不稀奇,只要陛下不让苏泽一步登天成为六部部堂,骑在他们脖子上就行。
苏泽本来就是二甲进士出身,若不是得罪了汉王被排挤出去了,如今应当也能进入六部任职了,合情合理挑不出来毛病。
就连杨士奇等人都不觉得奇怪,杨士奇心中不断盘算着什么,想到了汉王,他微微有些讶异,今日这么重要的朝会为何也没看到汉王的人?
汉王最近有些不对劲啊,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一天在忙活什么,这么重要的场合也敢不来参见?
杨士奇不动声色的碰了碰身旁杨荣的胳膊,眼角余光扫视太子太孙那边,嘴唇微动道:“汉王。”
杨荣还在深思陛下此举有何深意,感受到了杨士奇的目光随即有些好奇的看了过去,这一看他也发现了不对劲。
太子在,太孙也在,赵王也在,唯独少了汉王,奇了怪哉。
杨士奇杨荣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汉王去哪儿了,似乎有好些天都没看到汉王在朝堂上了。
以前汉王倒是经常刷存在感,哪都有他,可最近还真没看到汉王上蹿下跳,连朝会都看不到人了。
赵王最近似乎也安生了不少,也没弄出些什么动作,此时正安安静静的待在太子身后,不知道在寻思什么。
杨荣左右瞧了瞧见没人上奏,于是轻声道:“莫不是汉王和赵王死心了?”
杨士奇看了看上方的陛下,见陛下没注意下面,摇了摇头嘴唇微动道:“不知。”
杨溥见两位同僚早朝还在窃窃私语,轻声咳嗽了一声道:“两位,还在早朝,陛下在看着呢。”
杨士奇杨荣相视一笑,也不再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若是汉王,赵王死心了最好,他们巴不得如此,内阁三人都是东宫出来的,自然和东宫走的近些。
杨溥见两位同僚不搭理自己皱了皱眉提醒道:“两位,倭国之事暂且放一放,陛下自有定夺,吾等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赈灾的事也该提一提了。”
杨士奇摇了摇头,杨溥就是太过于正经了,总是板着个脸,他们在谈的可不是倭国之事,倭寇之患小事罢了,他们关系的可是关乎大明未来基业的大事。
当然,此时倒是不便和杨溥解释什么,杨溥说的也不错,刚刚被倭寇的事情分了心,差点忘了赈灾的事情了。
杨士奇出班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准奏!”
“天气严寒,各地不少地方遭了灾,粮食倒是有,可苦于没有驱寒之物,还请陛下拿个章程。”
朱棣皱了皱眉道:“不是有无烟煤吗,运到各个地方去就是了,还需要什么章程。”
杨士奇继续道:“陛下,可无烟煤如今也只能供应京师一地,尚无余力供应其他地方,再者,冬日严寒,运输也十分不便,因此臣想请陛下允许民间开采无烟煤。”
朱棣还没来及的思考,群臣哗然,不仅文官集团有人急了,连武官集团都急了。
“不可陛下,无烟煤乃是重要物资,绝不可让民间开采!”
“不可啊陛下,朝令夕改实为不妥,有损朝廷威严!”
“是极是极,无烟煤产量不够,希望煤业公司多招些人开采便可以了,绝不可开此先例,不然难免有人会通过无烟煤谋取私利啊陛下!”
“还望陛下慎重,此例不可开!”
“运输不便可以想办法,但绝不可允许民间开采,不然就乱了套了啊陛下!”
“陛下,请参考盐之先例,若是开此先河,势必后患无穷。”
不能开啊,大家伙就指着希望煤业的股票养老呢,先前好不容易才通过了不准民间开采无烟煤的决策,希望煤业的股价才会水涨船高。
若是私人也能开采,那岂不是希望煤业就不是独一份了,那这样股价还会涨吗?
由不得他们不急,这苏泽还没砸锅,可不能让陛下先把锅给砸了。
御座上的朱棣愣了愣,有些发懵,卧槽,朕平日里让你们这些狗东西干点什么,你们一个个的拿祖制,拿百姓们来堵朕的嘴,百般推辞。
之前提及倭寇一事,除了苏泽找的托没一个人上心的,好嘛,这一提无烟煤,你们倒是一个个的积极的很啊。
朕这还没说允许民间私自开采呢,你们就急了,这要是朕说现在把希望煤业给关了,你们是不是要造反?
朱棣张了张嘴,又看向了底下的苏泽,希望苏泽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苏泽无奈的耸了耸肩,这可怪不得他,他可没那么大的能耐让文武百官都乖乖听话。
陛下最好别再提允许民间开无烟煤的事情了,不然场面不好控制,文武百官赚点银子也不容易,一个个都小心提防着苏泽吃饱了砸锅,结果苏泽如今不砸锅了,陛下你要砸锅,他们答应了才怪。
打倭国又不涉及他们的利益,倭国死不死的和他们也没多大关系,陛下你想怎么玩怎么玩,可陛下你要是唠无烟煤,那他们可就来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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