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回到帐中,已是深夜。
袁叶离有些醉,因着体质缘故,欧阳暮丹尚且能保持清醒。他命那沉默寡言的丫鬟将袁叶离扶回帐中去,自己想要走。
袁叶离看着他笑:“你平常不是很喜欢开玩笑吗,”她看起来终于是笑了,可是却是因为醉,“怎么现在反倒君子起来了?”
欧阳暮丹很清楚,她平常绝不会这样讲话。他冷静道:“你醉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那丫鬟想要上前,可是被袁叶离一把推开。“我不要回去,你让我留下可好?”她抬眼望着他,像是要直直看到他的眼里去。
他停顿片刻,终于跟袁叶离一起到帐前,然后将她送进去。但是她靠在门前,一手抓住帐篷说:“你不一同来?”
她笑起来真美,如同春季时节百花盛开之境,纵然醉了看起来却只添了颜色。“不。”欧阳暮丹摇头,努力控制自己不失控。
这样纠缠许久,袁叶离终于被哄得进了帐。而后欧阳暮丹回头,看见卫晟云却立于一侧。他盯着他,一时之间均知晓对方所求若何。
卫晟云命人拿来两瓶酒,在一处台阶上坐下。两人默默饮酒,碰杯之间只余深夜寒风吹过声音。
是欧阳暮丹先开的口。
“你那位姑娘呢?”
卫晟云脸色一沉:“不在我那里。”
“嗯,”他继续挑畔他。“她可是位美人啊。”
“你想要的话,送与你何妨。”他微笑。
欧阳暮丹笑了,笑声极为爽朗:“家母曾言,过于美貌的女子是为妖孽,我可驾驭不住。你为何不喜欢她?”
“她威胁过我,我也不会要。”卫晟云说。
威胁。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
那日袁叶离不在,首先上来的是华佳琪,她一段歌曲讨了军中多少人的欢心,最后就像今夜一般,她被送到他手上来。若非后来波折,他无论如何不会知道,那语笑嫣然倾国倾城女子,竟然会是宏国公主。
再之后,藤曼只是往下纠缠。
“威胁?”欧阳暮丹皱眉。“她能威胁得了你什么?”
卫晟云不回答。军前默契让两人有时不需要交谈就知道对方所想,欧阳暮丹见此,也就平静下来,只是一味饮酒。军中酒本就非良品,再合此时此境,他竟觉得那酒苦涩粗劣,难以入口。
最终卫晟云说了一句。“你不知道她是谁,方会如此定论。”
他不能说得更多了。面对兄弟,他便不愿言重,只袁叶离是他最为在乎之人,他开口道:“你能不能将她送回京城,以保她的安稳?”
听到这句,欧阳暮丹的视线冷了下来。
他望向他:“为何?”
他沉默不语,只是说:“她留在这里不安全,而且你说她是你的未婚妻……”
空气中似乎能听见刀剑交击之声。有人将一把匕首摘到对方身畔而后破空而过,差些就要危及心脏。
欧阳暮丹突然一怒,他站起身:“你今日这样说话,就是毁了兄弟情谊。我喜欢她,我想娶她,况且当时情急,如此有何不可?”
卫晟云厉声道:“你想娶她,也不能这般,若是毁了对方名节,她又该怎样打算?”他也站了起来,两人身高相约,这样对站着,当真颇为吓人。
欧阳暮丹冷笑一声,他的视线落到别处。
“以往在军中,你最擅将计就计,瞒骗敌军,从而得胜。”他说:“你今时又将这一招用上了,而且用得恰到好处。”
卫晟云不说话。
两个重生者当中周折,常人纵是知道今日一切事,脑中再多弯弯绕绕,也未必猜得着。结社太难,况且卫晟云并不觉得对方所言有错,纵然语言上有些偏颇。
“你不想害她吧?”他问。
欧阳暮丹冷冷道:“那还要看我的心情。”
明明深夜,气氛却已经灼热起来。他也喜欢袁叶离,是;他自己的态度却模糊不清,也是;只是单单无关联的两句话,可只觉得烦躁。卫晟云设法压抑下来:“心情?”
他哑着声调问出这两个字,卫晟云知道这样不对,但他也不愿更加过分地掩饰。
“我喜欢的东西,我一定要得到。”欧阳暮丹看着他,压低了声线,听起来充满男性气息,却也如同草原上的猎豹,美丽却危险,仿佛下一刻就要取人性命。
袁叶离的一颦一笑,袁叶离的走时那衣裙翻飞模样,袁叶离弹琴时那从琴曲中奔腾而出的歧视凝固在他的眼中,欧阳暮丹并不觉得,喜欢这样好的姑娘有什么错。
“那如果我说,我也要得到呢?”
卫晟云向前一步。
这一世的袁叶离不一样了,他知道她的过去,更为现在的她所心折。她美丽,没有过去的懦弱,她强大,谈笑之间可以取人性命,他知道这些特点是因为她曾经历过的一切,他只有更加心疼她。
可是她也抛弃了他,和眼前这个人在一起,有说有笑。他不想看,袁叶离应该是他的,即使他曾情不得已地伤害了她,可是今世他做了这样多,她为什么还要……
青年剑眉皱起,俊俏无比,这副模样若让旁的姑娘瞧见,必要问他曾发生何事,叫他这样哀伤。
是,哀伤。
横在重生的两人之间的,那血一般的痕迹。
他伸手扯住眼前人的衣领,将他按到墙上去。两人近距离对视,卫晟云的手因为握住太久而渗出了汗水,欧阳暮丹则因酒精而体温升高,热度在空气中氤氲得有些闷热。
他用力甩开了他,气氛立刻冰冷下来。
“你待要如何?”
“凯旋回归,然后迎娶她。”
他看了他很久。卫晟云已经做出迎娶的承诺,他说:“好,真是好啊。”
欧阳暮丹拿起两瓶酒狠狠地丢了出去,可是因为重力,酒瓶没有丢到多远的地方。它们停在两人脚下,其中一个破裂开来。
瓶子是军中的,质量本就差劣,此时暗牙色的瓶身碎裂开来,缓缓裂成碎片。酒水从当中倾泻而出,慢慢往阶梯下流去,蜿蜒成一道深浓的颜色。
酒瓶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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