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

    不是先帝那一朝,而是更早,估摸着洛家出的那个贵妃,已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可是洛贵妃之美,闻名京中,洛贵妃一幅画像万金之价还嫌太少,百年时光只不过是为那段传说,增添几分长河洗练出的光华。齐国地大脉博,好水好地出美人,似乎每朝都会出一个贵妃,而每个的结局,又都不尽相同。

    洛贵妃是经由选秀进的宫,洛家那时是清贵之家,百年前的事情,和如今自然是完全不同。初初入宫就为妃,在那时是极为罕见的事情。那时候帝后恩爱,皇后是个仁慈的人,洛贵妃又温顺,才华出众,甚至与皇后感情甚笃。然后一年半就诞下一子,可是美人难见白头,数年后洛贵妃就逝去,那皇子交由皇后抚养,并封为太子。

    皇后当时伤心欲绝,几乎自尽,这当中的真假,如今已无法分辨了。然而皇帝对洛家的恩宠,却是实实在在地留了下来。一个贵妃,让整个洛家荣宠一朝,若不是后来实在不争气,恐怕如今与谢家相抗也是可能的。

    只余下这一代,一个洛尘。

    和其光同其尘,这个字就是从此而来。洛尘生得好,在政事上又有才华。可人人都不知的是,洛尘与晟王卫晟云,私底下交好。他是晟王摆在太子身边的一枚探子,这就是太子落败之后,洛尘依旧没有被杀,洛家没有灭门的原因。

    不过当初人人都以为,是卫越辰惜才,故而没有杀他。只是那时候袁辰玉就留了个心眼——毕竟,洛尘实在是太出众了。可是也因为出众的缘故,你再如何怀疑,也还是怀疑不到他身上。

    袁辰玉只是静静地用一句话掀开了自己的底牌。

    “是么?”洛尘挑眉,依旧俊得不像个真人。不过他还是先退后一步,行主人之礼:“请坐,既然如此,就不必如此拘谨了。”

    他似乎不奇怪,毕竟曾经他们是同僚,袁浦阳提到过他一点不出奇。袁辰玉坐下,却是第一时间开口:“不知洛兄唤小弟前来,此为何事?”

    简单直接到极点,好像不耐烦绕圈。可是洛尘笑了:“贤弟当真直接,我倒不知要如何接话了。”

    袁辰玉没有说话。单单从一个称呼,就可看出洛尘是拿他当平辈相待,然而如今形势,还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对待自己?自称‘我’其实不算是失礼,如果双方乃是平辈,又是共议大事的话,对方执意如此,似乎也无何不妥之处。

    再有一个可能就是,事态实在紧急,双方都没有绕弯的意思……

    “我见这里并非洛家大宅,洛兄如今已是当家作主的人,若不是见不得光亮的事,只怕不必放到这里来讲。”既然他也不想绕弯,那再这样周旋下去也就没有意思了。袁辰玉道:“若是与京中有关的事情,这里没有外人,洛兄不妨直说。”

    洛尘这才放下茶杯,重重地叹了口气。

    见他如此,袁辰玉就知大事不好。

    洛尘道:“既然如此,我就直说无讳了。”又低头一笑,“现今形势,也实在不容许我们拖拖拉拉。”

    袁辰玉不语。洛尘看一眼合上的大门,收敛起嬉闹神态,正色道:“入朝前,我就与晟王交好。当时晟王还不是如今的战神,只是一个七皇子,而我曾入宫选太子伴读,不过最后落选了。”

    入宫选太子伴读。

    这点算是意外。那时候袁辰玉年纪也不大,至少没满七岁,碰不上这样的事情。不过落选……既然结果如此,那也没什么好反驳的了。见袁辰玉没有异议,洛尘继续:“后来我能避过灭门之祸,也是因为这件事。你若不信,我可取一些物件给你看。”

    袁辰玉道:“不必了。”试图咽下自己见过的东西,可到底年纪轻,没有忍住。他抬眼道:“家父离京之事,是否与洛兄有关?”问得有些试探的味道,却惊得洛尘差些甩了茶杯。

    洛尘诧异,那好看的眉扬起来,只有更添一层味道。“为何这样讲?”

    “因为家父脾性。”袁辰玉细细地说了自己的推理过程:“我不巧在王府外见过洛家马车,后来又听家父提过这件事。就猜是洛兄劝家父莫要在这官场上打滚。家姐虽然也有这个意思,但一介女眷,要劝动家父实在不易……我也只是猜想,没有实证。”

    洛尘看着他,眼中墨色深浓了几分。“是,猜得一点不错,是晟王让我如此做的。”又皱眉:“约莫是因为太子要输,若是不这样做,袁家只怕就要灭门了。我当时不懂,直到如今……方才清楚了。”

    虽然还是没什么用,袁浦阳最终还是被下狱,躲得远也躲不开这些。但其中曲折,却是他们这些旁人猜不到的了。说着,洛尘掏出一封书信:“这是晟王的亲笔书信,三封信里,一封是给我们的,一封是给晟王妃的,还有一封,我不知道。”

    说完,就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

    见到以后,袁辰玉就倒抽一口气:晟王印鉴!

    晟王既是王爷,自然就有自己的印鉴。就如同玉玺那般,书房里若是排列开来,能排出整整齐齐十多枚。而真正重要的印鉴,只会用在一些年度大事上——比如皇帝的玉玺只会用在祭天等事情上,而王爷的印鉴,那就是用来代表本人的了,轻易挪动不得。

    袁辰玉有幸,曾经见过这印鉴。所以看到它,就说明洛尘确实是与晟王联络上了。

    他却没有立刻接信,只是问道:“斗胆问一句,现今王爷可在京中?”语调极冷,冷得让洛尘愣神。

    “不在,”他立刻回答道:“王爷现在在京外,正在召集各地人手,试图断绝信差之间的往来。”

    断绝信差之间往来。听了这样一句话,袁辰玉就大约清楚了,京城里和京城外,是怎么样的局势。他本来就机灵,而且消息还算灵通,所以很快就在脑中整理出一条大致的脉络来。

    如今京城内乱,失了能用的大臣。臣子们一见皇帝倒行逆施,就也开始私底下作乱。各地赋税增加,大官欺压平民,富户剥削农人,这种事情在各地已经有了苗头。反正现在京城乱,也无人在意他们私底下会做些什么。

    而藏珍地宫,也就是丽妃的那座宫殿,更是耗费民脂民膏的事情。加上要讨得四方宝物,得了它的人本就心不甘情不愿,只是碍于天子之名。然而能得到这些宝物的人,莫不是一方大户,抑或有权有势,又怎会如此安分?

    所以京城内乱,外地不稳,导火索已是遍地了,只要一根火柴,就能让它们烧起来。而晟王——如果袁辰玉没猜错,自己的姐夫就是打算做那根火柴。

    袁辰玉立刻拆开信,动作干净利落差些扯脱了自己的手腕。

    信中是晟王的笔迹,行文更带着一种大气。少年将军,不会那么多笔法,可是这掩盖不了,晟王十二岁以前都在宫中学习,积累下来的底子。就算生疏了,骆驼瘦死比马大,比之袁辰玉自己,也差不了多少了。

    信里说的事情不多,至少没有详细讲卫晟云一路来的见闻。这也是正常的,只不过是下属,军中又忙又乱,是晟王亲笔已经算是幸运了。如今卫晟云确实就在既明城,带着军队接应了宁王,两人密谋如何打回京城。

    袁辰玉不是内宅妇人,三两下就分清了情况。

    卫越辰倒行逆施,丽妃祸国,无论如何,于齐国绝不是什么好事。各地之所以动乱,原因只有一个——赋税增加,老百姓们没饭吃了。归根究底,屋里若是能过得安稳,大多数人情愿对官场上的事情视而不见,而唯有他们家里也过不下去了,才会试着去造反。

    大多数平民没那么大的野心,如果不是这样了,也实在不会做这种事情。

    而宁王卫宁凡,本来就是个闲散皇子,与卫越辰是一派。可是如今看见了京城中的惨象,自然也就投向了卫晟云麾下。两人一合作,现在就是要找到传信的办法,将这些消息传到京中,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尽可能将京城里能够拉拢的人,都拉拢到他们这边。

    看到一半,袁辰玉直冒冷汗。

    他知道自己今日来洛家郊宅,本就不可能吃到什么好果子。他即使没有打量外间,也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形势了。单单纯纯的找他来合作?洛尘可没有这么甜。之所以将地点安排在这里,是因为偏远,不是因为这件事不能露到外头去。

    他一个孤家寡人,京城里各家各户自保不暇,父亲被关在天牢,姐姐软禁在宫里,若是洛尘要杀他,那就是一个死字。

    这不是和他商量,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袁辰玉越想就越觉得不对。但此时此刻,他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哪怕是不为自己挣一个前程,也要报了这仇。洛尘同样是算准了,只要他足够聪明,自然就会选这一条路。

    即使它遍布天罗地网,稍有不慎就是深渊。

    他抬眼,看着坐在主人位置,正喝茶的洛尘。可这个人是诚心诚意地邀请自己,否则面对他的就不会是小室香茶,静世安好。他道:“辰玉愿为晟王效劳。”

    然后洛尘抬手,示意他翻一翻背面。同时他掏出一封信,上写‘家书’二字。袁辰玉不解,却还是跟着做了。

    背面有一行字,很简单,却让袁辰玉有些心安。

    那句话是:“请将家书,送至晟王妃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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