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一天过后,偌大的江陵城寂静下来。张府也不例外,待安排了李建等的住处后,张敬修回到自己的房间。端坐在太师椅上轻品着香茗,微闭着双目,正有些魂游天外,想入非非的时候。忽见一道丽人的身影款款而至。
张郎…一声清脆的女音传入耳内。
张敬修闻言轻轻吐了口气,用手爱抚着佳人的发丝。缓了口气道:我说馨馨阿。能不能换个称呼叫我啊。“毕竟是现代人,总被人冠以一种肮脏的害虫之名。总觉得不好”
看着高馨馨不解的目光,张敬修坏笑道:比如声叫好相公?
张郎!你好坏阿!高馨馨的脸一下通红。王张敬修身上虚锤道。
……张敬修有口难言,脑袋上一道道黑线滑下。
算了,张郎就张郎吧,最起码生命力顽强!张敬修安慰自己暗想。
鸳帐内,缠绵过后的张敬修忽而坐起,对一脸满足的高馨馨道:明天我带我几个朋友去你家,你也准备准备回去看看岳丈。岳母。
唔……高馨馨心不在焉的应道。只是双目含情的看着阔别的夫君。
张敬修岂是那不解风情之人?看着双目微含的高馨馨一时兴起,轻喝一声,提枪上阵。许久不见的两人激烈的纠缠到一起彼此迎合。
多情郎,美娇娘。春风拂几许,罗帐倾佳人。一刻千金安肯闲,绸罗凝脂洗尘心。
次日,满面红光的张敬修陪着老太君,张氏等用过早饭。刚进客房的院落便遭到一众死党的“讨伐”。
春宵苦短日高起阿!张兄弟,你这身子骨不错啊。李建坏坏的说道。
大哥。为什么不让嫂嫂叫你张郎啊?小张静修一脸正经的问道。
什么!张敬修闻言先是一阵无奈!随即暴喝道:我这又不是新婚!你们怎么能去听房?!
我是想阻止的,可是小少爷的机敏。一时不察之下也拦不住啊……张石看着很无辜的说。
张敬修扭头,只见李舟假装看天,仰着头不置一词。
我去!连你也去了!我说我的张石大哥阿!恐怕要不是有你在边上,他们也没那么容易靠近我的卧房……张敬修顿时明白李舟的意思。
敬修大哥!我还是不明白!张静修依旧不依不饶的追问:昨日
你给我闭嘴!有你明白的时候!张敬修恶狠狠的看着自己那好似好奇宝宝一般的小弟。
话说这小子乍然接触到张敬修的一班“损友”感觉深是投契。昨天便是跟着李建他们一起玩到深夜。甚至充当听房大军的领路人。
任由着这一帮闲人扯来扯去。张敬修忽而感到此刻似乎自己又回到了后世,正和自己的一帮狐朋狗友一起招摇过市,嬉笑怒骂。
胖子,黑子,老赵,曾经一个个鲜活的脸孔仿佛又出现在自己身前…张敬修一时有些感慨,登时无语。
倒是这些闲人以为玩笑快开过头了,纷纷止住声音。满脸小心的看着张敬修。
那个。一会儿带你们去我岳丈家。那可是江陵巨贾!你们准备准备!别没个正经的,张敬修分外不爽道。
好嘞!看到张敬修没有如想象中的爆发,众人大松了一口气,李建更是击掌应和一声道:要不要买些礼品?
算你有心了!张敬修翻翻白眼,一个时辰后我再来接你们!准备下。说着张敬修自去了。
张氏最近很高兴。先是自己儿子凭连带关系中状元的恶名在京师被洗得一干二净,还得了个才比曹子建的美誉!而且在集市上和清宵子斗法的事迹在口口相传之下,于这千里之外的江陵简直是传得神乎其神。每逢遇见江陵的父老乡亲一脸敬仰的谈论自己的儿子是,张氏更是喜不自胜。再是自己的儿子成为了太子的导师。太子阿!这可是国之储君阿!张家两代帝师的美名已经在江陵悄悄流传了。不说别的,就光是前来套关系,拉人情的官员乡绅便是多了一倍有余。甚至还有那些趋炎附势的官吏不远千里的派来了媒婆,上赶着将自家的千金小姐贴上张府做妾。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儿子未能在京师和夫君共辅社稷,被外放出京。可是却在张居正一党的有心推动下,凭借着如此高规格的出京收获了士林巨大的声望。贤师名徒常有!但这师乃是詹事府左中允。这徒乃是当今太子千岁!这可是关乎大明江山社稷的一对组合阿!由是乎,太子乃是礼贤下士之贤明储君。张敬修也是辅佐大明社稷之不二贤士。这响当当名号对儿子以后必有莫大的助力!张氏常常这样暗想。而昨天儿子回来,张氏看了看自己明显成熟稳健的爱子更是激动的老泪横流。
正这样兀自想着。忽听得门外丫鬟向大少爷行礼的声音,便满脸笑意说道:我儿快来为娘这里。说着又招呼侍女拿出一盘盘果品糕点招呼自己的佳儿。
张敬修顺手掂了个桂花糕扔进嘴里边吃边道:母亲,儿子这次来有建事情想和母亲商量。
哦?张氏看看张敬修笑道
是这样的。我这回来一是为了看看家里,二是为了儿子在京师提议的飞钱的事……
好说好说,张氏满脸笑意的看着张敬修:我张家虽非巨富,然者几万两银子还是有的,我儿需要尽管拿去。
不不,母亲误会了,其实是这样……张敬修给母亲续上一杯热茶,慢慢的讲述起飞钱贸易的前景来。凭着张敬修的口才,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把一直持家有方的张氏糊弄晕了。在张氏看来,儿子索要的仅仅是张家在江陵的声望,并些许激灵的下人。除此之外分毫不取。甚至还能带来些许收益。
吾儿无需挂记此事,母亲全力配合便是。张氏决定助儿子一臂之力。答应对飞钱贸易给予肯定和支持。并去作张家其他人等的工作
看看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张敬修又陪张氏聊聊天,讲讲近况,便告辞了。
回到客房,汇合李建等人又带着高馨馨直奔她的娘家,江陵巨贾高强家,香车宝马,锦衣华服,说说笑笑。倒也美不自盛。
张敬修的岳丈家地处江陵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一者是为了方便自家伙计找自己汇报经营状况,二者张居正岳父高强喜欢热闹。无奈自家人丁不旺,仅有一个女儿还嫁为人妇,家中仅剩老两口,虽无甚不便,却甚是寂寞,老头没事便叼上一袋烟。坐在自家门房里透过窗户注视着过往的人群。倒也自得其乐。为此高馨馨没少劝诫,老头却是充耳不闻。也曾说与张敬修听,孰料张敬修却笑笑言道:岳丈抽的不是烟,是寂寞。说罢便不再言语。搞得高馨馨一头雾水。
话说这高强此人。乃是嘉靖十四年进士,因抨击朝政致仕。看破事态炎凉。后弃文从商。白手起家,创下这一片家业。又兼颇具慧眼,跟当时正处于仕途低沉期的张居正联姻。行事每每出人意料,事后却令人击节赞叹。颇有些战国时吕不韦的风采……
却说那日高强一如既往的坐在门房,吧嗒着烟袋,注视着过往的人们,远远的便看见一众衣着华丽的世家公子,牵着高头大马,护着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颇为狼狈的在汹涌的人流中“逆流而上”
嘿嘿!有意思!老高强嘿嘿一笑,使劲吸了两口烟,一脸笑意的唤来自己的门房张鑫对着那狼狈的一群人指指点点。
那一群人正是没带护卫侍从的张敬修等人。本以为古代不存在拥挤一说的张敬修此刻被挤得是狼狈不堪,衣袍不整。二世祖李健则更是直接破口大骂起来,一身簇新的金纹黑绸袍也被那些扁担蹭花了,若不是看看这些都是张敬修的老乡们,估计李健就要纵马狂冲闹世了。驾车的张石端坐在车上,虽然衣冠尚好,却苦于护卫车架,也是满头大汗。一行人惟有练过功夫的李舟尚能游刃有余的牵马穿梭在这人潮中,还不时左右帮衬一下张敬修李健他们。
也该着张敬修倒霉,今天正好是江陵城的一个小集,远近城镇,四里八乡的人们都来赶集凑热闹了,就苦了我们可怜的张敬修一行了……
高府门房里张敬修那无良老丈人还在满脸开花的对着张敬修一行人大加嘲笑,忽然一直在边上赔笑的张鑫一脸不置信的样子,小声问道:老爷!我怎么看领头的那个人挺像姑老爷的阿?
哈?高强满脸不屑的说教道:我女婿乃是金榜题名!太子之师!还是举国公认的贤士!年纪轻轻就得封疆之任!岂是那个狼狈不堪的小子能比?
哦!对!张鑫应和道!看那小子一脸狼狈相,简直还不如姑老爷半个脚趾头呢。和无良老爷呆久了,连家丁都变得毒舌了。
随着那一行人越走越近。高强使劲的抽着烟,黑着脸说了一句:选几个力气大的接应他们一下。
老爷?张鑫不明所以道
一记暴栗甩在张鑫头上,高强略带尴尬的说:那些人正是你姑老爷他们。
在得到高府一众家丁的接应下,张敬修一行总算是得意全须全尾的安全抵达,看着高府那些家丁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张敬修也是尴尬非常。
冷不防过来一人拍了拍张敬修的肩膀叹道:难得来一趟。给自己弄得真么狼狈。还不随我进去?
张敬修定睛细看。便见来人白白胖胖,脸上两缕斑白的八字胡,不喜不怒,穿着随意,上身丝绸小褂,下身一袭黑绸裤,脚上穿着所有老汉都爱穿的千层底儿。手中拿着个翡翠小烟袋。看着便是一股洒脱劲儿。
张敬修自忖来人十有八九便是他那行事狂放不羁,不循世俗常理的老丈人了,便改容恭敬道:
岳父大人安泰,又抬手一指边上的李健,此乃小婿于京师结识的挚友。武清伯的独子,李健,这位则是我所认师尊特派相助我的李舟。李师兄。“瞄了一眼边上的李舟,张敬修给京师的那个老神棍用了个尊称”
嗯。老高强面无表情的言语一句,径自转身去了。
李健等看看一旁猛打眼色的张敬修。强自按下心头怒火,安自忖度道:在京师谁人谁不敬我三分?偏得遇见如此老头,怕不是自己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吧?念及至此,便亦步亦趋的随张敬修而去,
李舟随师父清宵子修行闯荡日久,早已见过形形色色各类人等。是以面色依旧,随张敬修入进。
高强经商致富。大堂内却不似等闲富商那样布置,强自追求富贵,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显得粗俗不堪,观此公,虽富一方,大堂内却无甚金玉制品,唯一些遥琴。古筝等乐器,一些书画手札,显得古色古香,典雅非常。
张敬修面色如常,心底却波涛汹涌,何也?无他,此间室内皆是古琴。名画。单单是正堂侧墙那副唐代元稹手书便可抵白银二万两,更可低二十户中产之家终身用度。而四周所挂之书画,四方所摆之琴乐。皆名书名器!
张敬修自恃目力良好,借下人上茶之机举目四望。但见四周不乏名家手笔。令张敬修叹为观止的是正堂正中悬挂的居然是唐代红极一时,吴带当风的吴道子。韦无忝。陈闳所共绘之,金桥图绘毕。时谓之“三绝”,可抵万金。时至今日。则价值连城!而一直不甚起眼的那副古琴,竟是元代。朱致远所造之“朱琴”能抚朱琴弹奏一曲,堪称明代文人学子之大幸阿!
张敬修平息一下自心的震动。这间在外人看来简陋的寒室其实是间不逊于亲王勋贵府邸的宝库啊!如此装潢简直是典雅清致,又华贵至及。真是妙不可言阿!
却说那高强自饮一口下人所上之茶,长舒一口气言道:此茶还是你父年初所赠。却不知他近来可好啊?
父亲身体康健,只是琐事繁忙。却不得时间归乡省亲,张敬修答道
高强听罢狡诘一笑道:观你颜色,可知你在京师传言可能不虚。
张敬修努力使自己跟上这位老岳父的思维节奏答道:小婿旧日里只知攻读孔孟。却不曾涉世过深。中举后入朝为官。早晚听的父亲与上官教诲。是故对世上之事另有心得,自是不能等同过往。
高强步步紧逼道:那你便和老夫说说。你这心得又是为何?
张敬修亦真亦假的投高强所好道:那便是士林皆厌言商,却又一日不可无商。
高强微微一笑:怕是你小子学会察言观色,溜须拍马了罢。
尽管被高强看穿。张敬修还是努力使自己的目光尽显真诚道:岳父大人玩笑。敬修虽在京数载。自问却并非奸佞。何来察言观色,溜须拍马一说?且我国朝自弘治年间起便渐渐以来江南数省之税赋,时至今日,举国所用十有六七出自江南数省。而江南数省又以商业最为发达。由此可见。如今。便是这江南数省之行商大贾支撑着我大明税收半壁!不知岳父以为是也不是?
不理会张敬修的反将一军。高强不贬不褒的笑道:若是叫那些清流听了,你这贤士之名怕是难保。便是日后升迁也是难上加难咯。
见得高强如此模样。张敬修心知自己离成功算是更进一步了。便定定心,继续说道:若能牧守一方,造福百姓,便是不回这中枢又有何妨?
呵呵!老高强捻须而笑道:我那亲家来信称你变得成熟了。行为处事颇有自己昔日之风,叫我多多帮衬与你。如今看来!你父后续有人啦!
张敬修不置可否。微微一笑道:此番敬修有一事相托。还望老泰山鼎力相助!
高强打趣道:哟!这急性子还真和你父亲一模一样阿。
张敬修清清嗓子,将飞钱计划和盘托出。又讨好般的将茶盅递上道:嘿嘿。岳丈大人且边喝边想。有何不解之处,小婿还能为您解答。
半响功夫。老高强揉揉眼睛,道:这飞钱之事本朝建文年间倒有人提议过,只是逢我成祖靖难,此事最终不了了之。你此时重提虽无不可。然所倚重的核心力量却是贵族与厂卫,其富则富矣,却恐斗不过一众内阁大臣阿。
伯父多虑了。此事乃陛下亲自授意。量那一些个不自量力的酸儒们也翻不了天。一边被冷落许久的李健一语双关道
语毕张敬修便暗道不妙!然而却已然无法阻止,只得给李建猛打眼色。并暗暗留心高强动向了。
果然,这位曾经是士林一员的老商人发话了。但见其一手捧茶,一手轻拂白须。不见喜怒道:呵呵,这位李小伯爷,岂不记得左顺门浴血之事?张鹤龄张延龄被贬死之事?还有郭勋下狱身死直事乎?
岳父大人所言极是。眼看高强不悦,张敬修马上接口。心中却暗自想道:我要告诉您我爸爸几年后就当首辅了,还和太后有一腿,到时候我们张家一呼百应的话你老还不立马给我乱棍打死?
若是圣意坚定的话此事也无甚不可。但恐朝令夕改。功亏一篑阿。高强抿了口茶,又说出自己的见解。
而今朝堂,文官以高拱为首。然我父以与其达成谅解。文官处于中立立场。再说,此事亦关乎圣上之利。我想圣心应当无忧吧?张敬修道
只见老高强一拍大腿:嗯!也罢,老夫就再陪你们疯一把!这位李小伯爷!老夫心直口快!有甚说甚!你切莫为意。以大事为重阿。
李健本就无开罪高强之意,见此连忙道:好说好说!在下刚也是唐突了,还请伯父海涵!
既如此!你等且多留些日子,我等细细商谈合作大计!高强道。
岳父“伯父”所请,敢不从命。张敬修,李健等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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