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废后的消息传回凤栖宫时,第一个听到的是若心。皇后随着太监被带回了凤栖宫中,若心与锦心出来迎接,却看见皇帝身边的管事太监说:“华佳怡即将被打入冷宫,限你们两个时辰来收拾完毕。”
那太监眼神极冷,一把放开了华佳怡。若心扶住自己的娘娘,心中震惊之极。华佳怡此时此刻仿佛三魂走了七魄,只有在看到若心时,有那么一点点反应。太监出门而去,将殿门狠狠合上。
华佳怡被扶到座椅上,若心再三呼唤,她才恢复了些许神智。她看着跪了一地的太监与宫女微笑:“你们带上能带的东西,投奔各处吧。没有去处的就去内务府,有相熟的宫人的话,就去那里吧。我以后,不再是你们的娘娘了。”
没有人动。
华佳怡道:“怎么?还要装吗?不必了,我真的不是皇后了,没必要骗你们。”
其实在她被幽禁时,宫人已经走了大半,现在还能剩下的,自然是忠心之辈。华佳怡又劝解了几句,却不知哪个宫女哭了起来,然后凤栖宫里,哭声顿时一片。若心低着头擦眼泪,却站起来道:“娘娘说走,大家就都走吧。”
若心向来温婉又聪明,是得人心的,她几句劝解,人也就走了。现在华佳怡要去的是冷宫,那里住不了几个人。最后面对锦心时候,若心有几分难受,她道:“你真的要走?”
两个宫女站在后院,若心身穿最朴素的宫女衣裙,而锦心却背了一个重重的包袱。
锦心微笑:“自然。”
自然?为什么会这么说?若心皱眉,然后道:“你要去何处?”
锦心退后一步,然后才回答她:“丽妃娘娘那里啊。”
轻轻巧巧七个字,落在若心耳里却如同惊雷。丽妃。丽妃娘娘。她像是在惊恐中抓住了一点什么,她问:“当日那封信,是你给丽妃的!”
那封信。
指的,当然就是袁叶离送到宫里的那封信。将信送到皇后手里的人是锦心,而华佳怡是叫若心去拆信。当时若心发现,那封信里,有被割开过的痕迹。所以,所以……
在锦心收到那封信以后,她是先看了的,再将内容告诉了丽妃。
她的预感没错,锦心是有问题的,她是丽妃的人!若心急痛攻心,抓住锦心道:“你告诉了丽妃什么?”
锦心继续笑,在若心看来可恶无比。“我啊……自然是告诉了丽妃娘娘,皇上最喜欢去什么地方,最喜欢的吃食,还有……关于皇后娘娘和晟王妃的关系。”
若心死死抓着她的衣领,“你为何要这样?皇后娘娘待你不俗!”
丽妃,丽妃,丽妃。
若心是个小宫女,她想不到朝堂上的那些局势和文武之争,也想不到卫越辰与卫晟云之间的那些关联。她只知道,皇后娘娘被废了,得益最大的人是丽妃。是丽妃要致皇后娘娘于死地。
她脸色发白,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俗?”锦心甩开她。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若心:“从你入宫的那一日起,我就不是皇后身边的唯一一个贴身宫女!都是你,生生抢了我的差事,皇后娘娘眼里只看的到你,从来不注意我!”
若心难以置信。“我没有,锦心。”
“没有?”锦心冷笑一声:“别再蒙骗我了,我以后也不想见到你,若心。”
是丽妃。是丽妃。若心紧紧抓住这个念头。她回到屋中,觉得失魂落魄。华佳怡倒是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看到唯一留下的若心,不由得笑了笑。“走吧。”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若心跟着华佳怡,出了凤栖宫。这宫殿华美之极,但从今往后,再非她们所有。
就在华佳怡手上被扣上枷锁之时,若心像是突然醒了过来。她死死抓住侍卫的手,哭喊道:“你们不要锁娘娘!她是皇后!那个丽妃只不过是妃子而已!”
若心突然发疯,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她抓那侍卫抓得太紧,那侍卫几乎下手斩,才让若心放开手。
跟随在一边的太监,慢慢的道:“皇上有令,如有人阻拦,直接拖入天牢。”
天牢。和冷宫一样,是最绝望的地方。若心听见了,却像是没有反应一样,然后生生被人从华佳怡身边拖开。这乱像,终于是自宫外的京城,蔓延到了宫中。
皇后先前不过是幽禁,如今却当真被废了。这兴许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宏国与齐国隔得那样远,消息要传过去再困难不过,朝中没有一个人,会为了华佳怡上谏,甚至大闹金銮殿。以前袁叶离和卫晟云也许会,然而现在他们也自身难保。更影响局势的,是天牢之中的那几个人。
被直接送上天牢的人不多,卫越辰毕竟没有全然失了理智,其中为了他们不闹事,几个在朝堂上可以说上话的官员,都被分开关押了。天牢中冷冷清清,虽曰天牢,却始终是在地上的,阳光照入其中,能看到几只耗子,慌忙躲入自己打的洞里。门口守卫森严,用的是上好的矛,若说一招取人性命,绝不过分。
若心被拖进门去,看起来就像个破布娃娃。这时还是日间,她看到天牢门口是一片光明。侍卫抬眼:“又来新人了?”
“是啊,是个宫女,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皇后?”
“哎,我说岔了,现在已经不是皇后了。”
若心被关入牢中,侍卫们看了年轻貌美的她一眼,却只是叹了口气。这些声响,却吵醒了同样在门口附近的另一个人。
这天牢是有讲究的,它由侍卫管,谁讨好了侍卫,谁就能关押到离门口近的地方。虽然还是没什么用,但至少能见到阳光,还能和门口的侍卫唠嗑两句。
袁浦阳咳嗽几声,睁开眼睛。这牢房倒是大,他会说话,乞求侍卫们给他铺了些好的稻草,然而终究抵不过在徐州城中,高床软枕,还用着最精美的雪棠香,每日醒来时有人服侍穿衣。
人人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可是现在他这个老人,也竟然差不多习惯这里的生活了。一说,他不是从前那个好名好利的中书令。到了徐州城两年,生活早已磨平了他心中的那点执着,也算是享着天伦之乐,日子悠闲雅致。其实,那样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够低声下气,求一顿饱饭,好些的稻草。
可即使这样,他也有点熬不住了。他全然没想到,女儿嫁到京城,成为王妃,会是祸事的开端。那晟王与叶离早有情在,他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况且他唯一的儿子也在京城,两姐弟还可以互相帮衬着,日子不算太难过。
可是,谁能想到,只是一个丽妃,竟然能够让与袁叶离交好的皇后倒台,如今满朝文武,恐怕有许多以后要来这天牢了。
当日袁浦阳进来时,曾问过一句那丽妃到底是谁,最后得出的答案是,宰相李琦的女儿。宰相是文派的,当日却并没有站立场,如今也成了皇帝拉拢的对象。他叹口气,往常两人一同在朝堂上站过,但现在却是天渊之别。
长发灰白的老人起身,到门边去拿起他的早膳。不过区区几步的距离,但却还是让他腰肢越发酸痛的厉害,连挪动一下都觉得膝盖在疼。他好容易坐下,然后看自己的食物。食物,也就只能用这个词语形容了。
袁浦阳叹了口气。
只有两三个包子,并一碗白粥。这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如果只是伙食太少,那还能忍,饿一饿就过去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那包子是有馅儿的,菜肉馅,用的却是鱼肉,鱼明显已经死了许多天了才下锅,菜更是不可入口。本来菜是应该剁碎了的,现在却是几块菜梗,强行塞在包子里,一咬,以老年人的牙齿根本就咬不动。
外皮总该是香的,有几分面皮香。然而袁浦阳却咬到了这面皮里有粉粒,好像厨师从来没有费工夫去磨面。下了太多的盐,整个包子难吃到了极点,他费尽功夫才吞了下去。
还有那碗白粥。和包子一样,明显是隔夜的,早已冷了,上头凝起一层白皮,还似乎有点脏。喝一口,如果只是水比米多的话那就算了,水泡着米饭某种程度上而言还是能吃的。但那水却带着一股臭味,如果不是它是透明的,都要让人怀疑那是洗锅水了。
米更是夹生,最后袁浦阳捏着鼻子将水喝光,米却真的是咬不动了。
他叹了口气,想起自己来京城的那一日。是皇帝下的旨,整个袁家震惊,周彩衣问有没有办法,但不行。送圣旨来的人说,现在后宫只知丽妃,没有皇后,而晟王也自身难保。他就这样被带回了京城,以这样的方式。
卫晟云自身难保,那么他的女儿呢?
袁浦阳苦笑:那是他的女儿啊,再怎么也是有亲子之情的。他不奢望她能救他了,在这朝堂之上瞬息万变,他比谁都清楚,哪怕你这一刻权势名利一样不缺,下一刻都有可能因为得罪皇帝而被下狱。
他看得通透,但这狱中的生活着实是难受。无数人被押下来之后差些就疯了,大多数人都喊着要见皇帝,然而他们都是文官,当日就被嫌弃过,好容易留住一条命没有被灭门,现在更遑论要离开。
袁浦阳心知,自己可能挺不过这一劫了。
今日午时的钟声敲响,谁也不知今日,朝中还有谁会被下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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