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斑鸠给河狸的时间是三天。



    可是,这第三天都没有结束,河狸便已经等不及了。



    斑鸠看向后山那面黑色的旗帜,崎区的山岩上,一个蝼蚁一般的瘦弱身影正慢慢地向它爬了过去。



    “他死意已决了,斑鸠。”比索站在斑鸠身后,说到。



    斑鸠点了点头。



    他看得出来,河狸早已经不想活了。



    自从来到白石城之后,原来那个狡猾虚伪的老骗子完全不见了踪影,那只是一个暴躁而小心眼的将死之人,一具没有颜色和灵魂的躯壳。



    为了让他能够多活几天,斑鸠故意让他立下了三天的军令状。



    唉,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斑鸠希望这个军令状的期限是三个月,甚至三年,三十年……



    “他就是太聪明了,唉!”斑鸠叹了一口气,停歇了一会儿,才又说到:“看来,建造这座白石城,还是需要依靠咱们这些笨蛋才行。”



    “我可不笨,斑鸠!”巨硬纠正他到。



    ……



    三天前,自那一面黑色的旗帜在布拉克山的山顶竖起之后,大平原上便已经泛起了涟漪。



    一开始人们还只是在窃窃私语,就好像风平浪静的水面上,几只蚊蛉掠起的小波纹。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这涟漪变得越来越多,但是身出其中的蚊蛉却并不能察觉。



    一如海洋上的风暴在来临之前,即便是最敏锐的海豚也无法提前预知。



    又如那地底的火山在喷发之前,所有人往往都还在沉沉的睡梦中。



    渐渐的,渐渐的……



    在苏族人生活了上百年的大平原上空,聚集起了一团黑沉沉的雷云。



    在这片雷云的压迫下,草伏低,风趋静,寒蛩敛息,牛羊不鸣。



    这是个沉闷的春日的午后。



    在绿浪翻滚的大平原上,一行人在绿色的波涛中踽踽而行。



    行进的队伍如一叶小舟一般,时而出现在波浪的尖顶上,时而淹没在波浪的谷底里。



    “酋长,等会儿怕是要下雨了!”



    针茅祭司和老酋长共乘在一匹马上,他用一只手挽着缰绳,另一只手环腰抱着奥格拉拉。



    曾经在大平原上横刀立马所向无敌的奥格拉拉,如今却是连马都骑不动了。



    “嗯。”



    从奥格拉拉的嘴里,含含混混地吐出这样一个字来。



    实际上,奥格拉拉不但知道天快要下雨了,他还知道这一场雨一定不会小。



    看那头顶上的雷云就知道,这不但将是一场瓢泼大雨,还将伴随着惊雷和闪电,将草原上所有的野兽勐禽都惊醒,将布拉克山上的神灵都唤醒,地底的恶魔会破土而出,天上的神祗会降下无边的怒火……



    奥格拉拉什么都知道,但是他真的没有力气再多说什么了。



    “我们停下来休息一下吧,酋长?”



    奥格拉拉用力地将身体朝前挣了一下。



    感受到这股力量的针茅祭司,不忍心地看了一眼怀中的老酋长,最后还是驱着马匹,小心翼翼的前进着。



    他们上路的时间并不久,最多只有一个小时。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老酋长还在病床上躺着,时而睡时而醒。



    醒的时候他会问:“斑鸠的那只队伍,怎么样了?”



    睡着的时候他会问:“红云……是不是不回来了?”



    针茅祭司片刻不停地守在他的身边,反反复复地回答他:“不知道,我已经派人去探了!”“不是的,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



    三天以来,老酋长会反复地问相同问题。



    针茅祭司也会反复地给他相同的答桉。



    直到一个小时之前,针茅祭司的答桉终于有了一点变化。



    “酋长,那支叫托纳提乌的军队,攻占了范-琼斯堡,他们抢劫了大量的马匹和弹药。有些马匹带不走,都被他们当场宰杀了。”



    “哦?”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酋长,蓦然睁开了双眼。



    那闪烁着寒芒的眼神,吓得针茅祭司一惊。



    至少了好多年,针茅祭司没有见过这样恐怖的眼神了。



    那一瞬间,彷佛年轻的老酋长又回来了一样。



    “酋长?”针茅祭司的声音都在发颤。



    “消息确定了吗?”酋长问到。



    “确定了,”针茅祭司说:“这是早上发生的事情,我们已经确认过两次了!”



    “好!好!好!”



    老酋长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竟然靠着自己的力量,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如鹰爪一样枯瘦的手紧紧地抓住针茅祭司的肩头。



    “快!备马!去……去见斑鸠!”老酋长说到。



    “啊?”针茅祭司怀疑自己听错了。



    “还不快去!”老酋长催促到。



    于是,一个小时之前还奄奄一息的老酋长,已经大半年没有骑马的奥格拉拉,重新跨上了他的战马——



    又从战马上滚落了下来!



    于是,垂垂日暮的老酋长,只能在针茅祭司的怀抱中,骑着战马向着白石城前进。



    大平原一望无际,汹涌的草浪让它看起来很平展,但是在如丝缎一般光滑的草浪地下,是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碎石和泥土,如海底嶙峋怪诞的礁石一般。



    战马小心的前行着,不敢跑得太快。



    曾经风驰电掣,如火花闪电一般的奥格拉拉,如今连小小的颠簸都承受不住了。



    大草原上的春风,如粗糙的锯索一般,反复地撕扯着他的喉咙和肺叶。



    但是他依然义无反顾地催促着身后的针茅祭司。



    “快!快……”



    针茅祭司只以为老酋长在害怕即将倾盆而下的雷雨和闪电。



    他却并不知道,其实奥格拉拉紧闭着的双眼,看见前方布拉克山的方向上,有熊熊的火焰冲天而起,亮晃晃地烧透了整个天空!



    “快!快!”



    ……



    在大平原上翻滚的绿色波涛之间,一叶又一叶这样的小舟,出没在起起伏伏的风波里。



    就在昨夜,他们都还在观望。



    但是当水车第一场胜利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至少有好几个部落的酋长,都不约而同地骑上了他们的快马,向着卡来尔工业学校的方向狂奔!



    ——在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那里已经改名叫做‘白石城’了!



    如果非要在反抗军和白人军队中做一个选择的话,他们当然会选择白人军队。



    不做这一种选择的人,都是没脑子!



    但是,如果反抗军能够带来胜利的话,那肯定就必须选反抗军了啊!



    不做这一种选择的人,既没有脑子,也没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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