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的太久,现下里一点睡意都没有,城中又不易随意走动,便到房梁上吹风。
刚好撞见银竹默默站在房梁上,夜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烈烈作响,好容易晴朗下来的天空有一轮圆月挂在他身后,一眼望过去,圆月与侠客,别提有多帅气了。
但是见到他,我瞬间没了吹风的心情,转身就走,却听到扑通一声,银竹倒在了房顶上,正顺着倾斜的瓦片向下滑。
我转身拉住就快掉下房顶的银竹,入手滚烫成一片,仿佛握住了小火炉。
把银竹高大的身躯拉过来躺好,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果然烫得离谱。
他迷离的睁开眼睛,看到我,神色一凌,伸手把我推开:“别碰我!他们把瘟疫传播到城里了。”
他们是谁?
我满心好奇,而瘟疫又是怎么回事?
银竹习武之人,身体素质自然好得没话说,却在这种无伤的情况下倒下,难道……
等我反应过来他被染上了瘟疫时,已经来不及了,我早就碰过他了。
退出一步远的距离,我问他:“枂城也被传染了瘟疫吗?”
“是,你带着家主,快走。”
银竹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来说出这句话,然后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把他丢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反正碰也碰过他了,瘟疫肯定也传染上了我,再把他抬回房间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银竹在男儿中算是很拔高的了,再加上他比较强壮,背起来十分艰难。
好容易回到房间里,刚好被小宁子撞见,他头一次见死猪一样的银竹,满脸好奇的往我这边走。
我立刻呵住他:“站住!别过来!”
小宁子跟随我这么多年,应该是头一次见我这么严厉,愣愣站在那里没有动。
我把银竹放上床:“退出去,看有没有人来。”
小宁子乖乖的从门边退开远远一段距离,然后冲我摇头,还好我们所有人的房间都是连在一起的,这一角都是自己人,我把门关上,隔着门对小宁子说:“去把林总管叫来。”
不一会儿林总管睡眼惺忪的走到门边:“夫人,找我什么事。”
我的眉头跳了跳,这些人不叫我夫人是会死吗?我皱皱眉头压下心中的不爽:“重一刚睡下,不要去打扰他,但记得跟掌柜的说关门歇业不要接待任何客人,还有,银竹现在染上了瘟疫,你去看看有没有大夫愿意过来诊治,若是实在没有,想办法去跟叶大夫要个药方过来,另外,记得通知渊公子和巡察使大人做好防范准备。”
“是,夫人。”林总管的瞌睡都吓醒了,屋子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小宁子留在门外焦急如焚:“盟主,这是怎么回事?银竹怎么会染上瘟疫的?”
我看了一眼银竹,叹气:“我也不清楚,但是银竹确认自己得了瘟疫,现下我同他有了接触,应该也是染上了,你带着小北去重一房里陪着他,顺道叫自己人最近都不要乱走动,好好呆在客栈里。”
隔天,枂城最大最豪华的天外来客客栈关门歇业,人们疑惑不已,而枂城的城门也突然间闭门不开,港口也宣布禁止运营,一时间人心慌慌。
而那些一无所知的商人们因着出门贸易被阻断,关城门闭港口又没有确切原因,大喊一声去了个腐败李知遇,又来一个巡察使。
知州府里更是乱成一团,巡察使秦毓一个头两个大,千重一派人来说瘟疫已经蔓延到枂城,要注意防范,因此他一大早派人把城门和港口关上,天才刚刚亮就有人来击鼓鸣冤,大骂他同李知遇一样混账。
现下城里还没有确诊的瘟疫病人,他一时之间找不出合理的理由给这些商人解释,更何况枂城一旦陷入瘟疫的漩涡,就无法向陛下汇报,早万一驿倌也携带瘟疫一路到了京都去,麻烦可大了。
再则李知遇遇害,需要重新调任官员来任职的折子才递出去,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人管理枂州事务,他只能把自己的任务搁置一边,抬手接下这个烂摊子。
可是李知遇这边的事情都没处理好,瘟疫就往城中蔓延了,城中的大夫他请了不少,可还没得及出对策呢。
不过为官这么多年,再乱,也只是一时半会儿的时间,他洗漱完换上官服走到审堂处时,那些气急败坏的商人已经聚集在大堂里了。
我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染上瘟疫,一夜过去,我并没有感觉哪里不适,而林总管请的大夫天亮了才来。
银竹夜里醒醒睡睡,身子滚烫得像个火炉,明明烫得要命,他却一会儿说冷一会儿说热,一会儿叫我盖被子,一会儿又把被子踢开,但他额间还是干燥的,一滴汗都不出。
不出汗,这就说明这病很厉害,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大夫叫人用石灰水把屋子里洒了一遍,这才戴着用黄酒浸湿过的面巾蒙住脸走了进来,手上都带着羊皮手套,深怕瘟疫传染到自己。
虽然看不清全貌,但露出的额头和眼睛是相当年轻的,他恭敬的向我揖了一礼:“见过千夫人,在下是叶大夫的门生。”
我的眉头跳了跳,我无语的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真是跟夫人这个称呼过不去了。
“不必那么拘礼,快看诊吧。”我立到一边让出位置。
他身边也带了个小童,一样的着装,进门后就把门关上锁死,不让人进来。
他走到银竹的床边,取下羊皮手套为银竹把了脉,又翻开眼皮看了他的瞳孔,又到处翻看了他的脖颈和下腋。
我一个外行自然是看不懂他这番操作的,只能默默看他检查完,然后把小童立刻拿出一瓶雄黄酒帮他洗手,洗完他立刻把手套戴上。
“千夫人,这位公子确实是芜县城的瘟疫,同老师看诊的那些病人一个症状,如今你同他在一处房中,一定要跟着一起吃药。”
他说着拿出纸笔,写方的同时还拿了几副药放在了桌上。
这年头还有病未看就带药过来的大夫?
“林总管说是瘟疫,我就事先把药带过来了,另外你们的住处早晚都用石灰水洒扫一边,平日饭前用黄酒洗一洗手在吃,碗筷都水煮一边再用。”
“老师虽然还没研究出对症的方子,但这样的确能减轻瘟疫的困扰,送药的人进出你们房间后一定要把衣服换下来用水煮一煮或者直接烧掉。”
他交代完,便带着小童走了:“带我们研究出诊治的方子,一定第一时间来替二位诊治,在此期间,一定要呆在房中隔绝。”
我点头示意,他们出了门,小宁子就塞给他沉甸甸一个钱袋子。
两位也不含糊,拿了钱就走。
小宁子作为我的贴身小司,平日里胆子肥大的要爬到我头上拉屎了,不过这会儿倒是挺能用的,听完了大夫的嘱咐,用黄酒浇了面巾蒙住脸走进来,小北要跟着来,被他拒之门外,可怜兮兮的睁着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看着我们。
他怕小北等着着急,拿了药就出去。
不一会儿千重一就过来敲门,我深怕他太挂念我,知道我得了瘟疫也要义无反顾的回到我身边,因此小宁子出门后我就将门给锁上,阻止他进到我房里。
“子轻,开门。”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我突然觉得四肢酸软得厉害。
我隔着门,感受着他拍门的动作,微微觉得有些心暖。
“重一,你不要进来。”
“你把门打开,我就看你一眼,我不进去。”他声音里有些许的焦急。
我笑了笑:“等我好了,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千重一不说话了,只是将身体贴在门上,而我在贴在门上,一个指头关节厚的门板,听着他的呼吸和心跳,像是隔空拥抱他。
“好,那我等你好起来。”
他说。
“那是,你可是我们的顶梁柱,你倒下了我可就要守寡了,我才不想守寡嘞。”
我开玩笑到。
千重一在门外不说话了,但我觉得他应该是在笑的。
“那你要好好吃药。”
“好。”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走远了。
我回到银竹的床边,他出不了汗,无法散热,只能用帕子沾了凉水敷在额头上降温,时不时还要把帕子拿下来洗。
又过了一会儿,小宁子送药和饭过来,我把东西接过,没有让他进来。
我抬着药和饭,走到银竹身边,看着躺在床上病恹恹还要维持一副冰山脸的银竹,啧啧摇头:“本盟主亲自伺候你,你是从哪儿修来的福气?”
他眉头微微皱了皱,似乎有听到我在说话。
我不管三七二一,把他的脑壳掰起来,直接把药灌进去,他喝得眉头拧成了一团。
我嘿嘿笑了,又给他灌了两口稀粥,虽然昏迷不醒,不过吃东西还是很乖的。
我满意的放下碗筷,把自己那份药也吃了,百无聊赖的躺到边上的软塌上。
唉,他能睡床,本盟主就能缩在狭小的软塌上,如此委屈本盟主,日后一定要叫他加倍奉还,去把掌柜的酒窖全搬来,让我在美酒里醉生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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