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秋风卷起落叶,混杂着晒干了的沙土,撞击在老旧的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异响。
福隆镇镇外小坎村入口处,秋日的凉风不仅没有能够让吕功感到任何一丝清爽,反而让他焦躁无比。
半天了,就算是他用尽一生的坚强,都无法承受成为一个功德箱的事实。
他全力扭动自己的身躯,却发现那几块木板依然毫无动静,硬邦邦地躺在地上。别说让自己挪动一下,就连完事之后的灵魂一抖都做不到。
他能清晰感觉到,风沙弹射在身上引发的酥麻感,同样能够察觉到,因为岁月的侵袭,如今的身躯已经摇摇欲坠,是否能够撑过这个冬季都说不定。
“怎么会这样?”
当愤怒耗尽了心神,疲惫感袭来,吕功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就算是重生成一条狗,也有一头撞死的权利,可是成为这等死物,连自我了断都做不到。
多么悲哀的现实!
“好啦,别鬼哭狼嚎的,影响本老爷休息。”
身后,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让吕功崩溃的心态燃起了一丁点希望之火。
只是没等这火焰升腾,一股无法抗拒的威压落在他的头顶,直接让他感觉随时都可能散架。
紧接着,吕功便“看”到一个黄色的小人从身后那一尊泥塑身躯内跳了出来,直接落在他的头顶。小人面容枯槁,手握一根小树枝,用力敲击着吕功不到一臂高的方形身躯,发出“咚咚咚”的撞击声。
吕功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被折腾散架。好在那小人敲打了几下,看到吕功已经安静下来,从他头顶一跃而下,口中训道:“你要是再这样鬼哭狼嚎个没停,小心爷爷我明天就让人把你丢山沟里去,烂了你这无用的榆木疙瘩。”
说着,他伸手一捞,竟是从吕功的体内抓到了两个铜板,塞进自己腰间的布条内,摇头晃脑,一副义愤填膺模样。“真是些该死的玩意儿,越来越不像话了,就这么几点香火,如何让我熬到冬至?”
“你到底是谁?”吕功脑袋生疼,下意识地盯着小人问道。
“我是你大爷。”黄色小人叉着腰,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
一个破烂功德箱,自然没有什么过往记忆,看着小人作威作福模样,吕功一时间敢怒不敢言,只能从周遭的情况来判断自己的处境。
这是一座等人高的小庙,深度不到五尺,只容许一人弯腰进入,尽头处的神台上,一身三尺泥人,面容模糊不清。
直到吕功感应到头顶歪斜的木牌匾上,歪歪扭扭三个红漆掉落的大字“土地庙”他才猛然醒悟过来,这是一个最为低级的土地庙,一边以石头为倚仗,另一边黄泥做墙,土地泥身甚至连五官都没有心思刻画。
这简直就是个大悲剧。
看着眼前土黄色的小老头,吕功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疑问:“土地爷?”
“怎么了?找你爷爷有事?”小老头比吕功还要矮上一个头,显然是有些吃不饱,连说话都有些中气不足。
看到还有人可以交流,吕功破碎的心总算是多了一丝的安慰。尽管这小老头看起来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是起码不至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吕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而充满礼节。
毕竟,在他的心目中,土地爷作为民间最为基础的信仰,还是颇得人心的。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又会在这里?”
土地爷转头,那张消瘦的脸庞有着难以言说的精明,眉头一挑:“你在这里已经躺了两年了,你现在才来问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土地的声音里充满了高傲,显然并没有把这功德箱放在眼里。
这种随时都可能腐烂的东西,他这几十年来,都不知道换掉了多少个,要不是头一回听到还有功德箱能够如此闹腾,他都懒得现身出来给他一点教训。
吕功很快意识到,从这家伙的口中是很难套出一点有用信息的,心中无奈,心想着实在不行就等着熬过这个冬季,来年开春随着春水一同腐烂吧。
心念刚起,却见小老头突然一跃没入泥像之中。
下一刻,吕功听到了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来人赤着脚,直接踩着头顶榕树掉落的枯枝烂叶,大步来到土地庙前。
来人身不过六尺,麻衣单薄,哪怕是已经深秋,依然袒着胸膛。
将手中破旧的木箱安放在庙前,一脸胡渣的汉子满脸虔诚地跪在地上,铺上一层草纸,将四个粗面馒头叠放在纸上,点起三炷香,口中念念有词。
尽管吕功就在他身侧不远处,依然听得很不清晰,依稀之能感觉到他是在诉苦今年的微薄收入,祈祷来年能够风调雨顺,多一些种地的收成。
“来年若收成好,弟子再来还愿。”汉子磕头三响,起身之后有些肉疼地从怀里摸出五枚铜钱,小心翼翼地塞进旁边的功德箱内。
临走前,他甚至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功德箱。
“恭喜成功收取功德点1,功德点总量1/100”
就在铜钱掉落的一瞬间,吕功的灵魂深处,一道神秘莫测的声音响起,让他忍不住灵魂颤动了一下。
功德点?功德总量?还有个进度?
吕功心中大声呐喊着,这到底是些什么玩意儿,可是灵魂深处的那一道声音很快消失,再无任何启示。
汉子一走,黄色小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一手抓起一个粗面馒头狼吞虎咽,一个跨步已经来到吕功面前,只见他再次伸手一捞,四枚铜钱顿时落入他手中。
这一缕香火显然让他气色好了些许。他眉头一皱,猛地扬起双手,直接将吕功从地上抱起,粗鲁无比地摇晃起来,嘴里嘟哝着:“明明是五个的,怎么只有四个?”
吕功心中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显然刚才的五枚铜钱,自己不知道怎么私吞了一枚。这不是他故意为之,却是真实发生的。
土地爷摇晃了一阵,没有找到最后一枚铜钱,也只能作罢,一手一个,抓起地上的两个粗面馒头,嘴上骂着:“又是一个穷酸货,本大爷真是命苦啊。”
看着他的做派,不知道为何,吕功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怒意,喝道:“你就这样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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