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艘驶往龙门岛的楼船上,百里鸣独立船头,夜风微凉,带着湖水的潮气迎面吹拂,更显冷厉。
转眼间进入道门已有一年,虽然自己在同届中算是进步神速,早早迈入筑基,金丹更是指日可待,但作为一颗任人排布的棋子,想要跳出棋盘,或者成为棋手还是远远不够。
“船头月浑云不度,转眼光阴遽如许,时不我待,回去后还要尽快结成金丹,真真正正踏入修行大道才是正途。”
正思量着,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宛如天籁般的声音:“鸣大哥,你也在啊?”
百里鸣循声望去,一抹丰姿冶丽的倩影映入眼眸,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更显的出尘如仙。
正所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百里鸣急忙平复心绪,回复道:“真真,是你啊,能在此相遇真是巧了。”
谭真真莞尔一笑道:“确实巧了,没想到我们都是坐这最后一班楼船回岛。刚才见你楞楞出神,鸣大哥可是有心事?”
百里鸣怎敢说出心中的烦恼,只能含糊答道:“哦,也没什么,只是跟家人离别惆怅而已。便来这船头吹吹风,赏赏景,倒是真真你怎么也来这船头了?”
谭真真狡黠一笑道:“我也是离别惆怅,也来船头吹吹风,赏赏景……”
略一停顿后又道:“看看人。”
说完,脸色不由得微微发红,好在夜色深沉,不容易被人发现,倒也避免了尴尬。
听闻此言,百里鸣也是心中暖意融融,他伸了个懒腰,洒脱一笑:“那咱们就一起吹吹风,赏赏景吧。”
谭真真羞赧的一笑,但身形却上前跨出,两人平肩而立,立于船头,目光交融,片刻又害羞的分开。
两人眺望着远处深沉的夜幕,一时无言,也无须多言。
百里鸣打破沉默:“真真,今天你父母都来看你了吧?”
谭真真苦笑一声道:“只是我母亲来了,我那父亲在我进入内门之前,是不会来了。”
她不由得想起今天跟母亲见面的场景,抱怨与数落大于温情与关心。
“听说那左小王爷已经进入炼气期了?为娘虽然不懂这些,但也知道练气、筑基才能凝丹,进入内门,你都修行一年了,怎么一点进展没有?难道你想再过两年灰溜溜的回去,被所有人冷嘲热讽?然后让你爹随便塞进一户高门府邸内,去给人家做小妾?“
“真儿,娘的前景可都指望你了,为娘这一年来省吃俭用,给你送银子、送灵丹,为的啥?还不是希望你能有个好的前程,别跟娘似的过着任人欺凌的日子。唉,真儿,你要争气啊,要不然咱们的日子会更难受。”
百里鸣见她似有愁绪,便安慰道:“真真,不必烦恼,你父亲作为朝廷重臣,只是事务繁忙,脱不开身而已,想来他还是牵挂你的。”
谭真真收摄思绪,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来掩饰心中的慌乱,镇定后回道:“鸣大哥,我父亲……不说也罢,我方才只是跟母亲离别,有些思念罢了。”
旋即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今天跟家人见面如何?”
百里鸣并未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笑着回道:“我和父母聊一些家长里短,母亲给我带了些我爱吃的乡里特产,一个劲的劝我吃,生怕我饿着一般,跟家人见面很是开心,只是太过短暂。”
听到这些,谭真真也能想象出那副温馨的画面,再想想自己母亲的数落与抱怨,父亲的不理不睬,心中更加苦涩。
她明白自己能进入道门,只不过是机缘巧合,百里鸣无意中帮到她破开了幻境,要不然她早就被淘汰了,道根不稳,修道谈何容易。
而母亲也是知道这一切的,但母亲的话却像刀子般刮过皮肉:
“既然那个百里鸣对你不错,修行又那么神速,而且还跟袁首座有交情,未来肯定前途无量,既然他对你有好感,真儿你千万把握好机会,将他牢牢抓在手里。”
谭真真想到此处,心中也不由波澜泛起,她并不想自己跟百里鸣的交往中,掺杂过多的利益纠葛,但是如果自己始终不能凝丹,与百里鸣能做个神仙眷侣,也百倍强于去凡俗做个深闺怨妇。
百里鸣见谭真真又陷入沉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话,引起了她对父亲的抱怨和对母亲的思念,便鼓励道:“真真,咱们一起努力修行,进入内门,不负家人所望,这样也能常常回家见到他们了。”
谭真真回过神来,苦笑一声:“鸣大哥,我资质愚钝,一年了还未曾开七窍,进入练气期,想来也没有那福缘进入内门了。”
“真真,千万别灰心,有志者事竟成,修行重在修心,你只要步步为营,坚持不懈,我相信你肯定没问题。”
听着百里鸣的鼓励,谭真真心底泛起阵阵感动,但依然心灰意冷:
“鸣大哥,你的修行大道肯定一片通途,我只是蹒跚前行,将来只能是远远的看着你,看着你越行越远。”
百里鸣理解她的担忧,神情坚定的说:“不会的,真真,不管你修行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一起前行。”
谭真真闻言,心中不由激荡不已,身体微微侧倾,轻轻的靠在了百里鸣肩头。
百里鸣浑身一滞,如同一颗木头般僵硬的不能移动,但心中却是跳动不已,一时间,湿冷的夜风也不再湿冷。
……
龙门岛密林小径上,边长及提着一个昏黄的灯笼,心中咒骂着湿冷的夜风,阴森的小路,以及可恶的同僚。
事情是这样的,隐居岛上的殷长老突然传信,让管事派人去协助他一下。
这岛上谁不知道殷长老的赫赫凶名,上次一名值守去给他帮忙,回来后看到饭里的肉就吐,甚至听到骨头和内脏有关的字也吐,吐了整整七天才稍稍好转,可想而知。殷长老处必然似那龙潭虎穴。
“那个挨千刀的管事,竟然与那些值守们合起伙来戏耍自己,说什么为了公平公正,抽签来决定,几根长短不一的草梗,抽到最长者去,然后自己倒霉,抽到了。”边长及愤愤的想着。
“当时我也没反应过来,在那帮混蛋七嘴八舌的赞誉和激将下,就傻乎乎的认了,现在冷静下来再想想,我这是被坑了啊。”他心中不住地咆哮着。
“几根草梗肯定是长短一致,只不过其他人抽出后,悄悄的掐掉一截,致使自己成了最长者,阴险卑鄙、无耻之徒,可恨啊,可恨!”
边长及心中一边腹诽,一边慢吞吞的走,心中竟也没有一开始那么胆战心惊了。
刚来寒鸦岛时,边长及凭借道门嫡子的身份,加上其父边文韬又亲自上下打点,这里的管事和值守对他礼遇有加。
但正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这边长及到来后,自觉自己身份高贵,对着众人呼来喝去,颐指气使,这帮人受不了这口恶气,但又不好明着翻脸,后来便采取阴奉阳违、笑里藏刀的手段来针对他,慢慢的他便被边缘化。
边长及也不是没有意识到自身的问题,但他自恃身份,打心眼里瞧不上这帮外门之人,不愿拉低身段与他们结交。
寒鸦岛上人烟稀少,内门弟子更是罕见,他们要么镇守在伏魔塔内,一步不离。要么就是因严重触犯门规,被镇压在伏魔塔里,寸步难离。
边长及找不到跟自己身份相配的朋友,也就这么孤单一人,自娱自乐,内心倒也不在意。
寒鸦岛上的建筑并不多,大都集中在岛中心伏魔塔的周围,边长及从居所到伏魔塔不过短短半里路,愣是磨磨蹭蹭走了一刻多钟。
这伏魔塔有些名不副实,只有一层,高不过两三丈,但占地却有近十亩之多,形状如同一座倒扣的莲台。
那扇黑漆漆的陨铁大门常年紧闭,靠近了能清晰的感受到,散发出的阵阵阴寒之气,似有凄厉的嚎叫声久久回荡。
边长及已迈入练气期,洞开七窍,感知也更加敏感,听到那若有若无、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心中不由大骇,赶紧加快脚步,走到了伏魔塔侧方的一座小院落旁。
急促的叩响了门扉,声音颤抖,似是呼救般的喊道:
“弟子边长及,前来报道,请殷长老快快开门,快开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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