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瘟疫的肆掠下,伦敦泰晤士码头萧条了许多,在隔离妁某段码头区,寥寥十几位英格兰贵族正小心翼翼地守在一边,看着一队华美海军水兵扛着一具棺椁,慢慢走上共和号轻巡洋舰。

    所有人都已经上船,只有苏子宁还静静地站在船板前,回头望着雨云笼罩下黑沉沉的伦敦城。一夜过去,苏子宁的发鬓罕见地出现了几丝银色,对于一个才刚满31岁的年轻人来说,这样的变化让人印象深

    “勇敢的军人已经回到上帝身边去了,英格兰会永远记得有这么一位无畏的骑士。我会竭尽全力,抓捕所有的恶徒!”白金汉公爵空洞地说着客套话,尴尬地逃避着苏子宁的目光,一边的几个人都纷纷在胸前画着十字。

    “希望公爵阁下能维护两国来之不易的友谊,尊重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在北美和大西洋的利益,尊重我国政府的司法,将所有的恐怖主义分子绳之以法。”苏子宁冷漠地点点头,说着格式化的内容,“我国政府将坚决支持公爵阁下对英格兰国内恐怖主义分子的打击行动,并愿意给予各种帮助。”

    “恐怖主义?哦,对!就是恐怖主义!这是英格兰王国所不能容忍的,他们都是毒瘤,哪怕人人都捧着圣经!”

    白金汉公爵眼睛都亮了,面前的年轻外交官所透露出的信息,似乎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局面。他忽然发觉,这场针对自己的暗杀,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共和号轻巡洋舰和敖顺号大型飞剪商船缓缓离开了码头,进入泰晤士河航道,朝着东方的出海口而去。海军官兵或商船水手都垂头丧气地看着渐渐远去的伦敦城,若干医疗队的欧裔成员更是不断在胸前画着十字,似乎对能活着离开这座恐怖的城市而庆幸。

    共和号的船舱里,以舰长柏俊少校为首的一众海军官兵都默默围在周可民上尉的棺椁边。几天前还谈笑风生的大副就这样静静地睡去,让柏俊的脸色越来越黑。

    “命令所有舰炮就位!目标伦敦城!”柏俊戴上军帽突然回身对着身后的枪炮官下达了一个让人吃惊的命令。

    “长官……您的意思是?”枪炮官吓坏了,赶紧走到柏俊身边,吞吞吐吐地问着,生怕是自己听错了。再看看棺椁前一直沉默不语的陆军少尉黛卿卿,枪炮官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执行这样的命令。

    “没听清楚?命令舰炮朝伦敦城开火,打一个基数!”柏俊提高了音量,船舱里一片鸦雀无声。

    “遵命,长官!目标伦敦城,炮击一个基数!”枪炮官一个立正清晰无比地回复了舰长的命令。

    舱门突然开了,苏子宁带着死沉的表情挡住了所有结束默哀仪式打算离开船舱的海军官兵。

    “少尉,你们先出去一下,执行少校的命令,先做好开火准备我和少校还有些话要说。”苏子宁深深吸了口气对着欧裔临时少尉使了个眼色。

    船舱里的人顿时走了个精光,只剩下一语不发的柏俊以及靠在棺椁边如同失了魂的黛卿卿。

    “柏俊你不能意气用事,这会破坏我们好不容易完成的布局。”苏子宁走到柏俊身边,压低了声音,一边还看了眼黛卿卿。

    “谁的布局?你的?还是周可民的?或者说,我的?”柏俊露出一丝冷笑,慢慢摘下了军帽。

    突然柏俊的身体猛然超前冲,一拳就打到了苏子宁的前胸,直接把苏子宁揍到了船舱的角落里。柏俊愤怒地暴走行为,并没有惊动黛卿卿后者反而只是用眼角瞥了眼,就依然转过头去双手摸上了盖着海军军旗的棺椁。

    连续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白沫,苏子宁艰难地扶着舱壁,缓缓站了起来,脸上还带着苦笑。

    “你和刘云瞒着炭疽病的事就不说了,好歹算是我们有备而来。你***就没想到在伦敦和那些欧洲人渣玩走钢丝,会把自己人都玩进去?!”柏俊又是几个大步上去,一拳又打中了苏子宁的脸,这次苏子宁发出了一声闷哼,身体重重地又倒在了地上。

    嘴角出现一缕鲜血,苏子宁再次慢慢爬起来,摇晃着身体靠在舱壁上,静静地看着船舱里的两个同伴,并不说话。

    “现在你目的达到了?周可民死了,我们得到了什么,金钱?土地?”柏俊居然流下了眼泪,再次逼近苏子宁,又扬起了拳头。

    “够了!”黛卿卿突然高声喊了起来,双手使劲捂着耳朵,同样泪流满面。

    “周可民是为了保护我,你们不要在这里拿他说事!”黛卿卿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整理着棺椁上的军旗,扭头冷冷地看着两个血气方刚的男子,“你们要打架,去外面去!”

    “对不起。”苏子宁松开领带,对着两位同伴微微鞠躬,“但是柏俊,你不能炮击伦敦,否则我们这次就全白来了。周可民就白白牺牲了……你的职责只是护送外交访问团,除此之外,你没有任何职权决定对英格兰的态度。”

    “我真得很讨厌你,苏子宁……”柏俊重新戴好军帽,整理下军服,大步走出了船舱。

    从共和号轻巡洋舰发回的噩耗,经亚速尔英雄港总领事馆又传回了本土,顿时在国会和政府制造出一场远比宪法号爆炸事故还要让人窒息的死寂。

    尤其是海军司令部,已经遭受一次打击的海军司令王铁锤少将,更是将自己关在办公室整整一天不露面。

    外交部、情报部门以及国土安全部联合发起的“欧洲代理人计划”,虽然第一阶段进展比预期还快了点,但其走钢丝的风险终于出现,而且风险的代价是如此的高昂。

    历史上,白金汉公爵维利尔斯就是因为独断专行、穷兵黩武,在三年后死于国内某位狂热的议会党人的暗杀。只是没有人会想到暗杀会提前那么早,而且结果更加恶劣。

    英格兰保皇党和议会党因为这场未遂的暗杀,矛盾更加深化和公开化。英格兰王室和维利尔斯会借助这种事清除国内异己,英格兰会陷入极大内耗。在这个局面下英格兰王室和保皇党不得不倒向华美国,华美国也可以名正言顺地以打击英格兰国内恐怖主义的名义,公开支持英格兰保皇党这种和新教议会党人有着各种矛盾的“国家法统”,而又不会引起西班牙和法国的过多干涉。

    只要华美国通过贸易和金融手段,不断给予英格兰王室以好处,就能借助主战派达到扶持腓特烈五世的目的。并最终在欧洲建立一个代理人国家,为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欧洲利益打工。

    表面上看,这种欧洲局势的变化,对华美国未来2年的内外发展扩张十分有利可以在最少的牵制下加速国家的内外发展,但穿越众们却因为蝴蝶效应失去了一位珍贵的同伴。

    7月2日,周三,载着周可民遗体的共和号轻巡洋舰缓缓进入曼城湾。

    内湾要塞首先鸣炮致哀,接着西点号和探索号两艘轻巡洋舰也加入了护航序列所有官兵都甲板列队朝共和号敬礼。

    政府和国会均停止办公,曼城市国会广场再次在宪法号爆炸事故后降半旗致哀。曼城市广播电台和《曼城周报》都对外报道了这个震惊全国的噩耗几乎所有的舆论,都指向了英格兰国内的恐怖主义。

    曾经深受宗教冲突和迫害的欧裔移民们,无论是来自不列颠群岛,斯堪的纳维亚,或是德意志地区,都对这种在欧洲司空见惯的野蛮血腥深有体会。在这个新国家几年来人们享受着不敢想象的信仰自由与和平富裕生活,生活的反差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勇敢的海军上尉为保护本国国民的安危,毅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丑恶的子弹,且不论保护对象是如何的高贵故事本身就充满了浓浓的英雄主义,与这个国家宣扬的国民精神紧紧扣合在一起在普通国民中间掀起了不亚于宪法号爆炸事故的激昂气氛。

    上千早期移民到北美的华裔或欧裔国民,纷纷涌向了曼城市郊外的国家公墓,自发地参与这场最高规格的国葬。

    达玛独自一人走在人群的最前面,紧跟着周可民的棺椁。黛卿卿则和海军司令王铁锤两人担任了扶棺人,送葬队伍一直从国会广场延伸到国家公墓。深知某些幕后故事的海军军官,都不约而同地把达玛和黛卿卿两人保持在队伍的最前面。

    坚持着要出院参加葬礼的安德鲁上尉,如今正在妻儿的扶持下,脸上还缠着纱布,只露出一双红红的眼镜,走在战友灵枢的后方不远,一条腿一瘸一拐地跟着。

    大部分普通国民只能远远地站在国家公墓的外面默哀,进入公墓的基本全是大灾难以来的穿越众男女老少。几百穿越众以家庭为单位,纷纷在周可民的墓前放下鲜花。

    参议院议长刘老,本就花白的头发之下,是越发憔悴的面容,一边在女儿女婿的搀扶下给曾经的开朗大男孩墓前鲜花,一边老泪纵横地默默念着旁人听不懂的话语。

    “达玛……”拿着一束鲜花,一身陆军少尉制服的黛卿卿走到德拉瓦少女的面前,面无表情地把花塞到了对方的手里。

    “周去神那里了,不要让他回头。”达玛此时一身德拉瓦族的传统麻布衣服,看了眼这些在华族人眼里象征思念与追忆的鲜花,微微摇头,“我远远看看就好。”

    这话一出,周围的几个穿越众女性都忍不住哭了起来,就连黛卿卿都捂着脸走到了一边。

    苏子宁夫妇和严晓松夫妇,没有站在人群最前面,只是默默看着一排排人群上前,为曾经的好友敬献花圈或鲜花。

    “爸爸……”怀里的长女抓住了领带,苏子宁低下头去,摸摸女儿的头,然后将女儿抱高了点,把女儿的脸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袁欣艺和卡特琳娜,都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抓着手绢在流泪。而严晓松,却独自一人靠在不远的木栏边低头抽着烟。

    “我打算明天递交辞职申请,以后外交部就靠你了。”苏子宁走到严晓松身边静静说着,“我想去法国做大使,把接下来要做的事完成。”

    “你想逃避了?”严晓松丢下烟头,死死地盯着好友的脸,“我一直以为你做的都是对的,现在也是。许多事情都会很突然发生,没人能够保证不出任何意外,但你自己却首先放弃了!”

    “这其实不是我的初衷,……包子图以前在国会上说过一句话,一个成熟的政治家绝对不会为了两百年后的利益而无视眼前二十年的利益。我想得太远了,太空泛了,反而忽略了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最切身的利益:就是好好活下去。”苏子宁摇摇头,看向了遥远的东方,“这是一种微妙霊而又实实在在的道理尊重现实和尊重未来其实一点都不冲突……历史如同一块不断滚动前进的巨大铁球想要凭借小聪明去改变历史的走向,就好像小蚂蚁想要去改变铁球的惯性方向一样困难。”

    “历史的惯性是那么得力大无穷要改变它的方向需要在它的前面丢出一块块石头,让铁球的惯性在磕碰中缓慢改变方向。而不是无数的小蚂蚁奋不顾身地用血肉之躯去一点点碰撞,这种代价太大了。”

    严晓松听完,先是轻轻点头,接着又使劲摇头:“但你现在也当不了石头,你还是蚂蚁!我不同意你辞职那些个二货也知道,外交部这种黑锅没人会背,你甩手不干了,等于在抽他们的脸你还嫌自己得罪人不够吗?”

    “呵呵,难道这就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吼着我必须滚蛋的原因?”苏子宁哑然失笑,看看四周路过的若干国会议员,赶紧又闭上了嘴。

    “知道就好……走吧,该我们给周可民献花了。”严晓松拍拍好友的肩膀,拉着对方朝人群走去。

    国家公墓外,罗大和颜显屏两人也象征性的参与了送葬队伍。据说华美国每个阵亡的兵丁,都会由国家统一安葬和管理墓地,身后的家属抚恤高得离谱。若是有大功之人,不论出身,更是不吝置办国葬,举国

    致以示隆重。看着络绎不绝的市民不断拥挤而来,罗大是感概′万千。

    “真是举国之情,从此年年祭奠,香火不绝。男儿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也知足了。”罗大说到这儿,也禁不住微微动容。

    在大明,军户什么的就不说了,只要吃上了这份刀头舔血的饭,这辈子就是个埋到哪儿算是哪儿的命。能出人头地的终归是少数,大多数都成为了一捧灰土,能让家人收敛归乡安葬都是一种奢望。至于什么抚恤,基本上都只存在于纸面上,古往今来,男儿从军人亡家破是家常便饭。

    正在说着,遥远的长岛新区方向,隐隐传来了教堂的钟声,那是国内唯一一座天主教堂为周可民奏响的哀悼。钟声传来,公墓外的欧裔国民都纷纷在胸前画着十字,气氛极其凝重。

    “罗叔,为什么我要入住华美本地官员之家,难道就不能有自己的居处吗?其实我可以和七姑住一起的!”

    颜显屏看着公墓外一众和自己差不多同龄的男女学生正在默哀,忍不住又想起了前几天罗大说起的安排。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华美外交部和罗大居然达成了让颜显屏在某家华美家庭生活的协议。这种安排,让颜显屏还以为自己被人抛弃了。

    颜显屏口里的七姑,就是严晓松前往大明时一直负责牵头的颜家七叔的女儿,是迁居到华美的颜家心腹子女家眷的领头人,从辈分上算,是颜显屏的姑姑身份,也是目前唯一一个能以父母身份管教颜显屏的女性。自从在百慕大双湾市惹了一顿事后,罗大特意嘱托七姑对颜显屏进行了严格管束,基本一个月来,除了外出参与了一场华美国外交部为她们举办的简单宴会,其余时间全都守在了家里。

    “不光是你,许多家眷子弟,都会分住华美官门之家,此乃好事,我颜家受华美国府如此重视,可见你父声名远播。严先生当初说起此事,我也和你七姑商议过有她点过头的事,我也就应承下了。”

    对于严晓松如此安排,罗大是明白原因的,对方希望让颜家真正和华美国府一体。颜家在大明看似如日中天,其实如履薄冰,能靠上华美这么座靠山,不仅是弗朗机人看在眼里,对头郑芝龙早已知道,就连两广总督和南京那几位都心知肚明对颜家来说已经是下不了船的事了。

    “若我爹爹在,肯定不会如此的。”颜显屏一听罗大居然拿着七姑来当令箭,就不由得眼睛红红的,一脸的委屈。

    “我已书信一封,托华美国海船和弗朗机人远送安平堡若将军有异议会再和严先生商讨。”见对方又抬出自家父亲,罗大也只能顺着话解释。

    两人在人堆里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看着人潮不断涌来两人只好边说边聊返回市区。转身之际,颜显屏赫然发现一侧小道上走来一群年龄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华美国水师官兵,而且中间还有几个少女!

    此时,本年度长岛海军学院最新一届的十几个新生也到了公墓外,开始列队,准备入园献花。和前两年的新生不同长岛海军学院本期开始正式招收女生,为今后的海军组织机构改革做出铺垫。女学员只有寥寥数人,但全是穿越众里的年轻一辈,年龄大多只有十六七岁其中最显眼的当属最高法官钟进山的养孙女唐汉娜。进入青春期的纤丽身材、一头金发和纯欧裔的面容让她在一群同学里显得格外瞩目。

    唐汉娜今年已经16岁了,算是钟家的长孙女而钟进山的5岁的亲外孙女陆梅,反而成了次孙女,13岁的华德混血儿布鲁诺则成了最末尾的跟屁虫。虽然上个月才从国立初级学校毕业,但唐汉娜已经在半年前就被长岛海军学院特别班内定录取了,成为第一批女性海军学员。

    如此一大批优秀的穿越众里最年轻的一辈要从军,而且还是女生,常春藤高等教育学校还特意找到参议院议长刘老和最高法官钟进山两位老人抱怨过,但两位老人却无所谓,认为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成长方向。

    身穿雪白夏季海军女性裙装制服、佩戴学员肩章的唐汉娜,在穿越前就是个小小年纪能够跟着旅行记者身份的父亲走南闯北的人,不光水性极好,更有着同龄人不具备的乘坐帆船跨越大西洋的惊险经历。有这样一个对大海有着极强亲和力的女生愿意投身海洋事业,海军司令王铁锤少将是颇感欣慰。

    随着时间推移,任何哀思都到了必须收场的地步,否则几个上了年纪的穿越众老人难说不会因为情绪低落出现什么身体上的不好反应。在总理齐建军的提议下,参议院议长刘老被首先送到医院做身体检查,其他几个年过50的人也纷纷被旁人送回家。

    夜晚了,曼城市长岛新区的商业街广场边,达玛抱着一件漂亮的女士冬季大衣,呆呆地坐在长椅上,望着西面。

    在达玛的记忆里,几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也就在这个地方,某个寒冷的冬夜,那位和蔼的大哥哥般的周可民,带着自己走进了全新的生活。

    今天是周三,广场广播里又渐渐飘出了音乐。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一种临时安排,更或许是曼城电台的人们早就为某个逝去的同伴准备的送行礼物。珍妮轻柔而空灵的声音,唱出了一段深情的《追梦人》。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尘世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让青春娇艳的花朵绽开了深藏的红颜,

    飞去飞来的满天的飞絮是幻想你的笑脸。

    秋来春去红尘中,谁在宿命里安排,

    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隐藏的光彩。

    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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