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阁老从屈心赤房间出来之时,已是众人聚首后的第三日了,围在房间外的众人虽然极为迫切地想知道屈心赤的身体状况如何,但看着阁老那苍老面孔上的无尽倦色,众人还是忍住了询问的冲动,阁老当然明白众人心中所想,但经过三日的救治,使尽浑身解数,按照他的分析,原本应该醒来的屈心赤却始终未曾有丝毫清醒的迹象,甚至阁老在探查他体内经脉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才是最令他讳莫如深的!



    阁老不知如何开口,众人也犹豫是否适宜相问,就这般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之后,阁老才悠悠道:“大家随我来吧!”



    待众人于营帐内坐定,阁老饮下一杯茶定了定神后道:“按照我的治疗之法来说,心赤差不多是要醒了的,但是眼下依旧昏迷,我想或许是此次他伤势太重,尤其是内伤,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但是,除此之外,则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楚义征闻言,不由讶异道:“另外一种可能?”



    “是啊!”叹了叹气,阁老解释道:“这个可能,便是在于他自己,是否愿意醒来!”



    纣妙菱不由担忧道:“阁老,您的意思是,师兄有心结吗?”



    “除了心结,或许还有遗憾和歉意!”



    纣妙菱所有所思,随即道:“此次师兄孤身找周伯言报仇,自然而然地会想起爹爹,您说的心结,恐怕就是因为当年的事情逼得爹爹选择以死向师兄谢罪吧,虽然自古台岛祭拜过爹爹后他便再也未曾提及,但我知道他心里一直记着,也始终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将他抚养长大的爹爹!他的遗憾,是他终于找到了刺杀他母亲的罪魁祸首周伯言,但他拼尽全力却未能诛杀他!”看了看营帐中的所有人,纣妙菱继续道:“至于歉意,则是他能够想象到,因为他的贸然行动,令得大家无不为他担惊受怕,甚至深陷险境了吧!”



    “是啊!”



    “那......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



    “这,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摇了摇头,阁老无奈道:“其实,除了这件事情外,我更担心的,是他醒来之后怕是接受不了他身体的状况!”



    纣妙菱闻言,心里不禁一沉道:“阁老,您,这是什么意思?”



    阁老看着木子心道:“木丫头,你在医术上的造诣不低,想必你心中也早有了猜测吧!”



    众人闻言不由得齐齐看向木子心,后者被这般注视,一时间不禁有些慌张道:“阁老,我医术浅薄,只怕......只怕说的不对!”



    阁老摇了摇头道:“你不是怕说的不对,而是不敢说吧!”



    木子心看着纣妙菱的眼睛不禁低下了头,片刻后鼓起勇气抬首道:“纣姐姐,我不是有意隐瞒你和大家的,在未经阁老的诊断下,我确实是不敢妄下定论,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我......我发现义王的经脉,出现了很大问题!”



    纣妙菱急切道:“什么问题?”



    “他......他的经脉,或许......或许是断了!”



    “什么!”纣妙菱不由得浑身虚脱般瘫坐在椅子上,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实在是这个消息对大家的打击太大了,对一个寻常人而言,断了经脉意味着从此就是瘫痪在床,终生需要人侍奉的废人了!尽管屈心赤是一个习武之人,比寻常人会好一点,他所谓的好一点,只是不至于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但他的一身修为,或许也就没了,从此往后与一个平常百姓一般,然而,这并非最为关键的,平常百姓至少有一副平常的身体,但是,屈心赤身上可是存在着隐疾的,若是没有了修为,今后,若是隐疾再次爆发,他该如何来予以压制呢?



    良久之后,刘欣笙不由得问道:“阁老,就没有医治义王的办法了吗?”



    “哎!”阁老欲言又止,木子心道:“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我跟大家也说过,义王的身体有慢慢愈合的趋势,但是,这种愈合的速度却是非常非常缓慢,若是没有隐疾的存在,我相信义王的经脉终究是会愈合的,只是......只是或许愈合的速度,根本赶不上隐疾爆发带来的伤害,所以......”木子心终究是不忍继续说下去了,但众人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面对这般情况,纵使他们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是屈心赤呢......



    阁老并非一个古板的医者,他也从不认为病患的静养就是完全封闭式的隔离,所以他没有阻止任何人对屈心赤的探望,相反的,他认为如今依旧陷入昏迷的屈心赤,反而需要大家带来的这些生气来唤醒他!巳时初刻,黑无常端着刚刚熬制好的热粥送过来道:“纣小姐,你都在义王床榻前坐一天了,而且还粒米未进,这样下去你自己的身体会垮的,不如你先喝完粥然后休息下,义王这里有我们大家轮流照看着,不会有事的!”



    纣妙菱接过粥碗便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显然她心系屈心赤甚重,以致什么都已不为她所在意,向黑无常点头以示感谢后道:“你伤势也还未痊愈,还需要多加休息,放心吧,这里有我就好!”



    黑无常见状,心里也是一阵叹息,无奈走出了房门,纣妙菱方才的话房间外的众人也都听见了,门外的楚义征、黄奕翔等人皆是一筹莫展,神情间的忧郁充斥着每一个人脸上!对于众人而言,屈心赤是他们所有人发自内心认同的领袖,之于纣妙菱,则早已是他们心目中默认的主母,眼下屈心赤情况尚不明朗,若是纣妙菱再有个三长两短,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不仅是此前的所有努力和付出将会化为乌有,更会使得他们心中的信仰崩塌,从此不知方向……



    为了劝慰纣妙菱保重身体,从木子心到刘欣笙,再到黑无常,众人将这些女眷悉数安排去劝慰她,但无奈终究是动摇不了固执的她,所有人都清楚,作为青梅竹马的他们感情之深早已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尤其是之于对屈心赤的感情,所有人也尽皆看在眼里,木子心更是极为清楚,她不顾女子最为注重的清白,赤身为屈心赤取暖,此等炽烈的感情,世间无人企及!劝慰不动她,众人亦是时刻心系屈心赤,至此一众人等就这般静静地守在了房门之外,陪着她一起等待屈心赤醒来!



    遵州城的冬夜冷的可怕,看着丝毫不顾逼人寒气守在房门外的众人,阁老欣慰更心疼道:“孩子们,你们先去歇息去吧,眼下我们大家的处境并不乐观,还有诸多事情需要你们大家主持,切勿过于劳心伤神了!”



    “是啊!”黄奕翔点了点头道:“殿下、曹将军,你们所率的人马也需要统筹防务,以便随时面对可能的困局,要不你们先去休息,这里还有我们,大家轮流着守候便好!”楚义征、曹灿也明白当下他们的处境,随即交代一声屈心赤醒来后唤他们前来后便离去,黄奕翔本意是今夜自己在外边守着,但见刘欣笙坚持,随即也无奈地离开了,待众人悉数离去,刘欣笙一个闪身,已然立于房顶之上,静静守候着,等待屈心赤的醒来!



    房间内的纣妙菱再次替屈心赤掖好被角,看着始终双眼紧闭的他,渐渐开始回忆两人曾经的过往......



    “师兄,我知道,对于你母亲的仇,你不想牵连到任何的亲人、朋友,不希望我们随你一同涉险,所以你决议一个人面对,那怕是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可是,你知道吗?你是大家的指路明灯,更是我们心中的信仰,为了你,我们甘愿赴汤蹈火,那怕是为你牺牲掉性命也在所不惜,唯独,我们不希望你有任何的闪失,那么一丝一毫!”



    “诚如你在心疼我们一样,我们又何尝不心疼你呢!为了你,那怕明知营救你的路充满无尽险阻,刘欣笙毫不迟疑的就要立刻前去,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傻丫头那怕是知道要面对周家上千人马,也毫无惧色;黄奕翔一个人孤身涉险,潜入周家人封锁的大岷王峰,不惜生死在岷王阁上探查你的消息;凰羽在得到叶青传递的消息后,三皇子殿下连夜率领禁军前往重川,摄政王更是派遣黑白无常率领着阎门的人前去刺杀周伯言,以致失败被追杀数百里;曹灿亦是收到摄政王的消息星夜兼程一路从遵州城往蓉城而去,只为营救你;阁老收到我的消息,也是不远万里从古台岛赶来;铁粉前往滨海向沧龙将军传递消息,想必沧龙将军已经在奔赴帝都的战船上了;司马长风也是当机立断,那怕冒着再次失去古台岛的风险,也义无反顾地率领着万源军赶来......”



    “我知道你一直愧疚于爹爹的死,那时候的我,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但你的心结又何尝不是我的心结呢?回到古台岛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我才悟了出来,爹爹的选择,不正是为了我们能够走出上一代人仇恨的深渊吗?”



    “周伯言没能被你一举诛杀虽然确实很遗憾,但你一定要相信,我们大家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虽然我们不知道那一晚的岷王阁你孤身一人经历了怎样的艰难一战,但我知道你肯定是拼尽了全力,你知道吗,在雪山上见到你的时候,我的整颗心都要碎了,我真的不知道,没有你的世界,我该怎么活下去......”



    “阁老说,或许你觉得对我们大家深感歉意,其实,你根本就不用这么想的,这世间,很多事情不分对错,亦没有好坏,你心中的歉意,于我们而言是理所当然,没有谁会责怪于你,而且,在你的歉意之前,是你先为了我们而着想的......”



    纣妙菱喃喃自语良久,屈心赤始终毫无反应,两行清泪再一次不自禁缓缓而下:“师兄,求求你了,你快醒来吧......”



    就在纣妙菱伤心过度,精神几乎将要崩溃之时,一只略显冰凉的手指有些艰难地轻轻碰了碰她,刹那的恍惚之后,随即挂满泪珠的秀丽脸颊上不由得露出一股会心的微笑,不自禁颤抖地柔声道:“师......师兄,你......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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