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太子年龄尚小,尚且不懂朝中人事变动之复杂,只一味哭闹,一时倒把张敬修弄的有些手足无措。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只听远处传来一阵公公特有的公鸭嗓音:殿下为何还不去后宫陪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用膳?怠慢至亲非守礼之行也。
冯保在朱翊钧心中素有威信,此刻闻听其言,朱翊钧虽然停止了哭闹,却不甘的大叫道:大伴!你可知张先生立功反而要遭发配!?大伴,你快去求父皇收回成命。
此事乃是皇帝陛下亲自下旨,金口玉言,岂能儿戏?再说老奴闻之此次张大人乃是官升一品,左迁苏州,何来发配之说?况且以张大人大才,早晚必然再回京师,再次效命与太子驾前。太子大可安心便是,冯保半劝半哄道。
这…可是我舍不得张先生阿!自小只有太监,宫女们陪我,可他们笨笨的,什么都不会,哪像张先生会好多游戏,能讲好多道理,而且还能叫我在父皇,母妃他们那里得到褒奖。我…我…朱翊钧此刻是真心不舍,连本宫也不叫了,直接连珠炮式的讲了许多许多,明亮的小眼睛也是水汪汪的垂泪欲滴。
张敬修见状连忙安抚太子道:微臣听说接替微臣的乃是嘉靖四十一年的状元申时行,申大人历任礼部右侍郎,吏部右侍郎等职,才学远在微臣之上。而且还有微臣之父。自古子不议父,但臣父之贤明,不肖微臣细说。微臣还向殿下保证,待臣离京后,定然月月修书与殿下…宫外但有些机巧玩意儿也定然托人捎与殿下。
冯保也跟在边上劝慰了好一阵子,终于,才把朱翊钧的情绪安抚下来。
“先生此去多加保重,要日日修书才好。”到底是皇家子弟,小太子虽然红着眼睛,却丝毫不忘礼数。眼看事不可逆,也是渐渐的平静下来,一脸郑重的拉着张敬修的衣襟:民间自古尊师重道,何况帝王之家,可惜本宫不能亲自送别先生,只得在此拜谢先生的教导,并祝先生早日立功,早日归来…
张敬修见状也是感慨非常,又复拍胸保证一番后,朱翊钧才松开小手,满目含泪的低头不语。
还不送太子往慈宁宫?冯保恐再生变故,当下发话道。
先生可要记得修书啊!太子最后说了一句。强忍着悲痛,肩膀一抽一抽的由着张鲸服侍着,往后宫去了。
恭送太子殿下。冯保。张敬修拜送道
不想小张大人得太子之心,竟至如此,可喜可贺啊。待太子走远后。冯保一脸狭促的说道
太子待微臣如此厚恩,微臣铭感五内。张敬修真心明白太子对自己的依恋,此刻也是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道:大明有如此太子,社稷幸甚,宗庙幸甚…
小张大人。冯保打量四周无人,打断道:此次你我心知肚明。你虽立此大功,却得小人相害,明升暗降。远赴苏州。却不知……
不知怎么的,张敬修脑中忽的冒出后世大元帅所作的两句诗,一字一顿的说道: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冯保闻言似被诗中杀气所镇。愣了愣。半响方道:张大人果真才赋一绝!也罢!世叔我本待开导你一番,然你既然心气颇高,世叔我也多说无益,索性便助你一臂之力罢,白三娘这个人。处事谨慎,果断。乃是我东厂一员干练之将!其所求无非以功为其子盗圣脱罪,若有人能行此事,必能得其死力。今我便将盗圣资料文案毁去,送你一员大将!说罢又喋喋笑起来。
说话间离别的悲伤气氛被冯保轻易打破,张敬修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得对他这“世叔”拱拱手,就算谢过了。
不忙。小张大人且慢,冯保伸出保养得白润似妇人的胖手,捏个兰花指道:咱家还奉陛下旨意,叫你面君呢。
公公不是在贵妃娘娘那里?……张敬修疑问道
哦。我猜是为了飞钱的事,我也是被一同相召面圣的,正好圣上也要召见你,我便顺道来叫你。不过,世侄阿,你看由我东厂统管飞钱的事,总该比户部那些书呆子管要好吧…。冯保干笑道
张敬修心说:还说什么助我一臂之力的。原来另有注意。不过倒是有点道理。史上评论冯保说也是一员干吏。单是看其对孟冲的压制和对小太子的影响就能看出来。飞钱归于东厂倒是强于户部那些个书生百倍。
毕竟张敬修也不想穿越以来扇的第一次翅膀毁在一群只会辩论的书生手上,便清清嗓子。强作恭敬道:世叔言之有理,敬修此去定然奏明皇上,还请世叔多多看顾罢。
嗯!世侄有此心甚好,冯保满意的点点头,此去苏州前路漫漫,世叔我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喏!你且拿着这条手令,有了它便可在苏州织造太监富乐那里领出我东厂的活动费用,足色纹银10万两。那富乐可是咱家的干儿子,到了那边自然会多多照应世侄的
嘿,你倒是会慷国家之慨,拿国家的银子给我。你怕是还会得到皇帝的褒奖吧。张敬修暗道。
紫禁城翊坤宫
隆庆皇帝自登基来并不常在那巍峨的保和殿。他总觉的哪里有他父皇嘉靖的影子。永远也不会随时间消逝的影子。反观这隐蔽的偏殿翊坤宫就成了隆庆皇帝小小的乐园。虽然与他堂叔的豹房和他父亲的西苑相比,这小小的翊坤宫并无甚奇处,甚至有些寒酸,但在这位知足常乐的皇帝看来,这已经是他莫大的享受了。
在这自己的小天地里,他召见了刚为自己立功却明升暗降的张敬修。
心辅阿。你们读书人口中常说。行万里路。破万卷书。此次苏州之任,可算是行路了。隆庆皇帝说道。
身为一个皇帝能对自己手下的臣子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令人吃惊不小。故而张敬修慌忙跪下。口中谢恩不止。
心辅快快起身!你乃是有功之人,朕断不会让你久吏封疆,待你任期一满,朕定备重任以待之!嗯,你为朕立下大功!朕虽然将你外放,但你却断不能草草出京,朕就特别拨出20名神机营的火铳卫士做你的卫队!护卫你周全。
听着隆庆皇帝充满关怀的话语张敬修心理暖洋洋的。这并不是一般的邀买人心之语,要知道,隆庆皇帝视高拱一直是如师如父,此番能做出如此举动完全是发自本心。甚至不顾此举会伤了高拱的面子。
圣上如此厚恩!臣怎敢不鞠躬尽瘁!张敬修答道。
昨日高先生散朝后单独见朕,对你的提出的飞钱之策赞不绝口。请朕将之划归户部,每年额外将国库收入的50万两划归内库。嗯,你是此策的始作俑者,不知你对此有何看法?
看看冯保撇来的别有深意的眼神,张敬修清清嗓子,对道:陛下,户部统领天下税收,钱款,民户。高大人此举并无过分之处。然而,张敬修话锋一转道:陛下若想长久守住这笔贸易所得则必然不能将之交由户部统辖。
哦?此言怎讲?户部侍郎张守直处事干练。且爱卿之父又于内阁监管户部,朕正欲将此重任托付…
我大明户部一向入不敷出,若是忽然有钱进去,想要再行分割可谓是难于上青天了。张敬修耸耸肩又往张居正脸上贴金道:若是别的堂官还好,可是臣父却是刚直不阿,若他以天子行爱民之举怎可得利为由。来搪塞陛下,恐怕此贸易所得将不复为陛下所有…
天子行爱民之举怎可得利……隆庆心里叨念着这句话,虽然明意上张敬修是在说自己的父亲刚直不阿,但那用词断句却将高拱平日的口吻模仿的惟妙惟肖。好似真个是高拱正在隆庆身边耳提面命一般。
许久,却见隆庆皇帝一脸萧索的抬抬手道:你们退下吧。
待张敬修等告退后,又对侍立一旁的孟冲说道:把高师傅下午的奏折留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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