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房不算大,四面书柜环绕,门的另一端有张书桌,能看出来已经很久没人进来了。袁叶离按着夏薇说的位置,开始找琴谱,不知为何却没有找到。她看东西向来很快,却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漏了。
夏薇说的话应该没错,袁叶离皱眉。
书架子上的书是顺着笔画数排的,排得整齐,如果不是有人进来看过书以后有人整理了顺序,那就是近期根本无人进门来。她决定不跟从夏薇所言,自己找。不久以后,她就翻到了一列的琴谱,或者说琴的书籍,甚至也有木简。
但这些书中,依旧没有夏薇要找的书。
袁叶离觉得自己可能是记错了书名,可她也不能就这样回去。她在房间里绕过一圈,屋中很静,只有她一个人呼吸的声音。就在此时,她听见门外有响声,似乎是刚刚那管事过来了。
她听见管事铃兰道:“你带人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秋月道:“是小姐的吩咐,带人来找书。”
铃兰的声音气急败坏,却还是压抑着的:“你带错路了!”
袁叶离听及此处,就知道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才找不到夏薇口中提及的名字。她推开门:“那应当到何处去?”
她这话问的直接,又是将门推开了,门前两人正是一惊。袁叶离坦白道:“既然如此,请带我过去吧,时间已经不多了。”她没有责骂的意思,但两人出的错也未免太严重了些。铃兰只得道:“好,请姑娘随奴婢来。”
两人绕到不远处的另一个书库,这个书库要大得多,构造独特,入内还有好几道小门。铃兰守在书库以外,却是练练道歉,再不敢出差错了。袁叶离也不多言,开始找。
不久以后,袁叶离就看见了书名,再翻了一下,正是夏薇所要的书。可就在这时,她却听见了脚步声。
这书库有好几道门,袁叶离也没有推开它,这时却似乎是出岔子了。袁叶离有点心惊:是谁?
袁叶离按着门,这是个书库,不是小姐的深闺,所以为了区分书,它是有门的。门上就是一层纸,这一边很亮,所以能看到有阴影找在上头。袁叶离紧张了起来,于是没有出声。
那门框是冰冷的,打磨得顺滑,摸上去只觉得冷意自指尖传来。袁叶离不知门另一端的人是谁,更不知道他是何来历,终于打算探听时,那人却开口了:“有人进来了?”
这话并不针对于她,应该是个不认识的人。
袁叶离睁大眼,却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说话的人。这话的声音很熟悉,她无论如何都能听出来。
这是卫晟云的声音,像得不能更像。袁叶离的手离开了门,那一瞬间有无数的问题想问他,却立刻意识到,那不可能是他。如果他在,那事情未必也如此复杂。可就在这时,袁叶离又想起那句话:皇兄正在赶来的路上。
那是卫承渊所言。即使记忆已经模糊,可这句话她还记得。若是如此,她是不是可以期待,门对面的人当真是他?
阴影重映于门上,层叠不清。书房中明明不算暗,袁叶离却刚好站在门边的阴暗之处。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没办法,因为这是唯一可能与她、情蛊同时相关的人。她知道她应该做点什么,但却理不清思绪。
袁叶离最终只应了一个字:“是……”
然后她却问不下去了。她知道,如果是卫晟云,那他一定认得这声音。她却突然想起一件事,如果自己是在十三岁的时候,那为何卫晟云的声音听起来,和她上一次听见的并无差异?那他的年纪一定很大吧?
可情况已经不允许她问了。
门的对面寂静了一刻,仿佛没想到站在书库里的是位姑娘。此时此刻,他不能够自报家门,更不可能露面,否则会毁了一个姑娘家的清誉。他压抑着声音道:“我误闯此地,实在抱歉。”
袁叶离摇了摇头,并不觉得抱歉。她看了一眼门外。这里很静,和刚刚那个书房一样,没有人进来的痕迹,而她也只听得见她自己。听门对面人的语气,似乎不是被人算计进来的。她问:“不,该道歉的人是我。”
凌真垂着眼,这个姑娘的应对,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但他们不能这样。无论是否有人算计,都已经不重要了,但他们只能分别离开。他在门里,而她在门外,只有等她走了以后,他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回到宴席中,且不落人话柄。
还懂得道歉的姑娘,恐怕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于是他问:“姑娘可要离开?”
袁叶离明白,只有自己走了,门里的人才能寻一个恰当的时机离去。想到这一点,她额角冒汗,颇为紧张:“很快。”
的确很快,因为她已经寻到自己所要的书了。如果不将她自己算在内,那么她的确不应该留在此地。
可是袁叶离却总觉得哪里不对。那个人有卫晟云的声音,所以一定是和情蛊有关的!她开始想要问些什么,她知道这样失礼,可却是她最应该做的事情。这就是她的目的,如果问不到,那就是白白浪费一个机会——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今日之事,太过凑巧,发生一次已是奇迹,发生两次的可能却不大。
一时间袁叶离陷入了为难之间:她不能问名字家世,因为过于直白;她不能问他来此地的缘由,因为他若不是主人就是客,是客人那只是来参与宴会的。
她应该问什么,才能在不坏自己名声的情况下,问到对方的身份?
她的机会不多,因为国公府里到处都是人,而且男女不同席,过了这一晚,她未必有机会找到他。就在这样的压迫之下,她忽而想起一件事。她退后一步,看着这屋子。书库中海油房间,而对面的人就是在房间之中。他比她先进来。但这根本不能辨别身份!
不,还有。就在这时候,袁叶离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看着门上的阴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据她所知,这个时候男子的身量并不高,至少没有这一层窗户纸上映出来的那样高。虽然也可能只是光线问题,可袁叶离还是决定试一试,因为她再也想不到旁的问题了。
他们只隔了一扇门,却没有见到门彼端之人的相貌,甚至不能问名字,只能用这样周折的方式。
“敢问将军,三十六计中最好是哪一计?”
袁叶离此举,确实冒险,可却是唯一她能问出来的问题。就刚才他们的应答,可以听出门对面的人气度不凡,必然不会是小角色。而如果直接问他是不是将军,为了避嫌,他必然会沉默不语,因为他也知道不问身份才是最好的。
但是这个问题取了巧,既然她只有一个猜测,也只有一次机会,那她会问她觉得可能性最大的身份,然后辅以一个对将军几乎是直觉的问题。这个时候,文武的分界更清楚,而且若不是研读兵法上心的人,根本不会在参加宴会这种悠闲的时刻,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
这就是她唯一能做的。
在如今这个时候,袁叶离真的很想为自己哀叹一声。
那人几乎是立刻回答道:“三十六计都好,但唯有……”说到一半,他就住了声。他明白了她的意图,却并没有真正明白她的初衷。很久以后,他才半调侃半埋怨的问了一句:“姑娘?”
他久处战场,耳力自然比女子要好。他自然听出来了,那姑娘依旧站在门的另一边,根本没有离开。
袁叶离总算确认了,门对面的人是将军,或者至少是军中之人。她点点头:“多谢将军指点,小女子离开了。”然后她就拿着夏薇所要的书,离开书库,往外而去。门合上,仿佛里面从不曾有过人。
她站在门前,迈不开脚步。
秋月道:“姑娘?”
“不,无事。”袁叶离苦笑。
一门之隔,她只听得见声音。或许刚刚她是犯痴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明明知道,她再次见到人的机会并不多。袁叶离叹了口气,也许往后还是能见到的吧。
只是不知要到何时罢了。
袁叶离随着秋月回到屋中,却见夏薇将一把琴拿了出来。那七弦琴是袁叶离见过的那一把,却不知夏薇要如何。她将琴谱递过去,夏薇翻开第一页,与袁叶离坐下看了许久。
她看着琴谱,一动不动,若是旁人,只怕还以为她是看痴了。可夏薇的眼神很专注,半点不像没看进去的样子。不久以后,夏薇合上书,命人将琴抱起来,送到主屋之中。
袁叶离看着她,“你要弹琴?”
今日的宴会,她原以为夏薇不会去了。却见到夏薇点点头,望向那宴会的方向。她说的话依旧简短,却轻易就能听出意图来:“我要弹琴给姐姐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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