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腾休息了两日,便带上五百人马启程前往埕都,押运下一批粮草。



    他押运粮草前往通河城时要带上两千人马,那是因为两军交锋,无所不用其极,攻击运粮队是常见手段,不得不多带些人保护粮草。



    不过,回程埕都时,就没必要带那么多兵马了——押运粮草的兵马也是要吃饭了,而现在最先进的运输方法除了走河道,便是马车了。



    河道是别指望了,楚国吴国当年对峙上百年,若是有这么一条河流,楚国在上游吴国在下游,吴国根本坚持不了这么久。



    所以运输粮草只能靠大车,若是押运的兵马太多,一路几百里走下来,押运兵马吃的比运的还多,那还有什么用处?



    所以从埕都运来的粮草,向来押运人马比较少。



    当然这也是这段路是楚国控制区,个把贼头杀之不绝,但敢正面冲击一营人马的大贼却是几乎没有。



    所以方腾此刻精神还是放松的,至少要比从银屏城前往通河城要安心的多。



    方腾策马行走在车队侧方,望着长长一列马车行走在官道上,这些马车并不完全是空车,其中也有些前方将士给家人的书信和战利品,还有一些从通河府收购来的特产,在如今南方商队断绝的情况下,可以在埕都卖出个好价钱。



    这自然是违反军规的,不过这也是军中的潜规则。



    押运粮草其实是个苦差事,有油水的只是廪人,人家才是管理后勤的主官,押运粮草的叫做后劲,出发前要和廪人核对清楚粮草数量,交卸时还要与军中草蓐再次核对,其中上下其手的余地很少,干活却是不能少的。



    而且将粮草按时送达前线,不过是区区小功;若是有了差池,那就是大过——严重时,是要掉脑袋的。



    这里说的差池,可不光是被敌军劫了粮道,也包括遇到连绵大雨、道路崩塌、甚至拉车的牛马吃坏了肚子等等意外,什么破事都在其中,而且军粮是重中之重,军法官绝不会听你解释理由,一旦没有按时押送到达,那最少也是个大过。



    当然,运粮这么苦,大家自然要想办法找补一下——这是人性,军规可以恐吓新兵,却吓不住那些老兵油子。



    但是,敢盗卖押运的军粮,那是要砍脑袋的,还不是一个,而是一条线上所有的人。



    中原各国连年征战,各国对军法都看得很重,没几个人敢发这个财。



    不过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聪明人哪里都有。



    既然不能盗卖军粮发财,那就从运力里发财,方腾还算是守规矩的,往前线押运粮草时不敢动手脚,回程带些外快实属寻常,就算被军中执法抓住,也只是斥责两句,不会有什么后果。



    所以方腾并不担心事发。



    车队正行到两座矮丘之间,突然一支响箭射上半空,各有一队人马从山后翻过山丘站在山头,将方腾的车队夹在其中。



    方腾心中一惊,但并不慌乱,突然率领的虽然是郡县兵,但好歹也是正规军,并非寻常盗匪可以对付。



    尤其是他们这是空车。



    若是南方那边成了气候的贼军,要多想不开,才会这么辛苦潜入到这里,就为了劫一队空车?



    至于其他盗匪,顶多大家商量一下买路财——这还是他们所处地形尴尬的缘故,人家居高临下,两面夹攻,实在是占尽优势。



    回程都是空车,又没带什么值得被人窥视的财物,方腾没警惕性,连探子都没派出去,才被人堵在这里。



    若是在平地上,方腾二话不说就要下令砍人了。



    “放下兵刃铠甲、跪下受缚,可保不死。”一员女将从队伍中转了出来,吩咐道。



    方腾大怒,把掌中长枪一指,喝道:“汝等何人?可知打劫军粮,是何等罪名?”



    因为根本没想到会遇敌的缘故,他连铠甲都没穿。



    “夫君?”那女子也不答话,只是转头叫道。



    “还是我来吧。”一声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一匹比寻常战马高过一尺以上的黑色骏马,慢悠悠从女子后面晃了出来。



    马上端坐着一名男子,一身黑色袍服、未着战甲,只是手中提着一柄丈六青色长戟。



    此人头上金冠束发,金冠正中,有一颗拇指大小的异种黑色珍珠,在阳光下都没有半点反光。



    看见此人,方腾的脸立马先是一片惨白,然后转为青色,再转为激动的红色,手中枪握紧又放松、放松又握紧,几次重复之后,最后他泄了一口气,把长枪扔在马下,挥手示意全军投降。



    “校尉大人——”身边亲兵虽然也跟着他把兵刃扔了,但还是奇怪的低声问道。



    他们家校尉也是真刀真枪上过不少次战阵的,说不得身经百战,却也不至于人家露张脸,就怂成这样。



    “鹿大将军亲至,这未免也太看得起我这么一个小小运粮官了。”方腾无奈的大声说道。



    鹿梧的名声在楚国王廷那边臭不可闻、人人喊打,是天字头一号的反贼。



    但在楚国军方,实际上对鹿梧有好感的大有人在。



    也不只是鹿梧,任何一位斗将,在任何一国军中,哪怕是敌对军中,也会受到相对尊重——倒是那种足智多谋、指挥若定的大将,未必能享有如此待遇。



    而鹿梧在楚军中还特别受尊重。



    不为别的,当初鹿梧俘虏了大量楚军,没钱交赎金的小兵大多都投了鹿梧,但中低级军官中却有许多家境富裕之人,来交了赎金,赎身回去。



    一件事情超过五个人知道,基本上就等于人人都知道了。



    更何况,当初赎身回去的人何止数百?



    这些人将鹿梧实行的军中法度带了回去,虽然不能实行,但不妨碍他们羡慕啊。



    先不说鹿梧这边军中升职有能者上,无能者下,颇为公正;



    单单是鹿梧肯将战利品与军中士卒分享,已经是令人无比羡慕。



    在鹿梧麾下,便是寻常士卒,若是能参与到打下一座富裕城池,有时也能分到上百两银子,更别提军官了。



    若不是这些人在楚国都有牵挂,不敢叛国,同时也不太看好鹿梧发展,都有人想跟着鹿梧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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