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阅完《太史纪》中关于“苍璃之壁”的记录篇章后,顾长安再次让意念下沉,离开了脑际中的这方琅嬛书阁,于茶楼包厢中苏醒过来。
“独孤皇后和岐山白狐一族结下了很深的仇怨,那只六尾狐妖雨夜给不良人献璧留谶,或许就是他们要开始大举报复的信号。”
“那消失的三十七具女尸又尚未找到……不知道天都城这眼下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
几个念头在脑海中一掠而过,顾长安也没有再过多纠结,起身离开了包厢,向着茶楼外走去。
今天本来是轮到他休沐的,但他一时急于追查赵司水留下的银月菲这条线索,于是便去了一趟教坊司。随后琅嬛书阁又解锁了《太史纪》,才又在茶楼中耽搁了一个多时辰。
陈玄宗看到他往楼梯走去,也悄然跟了上来,压低声音提醒道:“少主,方才一直有人在盯梢这里,和上次跟踪你的人一样。”
“怎么又是广安王的人啊,烦不烦的啊?”顾长安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广安王也就是独孤皇后的亲弟弟独孤彦。
外戚家族中封王的情况很罕见,但在大衡的太康年间,世人却见怪不怪。
这自然是因为“二圣临朝,日月同天”,独孤皇后的权势地位空前壮大的缘故。
正因为有着独孤皇后这个亲姐的裙带关系,这广安王独孤彦多少有些嚣张跋扈,甚至一度与东宫太子芝麻对绿豆,针尖对麦芒。
独孤夫人嫁给手握北境重兵的便宜老爹为正妻,生下了顾青筠、顾白芷、顾宴宁三姐弟,在独孤家族的人看来,自然是他们家族势力的开枝散叶。
而他顾长安作为一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在这个独孤彦的眼中,或许就极有可能威胁到臭弟弟世袭便宜老爹的官职爵位,进而威胁到独孤家族势力的进一步发展。
这就是他成为独孤家族部分人眼中钉、肉中刺的根本原因。
虽然上面有这座重重大山压着,但顾长安暂时也有恃无恐。
一来他确实对顾炎烈的官职爵位不感兴趣,二来现在他有陈玄宗这柄绝世利剑形影不离跟着,独孤家族的人也暂时不敢来跟他找茬。
念头一通达,顾长安将所有琐事抛之脑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茶楼,同时文绉绉地念出了自己现编现写的,不讲平仄也不押韵律的两句诗:
“富贵于我如浮云,愿得人间大逍遥!”
不过在京城这样波诡云谲的地方,想要“人间大逍遥”属实是有些天方夜谭了。
曾几何时,顾长安也想逃离这个勾心斗角的万丈红尘,像二姐顾白芷一样拜入一座白云袅袅的世外仙门学修仙。
推门而出,就是青山几重,云蒸霞蔚,仙鹤翱翔。
偶尔下山几回,历练历练红尘。
在大衡王朝的万里山河中,也确实有好几处这样的仙山福地。
比如剑仙门所在的归南山琼华峰。
还有二姐顾白芷所在的明月山,明月剑宗。
这些都是传统意义上的修行圣地,里面的宗门长老哪个不是仙风道骨,宛如神仙中人?
不过在大衡王朝中,这些修行宗门再怎么强悍,也属于地方江湖势力,完全不足以抗衡朝廷。
任你法宝仙剑满天飞,号称大衡王牌铁甲的“荡妖甲骑”就能轻而易举地千骑卷平冈,这些修行宗门有多少还手之力还不好说。
正因如此,几乎凡是在地方上有头有脸的宗门势力,都得在天都城设置一个门派分舵,也就是驻京办,识时务地接受大衡宗正寺的监督和管辖。每年还得屁颠屁颠地向朝廷上供一些各地产出的天材地宝,或是本门炼制出来的灵丹妙药。
何为宗正寺?
宗正寺最开始只管理皇族事务,比如管理皇族、宗族、外戚的谱牒,同时担负着守护皇族陵庙的任务。
但自从道教被立为国教后,宗正寺又管理起了道士僧侣。
直到今天,整个大衡有名有姓的江湖宗门都要接受宗正寺的管辖。
想着那些一个个仙风道骨的所谓神仙中人,年年月月都要跟宗正寺的官员点头哈腰献殷勤,顾长安对于拜入仙门的美梦瞬间幻灭。
顾长安摇了摇头,走出了茶楼大门,来到大街上。
茶楼对面是一家大酒馆,名为“楼外楼”,取义正是出自“天外有天,楼外有楼”。
楼外楼六层高,重檐飞角,俯瞰方圆五里街景,也算得上是一座有名的地标建筑。
此时大街上行人三三五五地往楼外楼涌去,面上挂着憧憬的笑容,七嘴八舌地攀谈着。
“听说今天楼外楼来了一个了不得的画师,他画什么吃的,就有什么吃的,也忒神奇了。”
“他刚才画了一个瑶台仙境,两个仙女,一壶仙酒,那两个仙女就果然下凡了一般,竟然亲自提着仙酒从画中走出来给他斟酒,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变戏法都没这么神奇吧?走走走,碰巧今天没事干,咱们这就去凑个热闹吧。”
“…………”
在这些急匆匆赶去看热闹的看客身后,顾长安慢慢停住了脚步,目光也移向了前方那座巍峨高大的楼外楼。
画术展道玄……顾长安脑海中油然地迸出了一个名词。
在他对儒家修行体系的了解中,这些读书人不止是修炼天地间的浩然正气,去追求那立功、立德、立言的“三不朽”,同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皆可入道。
当然了,以儒门正统太学院那帮鼻孔朝天的大儒看来,三不朽才是超凡入圣之王道,像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之类的雅道只能算是微末小道。
不过这并不妨碍顾长安对这个画师产生一丝好奇。
他想去看看,这个画师的画术,究竟是如何展道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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