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去观一处好景。”江疑狡黠一笑,示意九荇跟着自己。
江疑在前领路,九荇跟在其后。从前在符剔山,即便住了数百年,二人也总能发现些新鲜有趣的物事,每回都是其中一人发现,便当成宝贝似的领另一人去看。
二人绕过亭廊,来到后院,眼前蓦地开阔,只瞧见一大片葱绿荷叶丛簇拥蔓延,万绿丛中数点红,数朵荷花嫩蕊凝珠,迎风摇曳。荷花妩媚,荷叶清雅,虽比不上夏日鼎盛时期,但也算得好一派盛景。
九荇惊呼出声,这边看看,那里摸摸,在荷塘边走来走去,欢喜得如同逢年过节的孩童。赏玩半晌,她才想起如今时节已入深秋,疑惑问道:“已是晚秋,为何此处还会有这么大一片荷景?”
“听说这别院是乐酒的掌门师兄择址而建,依凭山阴地势得冬暖夏凉的优势,四时冷暖相去不远。塘中的水是引山上清泉入院,带着些土地灵气,因此这些荷叶四季皆有,”江疑耐心解释,“你向来爱荷景,自去凉州便不得见,方才在山顶,我想起从前来此寻乐酒时,他就是在此处招待我,便随口一问,没想到别院尚在。”
九荇闻言不语,凝视着江疑的侧脸,心中有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从凉州一路随幽冥舟至此,二人皆为追踪劫掠半魔一事费尽心血,已经许久不曾好好说话。今日好不容易查出点眉目,能松懈些,江疑便想着她的喜好,让她怎能不动容?
见九荇不言语,江疑语气有些着急:“怎么了?”
“师父,谢谢你。”九荇展颜,一卸数日来的忧虑,笑比花娇。
山顶投下的玉石之光零零散散地洒在水面,与荷叶、荷花的倒影交错,气氛旖旎。二人并肩而立,偶尔聊起一路上的见闻,各持己见,一如从前在符剔山的模样。
月将及中天时,蓦地从屋顶落下一道黑影,“嘭”的一声砸在荷叶繁盛处,险些滚入塘中。
“啊,刚学的纵云诀,未至精纯,献丑、献丑!”那黑影速度极快地爬起来,原来是阿岫。
她挠头笑笑,朗声邀请:“我爹爹已将饭食备好,喊我来邀二位贵客往前厅用餐。”
乐酒当了数百年的伙头僧,擅长素食烹煮,短短一两个时辰便已备下一桌山珍宴,旁侧还备下数个及膝高的酒坛,大有和江疑不醉不归的架势。
江疑毫不客气地落座:“你这是将满山的山珍都搜罗来了吗?”
阿岫抢话,言语间略有不满:“阿爹将陈年里藏在地窖的宝贝都拿出来烹煮了,这些酒平日里更是连碰都不让我碰的。”
“去去去,小丫头知道什么,大人喝的酒,你能喝吗?”乐酒一边挥手嫌弃阿岫,一边又为她取来专用的高凳,以便她夹菜。
众人入席,江疑为九荇夹了几筷子菜,开口问乐酒:“我记得你那掌门师兄向来云游各处,不常在浮玉山上,此番变故,你可有传书于他?”
乐酒似乎也与江疑有相似的担忧:“今年年初,他便察觉群魔异动,说要往西边去探查。如今也不知道到底行到何处,我亦联系不上。”
早听闻千年前神魔二族为抢夺城池时有摩擦,最终在凉州爆发大战,对战僵持数年,生灵涂炭,损伤惨重。最终二族首领于凉州达成盟约,定下“凉州为界,各不相扰”的约定。从此以后,二族各自驻兵于凉州东西。盟约仅限制了军士的行动,并不限制寻常来往,因此二族也有贸易、婚姻往来,尤以凉州最盛。
江疑夹菜的手稍顿,犹豫片刻,他还是直白说出心中的打算:“那黑气受了重伤,不会行太远。夜里我难与寻迹咒感应,天一亮我便会独自去追踪。”
听到“独自”二字,九荇嘴角紧抿,蹙眉看着江疑,心中有万千疑惑:他不让自己跟着了,是觉得累赘吗?
江疑察觉到她的目光,安抚道:“乐酒颇有阅历,法力也不差,依仗别院地势,你们的安危便无需我担心。我还有旁的事情交予你,魂干从躯体剥离本不是易事,但我将邪祟从他身体抽出时,他体内自有一股力量助我,想来应不是常人。他身份不明,你需帮我照看好他,待他醒来问明一切。”
三两言间,江疑便交待好数人需要担起的责任。九荇心知这是他为不让她涉险而想出的法子,但有理有据,也不好再反驳。
乐酒一瞧正事吩咐完毕,便单手拎来一坛酒,揭开酒坛盖子,为众人满上酒杯……除了阿岫。
乐酒丝毫不管江疑“天亮追踪”的事宜,喝到兴起处,索性将江疑的酒杯挪开,以酒坛相替:“来来来,你我千年未见了,今晚不醉不归!”
江疑豪爽一笑,接过酒坛,坛碰一处,酒便下口,好不痛快。
酒过三巡,乐酒嘴里开始念叨:“想当年,你我并肩杀敌,二人可与五百魔军酣畅鏖战!我在阵前救下我夫人,她总夸我英勇神武,又为我生了阿岫。如今有故人来聚,她很是开心,很是开心……”
原来,乐酒的夫人尚在府中,想来应是不喜待客,便避而不见。
说着说着,乐酒眼角出现几点晶莹,嘴里喃喃唱起凉州的民谣,江疑亦轻轻抚掌相和。从前并肩杀敌,战后各自散去,千言万语就此埋没于狂歌痛饮之中。
酒过三巡,二人或伏或爬,倚着石桌睡去。阿岫似乎习以为常,进房中搬来两床被子,“砸”在乐酒和江疑身上。九荇上前将二人手中抱着的酒坛放到桌上,又帮二人掖好被角。
“多好的酒啊,他们居然这般牛饮,”阿岫无奈地摇摇头,瞟见九荇又坐回椅子上,正小口啜着杯里的酒,便朝她挑挑眉,“九荇姐姐,你是个识货的,我请你喝我自己酿的酒,你可别跟我阿爹说。”
九荇笑着点点头:“人小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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