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敏立刻点头,“想,做梦都想!”她看着陈氏,知道她这样说,就必然是已经有了办法。屋中的丫鬟都像是哑了一般立在旁边,却似乎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似的。
陈氏缓缓地说出自己的计划,声音在这大大的屋子里甚至显得微弱。
但即使陈氏说得很慢,却一个一个字都吊着应敏的心神。她听着听着,越发兴奋起来,差些就要直接去问娘亲,什么时候才进行第一步。然而她却依旧忍着,因为她更清楚,当娘亲用这样口吻说话时,她绝不能打断。
上次娘亲这样说的时候,她的姐姐应琅在柴房里被关了一日一夜,还是一向疼爱姐姐的父亲,亲自下令的。
可是听到最后,陈氏一句话就浇熄了应敏所有的期望。
她道:“倘若想报仇,就先忍一段日子吧。”
应敏一听这话,就觉得很是失望。娘亲叫她忍,那还要忍多久?会不会是无限期?她皱起眉,“娘,这不大好吧……”
她明显没有分清因由,只希望像往常那样,听着娘亲的话去办事。她的个性基本就是这样了,教也教不好,除非自己想通,否则根本没有旁的出路。陈氏也早已不指望这些,而是道:“有什么不大好的?”
她的声音尖锐,吓得应敏一时仓皇后退。她不是个大胆的人,或者说,她的大胆仅仅只是因为无知。
陈氏只是静静的往下说着:“你总是三天两头的惹祸,什么都得我帮你解决。如今要对付谁了,就让娘给你想办法,你当娘能给你想一辈子的办法?”她骂上来了,就一时有些气喘,但依旧没有停下来,按着桌子骂道:“如今被人看穿了,连等都不肯等!”
她做出一派气愤的模样来,应敏战战兢兢地望着她,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陈氏比她更凶狠,她自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陈氏冷冷的继续:“像你这样的草包,还玩什么?拿着一把发簪去把她们都捅了最直接,什么都别管了,同归于尽更干净。”
这话说得太狠毒,但应敏在脑子里一想,却觉得这是个可行的办法。她望着娘亲,眼神里满是惊恐:“娘……你是要我去杀人?”她分辨不出陈氏是在奚落她,还当真以为这是指点。
陈氏快被这笨丫头气疯了,骂了一声:“当然不是!”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娇惯女儿的后果,若知道惯出了一个这样的草包,还不如不教的好。应敏却已经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她抬头,望着娘亲,只得继续求饶:“娘,你要我等,我就等,只要能够治那两个人就是了。”
她说着。她所讲的两个人,自然是应琅和那云姑娘,若不是她们,她怎会沦落到如今地步?
她只以为这一切都是旁人害的,心心念念的要害回去。陈氏道:“你真肯等?”
如今,这面容如冰雕一般的妇人面上,终于松动了些许,应敏自然是能看到的。她松一口气,觉得是娘亲终于原谅她了,连忙道:“当然愿意……只需要娘亲为我出一口气!”
陈氏点头。应敏本来在梳头,准备把头发梳干净了就寝,如今陈氏拿起那木梳,一下下地梳顺了应敏的长发。应敏受宠,一向养得好,一头长发乌黑,脸也是白里透红,只要不说话,就显得好看。
她站在她身后,慢慢的梳下来。陈氏看着镜子里的女儿,明明面无表情,嘴里却说着关心的话。两人寒暄一会儿,随后陈氏出了屋。她跨过门槛,丫鬟嬷嬷都跟上来,却全都不说话,寂静得只剩脚步声。
陈氏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是已经废了。她慢慢地想着,这许多年以来的事情。
她嫁到应家的时候,家中没有儿子,却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本来女儿是可以丢掉的,然而她的夫君深爱前妻,不肯丢掉她留下的女儿。于是应琅就留了下来。她之所以嫁到这一家,只是因为权势与名利,没有旁的理由。
两夫妻一直相敬如宾,两颗心从没有靠近过。
他喜欢应琅,给她最好的;那陈氏就为难应琅,暗地里不给她好吃的。她一边这样做事,一边还觉得理所应当。——她是二嫁娘,日子本来就艰难,何况那还是夫君前妻的女儿。
从逻辑上说,这些根本就不是为难旁人的理由,任何人都不应该欺侮一个小女孩。但从情感上说,陈氏就借着这几个理由安慰了自己,后来慢慢地,觉得这是理所应当。尽管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想当然’的事。
夫君不喜欢她,这家中人都不喜欢她。但无所谓,她已经嫁过来了,一屋子的人都归她管。陈氏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缺乏感情的人。
她走在路上。
月华倾泻下来,能看到地上,屋梁斜斜的影子。她继续往前,所有人都在她身后。陈氏觉得很好,这归云山庄,她的夫君两三个月才回来一趟,大多数时候,这山庄里唯一的主子就是她。
即使那应琅有靠山……可靠山总也不在,那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应琅与应敏,就被她教成了这个样子。她觉得很好。那应琅根本翻不出什么风浪,她若是不讨好她,那她的婚事都得不了好,不是么?
陈氏微微一笑,只有在想起这些事情时候,她会觉得开心。然而欢愉只是片刻,她忽然想起,那个姓云的姑娘。被应琅救进来的,结果果然就如同她想的那样,与她走到了一处。
她皱眉。
既然应敏确实将书送到了闻墨手中,那么就是她们使诈,将书丢到了湖里。应琅一个人,绝对想不出这样好办法,那么就只能是那两个客人了。她一开始以为那就是个毫无威胁的病人,纵然是京城中的小姐,可正在病着的话,又能有几份城府?
应敏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她却见过。
若是如此……事情就跷蹊了。
陈氏穿过花园与池塘。整个花园里百花盛开,却都因为夜晚失去了颜色。她一眼都没有看,径直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陈氏这样来过一回以后,应敏就再也没有闹着要离开院子,去找应琅。闻墨与袁叶离也都没有再提陈氏与应敏,只是好好地疗伤。袁叶离得的本来就不是病,而是中毒,没有解药,自然也不见起色。
闻墨很少到池塘旁边去了。
这么大的一个山庄,却颇为神秘。除了有人送膳食来,几乎看不到人影。女眷本就不能见到外男,山庄面积又广阔,她害怕往外跑回遇到陈氏,就取来了袁叶离马车中的琴与书,用作消遣。
一日清晨,闻墨梳洗好,看着丫鬟将嗽洗用具拿走。在丫鬟走向门口时候,自窗棂透过来的晨曦照到了水里,一盆水都是清灵透亮的,仿佛盛着日光。丫鬟除了做事以外,从来也不说旁的话,更莫要说聊天,简直是一具具会行走的木桩子。
她看着她们。
纵然闻墨自认阅历不怎么样,但也知道这样情况不正常。她属于那种会与丫鬟搭话的主子,家世的缘故让她身边从来不缺清秀聪敏的丫鬟,要找人来调笑,那是最容易的事情。
然而如今,她却见到了一群沉默得与哑巴不遑多让的丫鬟……
闻墨不是没有尝试过的。可是总也不成功。
袁叶离道:“怎么了?”
离姐姐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似乎看到了她的疑惑。闻墨叹口气,“她们总也不说话……”
不是说这样不好,但是她不习惯。这样细节处的不同,反而让她有种不适应感。这是旁人家里,可闻墨想破了脑袋,也都觉得这些丫鬟应该是懂得和人聊天的。袁叶离挑眉,“哦?”
闻墨道:“我尝过了许多办法。”
她一副着急的样子,像是为这件事心焦。旁边丫鬟都立在一旁,然而她们却都像是听不见两个主子谈话。有些丫鬟话多,有些丫鬟安静,这归云山庄里的一切,明显走向了某一个极端。
“我试着喊她们过来,问她们一些问题。但除了问题的答案,她们也不回答。就算是命令她们多说几句话,她们也一脸为难的样子。我没办法潜移默化,但……这山庄里的人……”最终她还是只能叹息。愁眉不展。
袁叶离微笑,“你可以不与人说话,在这屋里也有旁的选择。”
闻墨微微睁大眼,是学子求知之态:“是何?”
“比如想一想,她们为何会是如今这个模样。”
闻墨想了一会儿,于是安静了。但过不久,又不耐烦地开口,忍不住问:“离姐姐,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听见这样的话,袁叶离笑一笑:“这样的好日子,你还想过到头?”
闻墨气得说不出话了。可是袁叶离却继续躺在床上翻书:“及时行乐……你听过么?”
这话说得惆怅,闻墨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想了一想,家人永远也过不上这样的日子了,胸口里就针扎的疼,懵懵懂懂地明白了袁叶离话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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