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中心在他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苏泽一概不知,就算知道了也不在乎,留下一个神秘的背影让人去猜好了。
他一出来就坐上了准备好的马车,马车前面有几匹马开路,后面还有几十个家丁跟着,都是从清风县带出来的,跟了他好些年了自然是信得过的。
至于这出行排场这么大会不会逾矩,违反了朝廷礼制,这个不在苏泽的考虑范围之类,只要朱棣不说什么,还有谁敢说三道四?
再说了,他只是出门带的人多了点,了不起就是家丁们都有佩刀,其他地方是挑不出任何毛病的。
家丁们佩刀苏泽也是提前和五城兵马司打好了招呼的,拿出了太子给的那块牌子,五城兵马司记录在册,自然一路畅通无阻。
这就是特权阶级,要是换成其他人在京城大摇大摆的带几十号佩刀的侍卫,早就被负责京城安全的五城兵马司请去喝茶了。
苏泽坐在马车中,马车缓缓行驶在京城的街道上,街边的行人纷纷避退,有好事者驻足对着苏泽的马车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在其他地方这样的情况很常见,就算是一个县令出行都会有人举着牌子,让行人避退,京城可不太一样。
京城乃天子脚下,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三品以下的官员都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一般来说,诸如汉王出行也就带十多个侍卫意思一下,毕竟汉王自己武力值高,遇到麻烦了还能招呼巡城的五城兵马司。
朱瞻基微服明面上也就至多带十多个人,至于其他的都是暗中保护,不会如苏泽这样动辄就是上百号人,暗地里还有人保护。
而苏泽之所以如此大的排场,除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之外,还有就是他怕死,这还得归功于朱棣的那些暗卫。
苏泽刚进京的时候那些家丁就和他汇报过有人在暗中盯梢他们,不仅出门的时候有人尾随,就连朱瞻基给的庄子附近都有人盯梢。
朱棣的暗卫自然非同一般,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滑溜的很,苏泽的家丁和暗卫暗中交锋了几次都吃了不小的亏,这让苏泽愈发警惕了起来。
你奶奶的,早就知道京城凶险,可没想到特么这么凶险。
苏泽一向是个谨慎的性子,要不然也不能捂着清风县的消息好些年不外泄,从那之后苏泽出门就十分警惕,生怕被人给刺杀了,这京城就是龙潭虎穴,总有刁民想害朕!
直到朱棣把暗卫撤下来之后,苏泽才稍微放松了些警惕,可随着这些天他发了大财,又开始疑神疑鬼了起来,看谁都像是穷鬼,生怕有人想抢他银子。
要不是不好调动镇国卫,苏泽都打算出门调动个千人卫所跟着他。
朱棣觉得苏泽怕死,出门都带上百号人,招摇过市,可还真不是苏泽有那么怕死,而是那些狗日的暗卫给苏泽的心理阴影太大了。
他的家丁说句不夸张的,都是按照后世特种兵的法子训练来的,虽然没怎么上过战场,可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了,负责个安保是没问题的。
结果朱棣的暗卫倒好,用丰富的战场经验结结实实的给苏泽的手下上了一堂课,没上过战场训练的再多都是雏儿。
基于种种原因,苏泽对自己的狗命是十分重视的,不管怎么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命只有一条,大意不得。
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苏泽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就算嚣张跋扈了些也无妨,反正什么事都有朱棣兜着。
这么一想苏泽的心情就好多了,一个人坐在马车中乐呵了起来,老爷子人还是不错的,就是穷了点,人穷志短嘛,给点银子就万事好商量。
苏泽摸着下巴沉吟片刻,之前在飞球上他和朱棣提过一嘴苏幺幺的事,虽然他拒绝不了赐婚,可要是老头子同意,不说给苏幺幺一个光明正大的婚礼,起码可以私下里给一个名分。
当时老爷子臭骂了他一顿,说他这还没成婚就想着纳妾了,吃着碗里望着锅里,不是个好东西。
如今苏泽想到这里觉得是不是好处没赛够,所以老爷子不松口。
因为老爷子其实并没有明确拒绝,也没有改变赐婚的心意,更没有恼羞成怒,显然是可以商量的。
苏泽默默盘算了一阵,心情好转了不少,这事不能急,太急了反而会惹得老爷子厌烦,后续可以操作一番。
这不是异想天开,苏泽倒是觉得还是有操作空间的,只是一个名分罢了,只要不损害皇家威严,说不定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而且朱瑞澄和苏幺幺的关系也不差,苏泽观那个小吃货的性情也不像是个善妒的性子,说不定能两全其美呢?
苏泽也没想着怎么样,只是心中对苏幺幺还是有些愧疚的,想着弥补一下她,给不了她一个婚礼,难不成连给她一个名分,一个家都这么难吗?
我为你们老朱家劳心劳力,做牛做马,你们连这么个小要求都不满足我,那我可就反了!
想到这里苏泽心中一惊,我去,这人有了银子就是膨胀啊,自己现在胆子都这么大了,都想着反了老朱家算了。
想了想苏泽朝着驾车的家丁喊道:“小七,找个时间打张胖子一顿,免得他膨胀了,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苏七回了一声知道了,随即闷不吭声的继续赶马车。
虽然不知道少爷为什么要打张胖子,不过打就打吧,张胖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早就想找时间套那家伙麻袋了。
那死胖子黑了心,一盘青菜都敢卖三两银子,还把这锅扣在少爷头上,真不是个东西!
咱们少爷那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怎么会这么黑心,一定都是张胖子自作主张,败坏少爷名声。
殊不知这还真冤枉张胖子,张胖子敢对天发誓,在遇到苏泽前他就没见过做生意的,一盘炒青菜到了苏泽的口里,那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山珍海味,三两银子那是物有所值,买到就是赚到!
苏泽找人打张胖子也就是随口一提,这人有了钱难免会想东想西,苏泽也是为了张胖子好,免得这孙子膨胀了不知道谁是大小王。
永远不要用利益去考验人性,张胖子如今手里握着的资源不少,怕就怕禁不住诱惑走了歧路,到时候苏泽可不会手软,拿了我的你得给我吐出来。
苏泽对于这些身边人还是极好的,不管张胖子以前是个什么人,这些年为他做事也算是尽心尽力,既然这样苏泽还是希望能善始善终的,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是他不想看到的。
这死胖子最近似乎有些不老实,他这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当然,这也有告诫自己的意思,他最近也有些膨胀了,这种心态要不得。
苏泽,要记得啊,你主打的是忠君爱国啊!
人设好不容易给立起来了可千万不能毁了,要牢牢地立稳了忠君爱国这个人设。
你说我苏泽有反骨?
呸,大明谁不知道我苏某人是忠君爱国的典范,你这是污蔑我苏某人,你再乱说我可就要发飙啦!
苏泽心思百转,硬生生给自己洗脑的自己都信了。
马车缓缓驶向城外,待行到城门口的时候速度减缓了下来,此时正是进出城的高峰期,城门口有许多行人,马车行驶有些不便。
苏泽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一看,前方有个穿着盔甲正在盘问进出的行人,还是个熟人,正是上次敲诈勒索苏泽的那个名为张建的小百户。
也是赶巧了,今日正好是他当值,张建原本还在盘问行人,结果余光瞥到了掀开窗帘的苏泽,顿时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怎么好死不死又遇到了这煞星,上次踢到铁板之后他就打听过苏泽,也是巧了,刚好他认识胡善祥之父五城兵马司百户胡氏。
当然,他不知道胡氏的女儿即将成为太孙妃,只是两人是同僚,刚好打听到了胡百户这里,而这名胡百户恰好又因为和东宫的关系对苏泽了解那么一点,提过一嘴。
具体的张建不知道,胡氏也不知道,只知道苏泽是东宫的红人,是他这种小百户惹不起的大人物。
张建一番天人交战之后放下了盘问行人,屁颠屁颠的朝着苏泽马车的方向跑来,还没等靠近就被拦下来了,直到苏泽点头他才得以见到苏泽。
他一见苏泽便有些讨好地笑道:“大人,要不您先行?”
苏泽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淡淡的说道:“不用了,按照规矩来就是了。”
张建连连点头,也没说什么,只是有些忐忑的站在原地,似在等候苏泽的发落。
苏泽笑了笑,倒也没在意,一个小人物罢了,犯不着和他计较。
想了想苏泽摸出来了一锭银子从马车上扔给张建,张建吓得一个哆嗦,啪嗒一下跪在地上,哭喊道:“大人你饶命,上次也是小人一时猪油蒙了心才会问大人你要银子,小人早就知错了,还望大人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小人计较。”
张建吓得够呛,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不就上次不长眼敲诈到这煞星头上吗,你一个大人物用得着这么记仇吗?
这扔出锭银子算是怎么回事,他怕他有命拿没命花!
苏泽有些苦笑不得的说道:“拿着,下值了带兄弟们去喝点酒暖和暖和身子,以后别再伸手问进出的行人要银子了,就那些穷鬼能榨出几两油来?”
“少干生儿子没屁眼的事情,有权有势的人你们得罪不起,可了劲祸害穷人是吧?”
“记住咯,下次再被本官知道你还不知悔改,那本官可没就这么好说话了。”
城门口的行人和守门的兵士纷纷侧目望向苏泽马车的方向,行人大多是在看戏,那些兵士倒是想要过去帮忙,结果领头的家丁扔过来一块东宫的牌子。
这一下子那些兵士都不敢动弹了,只能同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头儿,这是惹到大人物了?
苏泽没管那些,又和张建说了几句话,最后张建连连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贪赃枉法苏泽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不错,孺子可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苏泽在这段时间成长了不少,第一次见到这张建朝行人伸手要银子他是愤怒的,甚至还有悲哀。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底层的官员和小吏都开始烂了,上面的那些达官显贵可想而知有多烂了。
也就现在还没烂透,所以还未爆发出来罢了,等到日后朝野上下贪腐之风盛行,大明就离完蛋不远了。
可这次再见张建,苏泽心态发生了些许转变,区区一个百户罢了,如今的他随意动动手指头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其捏死。
可捏死了之后呢,捏死了张建还会有王建,李建,这不是捏死一个小小的百户就能解决的问题。
归根结底还是官场的风气问题,上行下效之下,朝野贪腐之风逐渐盛行。
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这个话题太高端了,苏泽不懂,可他知道环境是能够改变一个人的。
之所以会出现守门的官差问行人要银子的情况,还是大明朝野的大环境如此,清风县为何没人贪腐?
因为清风县的大环境在苏泽的带领下相比于其他地方好太多了,在清风县没人敢贪腐,有人敢贪腐等待他的便是牢狱之灾,绝不姑息。
清风县的百姓更是人人以行贿为耻,若是有人通过行贿走了捷径那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可就算这样,清风县每年还是会有人因为贪腐而下狱,总有人管不住自己的手,苏泽能做的就是有人敢伸手他就敢砍手。
既然现在还整治不了官场的风气,苏泽也犯不着和一个小百户计较,没太大意义。
他也只能给点银子,再加之威胁,希望张建能迷途知返,让大明少一个朝百姓伸手要银子的百户,仅此而已。
他当然也能动手掐死张建这么个小人物,可是何必呢?
这张建就算朝行人伸手一年到头能贪多少两银子?
有权有势的他不敢得罪,只能朝着那些没什么背景的人下手,就算敲诈勒索来了银子还得给手下的兄弟们分,一年到头也贪不了几个钱,搁在后世都不够量刑的那种。
张建该死,那诸如刘观等人灭九族都不为过。
要打就打大老虎,踩死一些小蚂蚁不算本事。
年少时总想着仗剑斩尽天下不平事,直到经历挫折之后才醒觉天下不平事何其多也,斩之不尽,杀之不绝。
犹如野草一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杀到最后剑都卷刃了,抬头一看,正前方还有好多敌人,猛一回头,幡然醒悟。
原来老子努力了大半生,杀的都是些蝼蚁,何其悲哀!
既然暂时无法动那些大敌,杀些小人物有何用?
踩死蚂蚁就能显得你更强壮?
非也非也,只会让人觉得你恃强凌弱,这样又和那些人又有何分别?
苏泽的马车又重新动了起了,在张建畏惧敬畏的目光中消逝在了城门口。
张建手底下的兄弟们连忙围了过来,都顾不得盘问行人了。
张建手中拿着苏泽赏他的那锭银子,心情复杂,看了看围过来的手下,沉声喝道:“都给老子听好了,谁要是再没规矩问百姓要银子,老子弄死他!”
那些围过来的兵士虽然有些不解但也没多问,只是心中还是有些疑惑。
这守城门搜刮点油水是其他人都在干的,又不是只有他们这一支百户所在干,虽说其实搜不到多少油水,至多喝点小酒的银钱,可也是他们难得的外快了。
往常百户挺积极的,恨不得天天在城门口当值,都不想轮休,这怎么突然变了性子了?
张建板着脸没有说话,径直走向城门口,继续当值,心中的一些小九九再也不敢盘算了,万一哪天被那位逮住了,那可真就小命不保了。
为了点碎银子,犯不着把命丢了,一年到头来也贪不了几个银子不说,还会得罪人,万一再踢到铁板干脆连命都丢了。
其他的大人物可不会和先前那位大人一样好说话,别说赏你银子了,不打你一顿扒了你的官服就是好的了!
张建当值的时候时不时的摸向藏在胸口的那块沉甸甸的银子,心中则是想着这位和其他的大人好像不太一样。
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一个没读过书的粗人也不懂,可他就是觉得苏泽和他遇到的其他大人物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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