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又不止邓绮琪一个,还有胡岩,可邱副乡长却迟迟不提,由此可见她把他排除在接风洗尘之外。既然如此,胡岩觉得没必要主动向领导示好,便装着什么也没看见,有意把眼光移向了窗外。
邱副乡长似乎完全把胡岩当空气,既不向他提及中午吃饭这事,也不介意他不向自已示好,只顾跟其他人谈笑风生。
聊了好一阵后,邱副乡长突然把脸一肃,下了道指示,从明天开始所有包村干部抄写今年的育龄妇女登记表,一定礼拜内完成。
话音未落,王宇飞就高声向领导表态:“一定保质保量提前完成,请领导尽管放心好了。”说完讨好似的冲领导呵呵笑了两声。
邱副乡长就喜欢手下这样讨好自已,当即表扬了王宇飞一通,还提议大家向他学习,然后有意看向胡岩,其意不言而喻。
胡岩天生就缺了块媚骨,自然不会学王宇飞,也学不来,直接就把表态这个环节省略了,只在心里暗暗说句保证完成任务。
为此,邓绮琪又向胡岩使了个眼色,结果还是跟刚才一样半点波澜也没起,气得直在心里骂句:“真是榆木脑袋一个,石头一块!”
不知不觉下班的时候到了,邱副乡长从藤椅里站了起来,朝大家一挥手,敞开嗓门说句下馆子去,便抬腿往阳光灿烂的门外走去,其他人紧跟其后。出了办公室,他们说说笑笑朝大门口对面的馆子走去。
其实,胡岩对公款吃喝挺反感的,加上邱副乡长有意冷落自已,因此跟着大伙走了几步就想掉头去食堂,却被邓绮琪制止住了。
邓绮琪有意放慢脚步,以便说话的声音不会让别人听见。她告诉胡岩这饭必须去吃,而且还要多敬领导几杯酒,多说几句关照之类的话,好让领导改变对他的态度,这样以后在工作当中就会顺畅多了。反过来,他不去吃这顿饭,领导肯定会对他有看法,更加冷落他了,而且同事也会趁机孤立他,甚至是欺负他,工作起来就会磕磕碰碰。
尽管胡岩不会巴结讨好领导,但不想被别人孤立,相反更喜欢跟所有人打成一片,因为他性格外向开朗,喜欢交际。因此,这回他终于听进了邓绮琪的话,高高兴兴跟着他往大门方向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胡岩就来到了计生办,这会儿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心想领导找不到理由批自已了,瞧见墙角边有水桶和抹布,就走上前提起挂着抹布塑料水桶,往后门走去。很快他就拎了一桶水,开始擦起桌子和凳子来了,最后擦的是邱副乡长的专座,擦得特别干净。
正在这时,王宇飞从外面走了进来,见胡岩在擦邱副乡长的藤椅,就阴阳怪气地说了句风凉话,然后双臂抱于胸前,两眼盯着对方看,活像在监工。等胡岩提着一桶脏水往后面水池走去,他眼珠子骨碌一转,歪主意便冒了出来,一个箭步冲到那把藤椅前,从桌上抓起自已的保温杯拧开盖子,把里面的水泼在椅子上,脸上露出丝狞笑。
王宇飞很快就坐到了自已的座位上,这时候邓绮琪曾主任等人说说笑笑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
曾主任看见桌子擦得干干净净,满心欢喜地问:“咦,哪位做的好事呀?”
话音刚落,胡岩就拎着空桶子从后门走了进来,一脸友好地向各位同事打招呼,一边把桶子和抹布放到原来的位置上。
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摆着,可王宇飞煞有介事地对曾主任说:“是小胡做的好事,主任,你要好好表扬小胡哟。”说罢呵呵一笑。
“不错嘛,小胡,领导没交代,你就打扫卫生,真是主动积极呀,是得表扬表扬你。”曾主任一边在自已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一边笑眯眯地说了句,略微显黑的小圆脸上露出温和的神色,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女人。事实上也是这样,曾主任跟邱副乡长性情截然不同。
胡岩谦恭地说:“应该的,曾主任,这不值得表扬。”说着走到自已的位置上坐下,拉开抽屉拿登记表来抄。
旁边的邓绮琪趁机冲胡岩挤挤眼,嫣然一笑,算是对他的奖赏。见他有这种表现,她打心里就高兴,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邱副乡长走了进来,环顾了圈围坐在办公桌前的部下,一个也不少,绷紧的脸上立马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径直朝自已的宝座走过去,看也不看一眼就坐了下去,随即尖叫一声弹了起来,伸手摸了把洇湿的屁股,气呼呼地嚷了起来:“谁把水洒在我藤椅上,啊?”
在座各位齐刷刷把眼光对准领导湿湿的大屁股,眼里闪出惊诧之色,同时脸上露出了促狭般的笑容,要不是怕领导生气,该纵声哈哈大笑起来了,紧接着又彼此相视,眼光里满是询问与怀疑。
王宇飞斜眼对面的胡岩,在心里幸灾乐祸地说句,你小子又有好果子吃了,紧跟着就向领导汇报:“邱乡长,刚才小胡帮你擦了藤椅。”
邱副乡长两道如刀般的目光即刻射向胡岩,黑着张脸问:“小胡,你是不是没有擦干藤椅上的水,啊?”
分明擦得很干很干,怎么会有水呢?胡岩一脸迷惑,机械地摇摇头答句:“不是,邱乡长,我擦得很干,还特意拿手摸过,真的。”
“那我问你,我裤子上怎么会洇湿呢?”邱副乡长指着湿了一片的裤子气恼质问道:“胡岩,要真像你说的,这种根本就不会发生。”
“这,这……这我还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胡岩盯着领导的湿屁股百思不得其解,只重复句,“我擦得很干,一滴水都不会有。”
“照你这么说,是我故意往椅子上泼水,然后再冤枉你啦?”邱副乡长目光犀利地瞪着胡岩,默然片刻突然伸手指着胡岩的鼻子,怒气冲冲地吼句,“明白了,你对分工不满,就搞这个小动作来报复我。”
“没有,邱乡长,我对分工很满意。”胡岩脸上仍旧挂着笑,辩解句,“就算我真不满,也会当面说,不会在背后干这种勾当,我不是这种人。”
副主任梅婷婷忽然插句:“小胡,是不是你忘了擦干水,要不再想想?”
邓绮琪对梅婷婷摇头说:“不会的,小胡做事很仔细,这我清楚。”
王宇飞怕露马脚,一直不吭声,这会儿见邓绮琪替胡岩说话,忍不住就说:“百密也有一疏嘛,没准还真像梅主任说的。”
邱副乡长忽然意识到因这芝麻大小的事动怒有失领导风度,便刻意缓和些神色,看着胡岩说:“要真是这样,你承认也就算了。”
“没有,邱乡长,我真的擦干了。”胡岩很肯定地说。
“那这水从哪里来的?”邱副乡长指着还有些湿的藤椅,没好气地质问,“总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再说天上没一丝云,想掉也掉不下来。”
旁人都把眼光齐刷刷地对准胡岩,等待他给出合理的解释。
胡岩也很纳闷,可当看到王宇飞脸上掠过丝异样的笑,再联想到打扫卫生时只有他在场,还有他总喜欢跟自已较劲,便确定是他搞的鬼。他两眼紧盯着王宇飞,突然大声喝问:“你嫁祸给我,是不是?”
王宇飞像遭到突然袭击似的,眼里闪出忙乱来,很快又镇定下来,气忿地回怼句:“没凭没据,你凭啥这么说,想让我替你背黑窝,啊?”
办公室里没装摄像头,也没有证人,确实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胡岩心里明白要让王宇飞承认,只能来硬的,因此他闪电般伸手一把勾住对方的脖子,一边用力勒,一边吼道:“快说,要不别怪我狠!”
王宇飞给勒得满面通红,都快要喘不过气来,却还是不开口。
邓绮琪见状赶紧劝胡岩松手,生怕领导借机惩罚他。
胡岩根本就不听邓绮琪的话,只顾厉声吼道:“王宇飞,我晓得是你干的。你要还算是男的,就赶快承认,听到没有!”
王宇飞打心里就不想承认自已干过的事,可憋得难受,生怕窒息而亡,末了只好吞吞吐吐地说:“是……是我……不小心把茶泼到藤椅上的。快,快放开我,快……憋死我了。”
到这时候就洗清了冤屈,可胡岩还不罢手,喝斥道:“啥不小心,是你故意这么做,是不是?”
“这……你说故意就故意好了。”
“承认,你必须如实承认,否则我就勒死你。”
王宇飞浑身一哆嗦,迟疑了一秒钟,就点头招供了:“是……是我有意的,现在……你可以松开手吧。你……你小子够狠的。”
胡岩松开了手臂,拿眼狠狠瞪了下王宇飞,一句话也不说。
大家瞧见王宇飞搓着发红的脖子直喘气,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邓绮琪没有笑,反倒蹙起眉头替胡岩担心,要是王宇飞向李书记告状,恐怕胡岩得受处分,毕竟他的举动威胁到他人的生命安全。
邱副乡长拉不下脸向胡岩道歉,反倒替自已辩解:“小胡,是你擦了我椅子,我当然有理由怀疑你。”说完又看向王宇飞,想怒骂他一顿,可怎么也开不了口,毕竟他一向讨自已欢心,还有背后的那座靠山,末了大度地摆摆手说句,“算了,也就弄湿了点裤子,这事到此为止。”
胡岩天生就胸襟宽广,不爱跟人计较,又见邱副乡长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向王宇飞讨说法了,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然而,王宇飞反倒要求邱副乡长处分胡岩,因为他动手掐自已脖子,差点就出人命了,还摆出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式。
胡岩忍不住就跟王宇飞理论起来:“他要不捣鬼陷害自已,又怎么会掐他的脖子逼他承认,因此他错在先,自已没理由受处分。”
其他人不怎么吭声,只有邓绮琪声援胡岩,认为他说的对,同时劝王宇飞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见邱副乡长不搭理,王宇飞明白领导不想拉偏架向着自已,便有了放弃的念头,可一见邓绮琪替胡岩说话,就像吃了一坛子醋似的,酸得直拿这事出气,吵嚷着要向李书记告状。
曾主任打起圆场来:“这事两个人都有错,彼此都不要计较,就当没这回事。要是让李书记晓得了,到时都得挨批,这又何苦来着。”
听了这话,王宇飞转念一想这事要真传出去了,别说挨李书记批不划算,就是同事之间的指指点点,也会对自已赞成不良的印象。尽管他这人品行不怎么好,不过挺看重自已的形象和口碑。因此,他便立马不吭声了,只拿眼狠狠剜了下自已的冤家对头。
邱副乡长瞧瞧王宇飞,又瞅瞅胡岩,见两头牛不再斗了,就郑重其事地强调句:“不管怎么样,同一个办公室的都得团结,不要闹矛盾,更不要动手动脚,要是传出去了会让人笑话,不光会影响你们的形象,还会影响我们计生办的名声。这事就到此为止,谁也不要往外传。”见所有人都点了头,她露出满意的笑,然后吩咐句大家都干活。
一段小插曲就划上了休止符。
大家各即各位开始干起手头上的活来,不过王宇飞跟男医生邹志强换了个位置,不想正对着胡岩。尽管他表面上接受了领导的建议,但心里已经把胡岩当仇人,绝对不会捐弃前嫌把他当朋友。
大家拿出崭新的空白表,对着去年的育龄妇女登记表,挥笔沙沙沙地抄了起来,见邱副乡长的眼光扫来扫去,谁也不敢吭一声。
然而,等领导有事出去了,他们便松了口气,口若悬河地说笑起来,有的人干脆把笔扔在桌上,拿起杯子边喝边扯闲天。
曾主任脾气好,也不怎么爱管人,只要按时完成布置的任务就行,要是有谁没完成,或者没做好,到时自有邱副乡长来管,她也就落得个轻轻松松做好人。
至于梅婷婷嘛,就一个副信任,跟一般干部没啥两样,自然也就不好意思管别人了。再说她手上的事也多,除了包村,还得做统计方面的工作。为此,她经常抱怨,大家便夸她句能者多劳,也就满足了。
虽说王宇飞是男性,可在计生办呆了两年,也染上了好闲聊的毛病,这不边喝茶边陪女人们大侃特侃起来,还趁机找邓绮琪说话。
邓绮琪活泼好说话,又想跟大家打成一片,自然就愿意同大家一起聊喽,谁找她说话都搭理,免得得罪人。这样一来,王宇飞就得到了充分的满足,心情也就显得格外舒畅,嘻嘻哈哈说个没完没了。
胡岩向来做事专心,不爱瞎聊,因此不怎么主动说话,有人找他才应两三声,一边埋头动笔抄写,速度相当快。同事见他这样,也就不怎么找他说话,在心里头把他当异类看,觉得这小伙子不怎么合群。
过了段时间,邹医生看着胡岩抄好的登记表,笑着感慨句:“年轻好哇,抄东西就是快,不像我们上了年经的人慌手慌脚,抄了半天也没抄出几张来,照现在这个样子,该得加夜班喽。”说罢呵呵一笑。
没等胡岩开口搭话,徐月凤就附和句:“邹医生说的是呀,岁月不饶人呀,不光眼花,手指都硬邦邦的,抄东西也就慢了。哎,小胡,到时候请你帮忙抄抄怎么样,愿不愿意呀?”
胡岩不假思索就应承下来,乐得徐月凤张开大嘴巴嘎嘎地笑,活像鸭子发出的声音,很是难听,却很好地活跃了气氛。
邹医生和那几个年纪大的女干部都争着要胡岩替他们抄,还说要请他吃东西,甚至有人还开出特别诱人的条件,许诺免费给他做媒,逗得大家嘻嘻哈哈笑成一片。胡岩也若无其事地跟着笑,说不求回报,只要有时间就一定替他们抄,反正自已喜欢练字,全当练字好了。
见胡岩这么主动热情帮前辈,邓绮琪打心里就高兴,瞅着他笑盈盈地说:“你字写得这么漂亮,抄得越多就越好,到时检查起来领导也高兴呢。开个玩笑,要是可以的话,所有的表都让你抄好了。”
“可以呀,不过所有的工资都我一个人来领好了。”胡岩诙谐地说了句,逗得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王宇飞非但没笑,还瞥眼胡岩,阴阳怪气地说:“字好有啥用,关键是不要出错,一旦出问题了,就算王羲之也白搭,到时得挨处分。”
邓绮琪最讨厌王宇飞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斜他一眼,很有把握地说:“放心吧,胡岩做事一副认真仔细,是不会出啥错的。”
“别把话说得这么肯定,老手都难免出错,何况还是新手呢。”王宇飞干笑一声说,“我可是出于好心,别以为我在说风凉话。对了,小邓,你也要认真仔细,不懂你问我,我会很热情地提供免费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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