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图自有不得不来大燕的原因。
休澜被燕人掳走之后,帖木儿又优选了十余塔塔尔部的美女,甚至派那拉图亲赴上京赔罪,都没有得到金国方面的积极回应。
金国皇帝吴乞买接见那拉图一场,甚是敷衍了事。
金国方面虽然收取了塔塔尔部的进贡,却再没有半点与塔塔尔部蒙古人结盟的意思表现出来。
帖木儿终于明白,也不得不承认,金国国主吴乞买对塔塔尔部蒙古人的态度转变了。
而且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也意味着金国对蒙古各部政策出现了巨大调整。
那拉图在金国国内看到了大量的兵马备战和调动,但同时又看到金国朝廷向燕国派出了庞大的议和使团。
在金国国内,与燕人平安相处以获取休养生息时间的声音渐成主流。
阿骨打诸子这些主战派已经开始退居幕后。
这让敏感的塔塔尔部蒙古人,察觉到了某种危机的来临。
一开始那拉图还以为金国举国备战,是为再次开启与燕国的国战,但后来越看越不像……
金国高层在一边大力推动与燕国议和谈判,一边又展开积极的备战,很明显,这八成是冲蒙古各部来的。
以那拉图对金人的了解,金人最擅长和喜欢的就是以战养战了。
塔塔尔部上下惴惴不安。
这便是那拉图来燕的主要因素。
行宫正殿。
合萨、管亥和那拉图在女官的引领下走进金碧辉煌的大殿,端坐在丹墀上的,除了皇帝王霖,还有孛儿台和休澜两名蒙古族出身的妃子。
合萨深吸一口气,大礼参拜下去:“臣合萨拜见燕皇陛下!”
管亥也随后拜了下去。
心情欢快的孛儿台眉开眼笑地望着跪在丹墀下的自己素来敬重和视同父一般的合萨,忍不住站起身来,有些按捺不住亲人重逢的别样欢喜情绪。
伺候在后的女官皱了皱柳眉,却还是忍住不言。
虽然孛儿台在宫里不太遵守规矩,但皇帝却给予她极高的宽容之心,都知道皇帝对于孛儿台的宠溺之心,很多时候,宫里执纪的女官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孛儿台显然想跳下去搀扶自己的兄长起身,打招呼。
但她毕竟还是考虑到了大燕皇室的规矩,她定了定神,赶紧又老老实实坐了回去,扭头用祈求的目光望着皇帝。
王霖轻轻一笑,摆了摆手道:“非朝堂之上的公开朝见,亲眷相见,孛儿台,你倒也不必拘束。”
“谢谢陛下呀!”
王霖此言一出,孛儿台立时咯咯娇笑着起身走了下去,生生将合萨和管亥给搀扶起来,却是没有理会跪在两人之后的塔塔尔部王子那拉图。
兄妹相见几番欢声笑语。
合萨和管亥单从这一细节举动就知道孛儿台在大燕和皇帝身边过得非常好,而她脸上的甜美清澈笑容则也侧面证明了她如今对大燕的归属感。
合萨拜道:“陛下,臣率孛儿只斤部与乞彦部于两个月前转场,在武川牧场扎营。
大燕给予臣等族人开启方便之门,目下两部十余万众在武川牧场上游牧,臣与管亥特汇聚两部之力,向陛下进贡良马一万,裘皮药草等一百车,以酬谢陛下的恩典。”
管亥也躬身谢恩不止。
优良而合适的夏季牧场,对于蒙古族人来说可以说是促进人口繁衍和牛羊资源繁衍的重要因素。
只要三两年,孛儿只斤和乞彦部背靠大燕,闷头发展,恐怕会成为蒙古第一强盛部族。
王霖笑笑:“合萨,管亥,朕说过,大燕言而有信,绝不会失言。尤其是对汝等臣服于大燕的蛮夷之部,大燕绝不吝啬赏赐。
当然,朕允许你们在雁北塞外放牧,但并不代表朕可以容忍你们蒙古人可以骚扰燕境,这完全是两码事。
尔等回去一定要严格约束族人,莫要出现劫掠燕境和汉民者,否则,朕认得你们,朕的大军不认得你们!”
合萨和管亥连连称是,心中却是哭笑。
自打蒙古两部来到武川游牧之后,韩世忠和吴玠吴嶙、还有刘延庆所部,三路都派出兵马遥遥监管,若是蒙古人但凡有一点不轨之意,怕是大军齐出,就会将孛儿只斤和乞彦部灭族。
两部占据肥美牧场,这让西边的乃蛮人看得垂涎欲滴,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休澜见皇帝与蒙古其他两部可汗谈笑生风,甚至连孛儿台都娇笑着会插进话去,但她的兄长那拉图却只能尴尬地站在那一言不发,偶尔会用阴沉的目光扫视过她的身上。
艳播草原的塔塔尔明珠休澜,原本是塔塔尔人赖以勾连金人的重要工具,结果反而成了燕国皇帝的战利品,被燕国皇帝纳为妃子。
塔塔尔部因此失去了与金国联盟的机会,还因之蒙羞,为蒙古各部之耻辱。
见自己这位妹妹如今比过去更加美艳动人,而且还明显多了一抹妇人的风情和风韵,那拉图心中对休澜难免就再生出些许怨气。
休澜心中幽幽一叹。
她是何等心机的女子,对那拉图心中所想焉能看不破。
但这能怪她一个女子么?
休澜静静望向皇帝,美眸中跳跃着一丝柔情。
无论过去怎样,现在的她,活得很安心就是了。她只是一个女子,所能做的不多。
王霖眼角的余光从休澜身上扫过,突然淡淡道:“你便是塔塔尔部的王子那拉图么?”
那拉图躬身行了一个蒙古见面礼:“某便是。”
“汝一介小族首领之子,竟敢朝见朕而不行跪拜礼,那拉图,你好大的胆子!”王霖突然冷然道。
大殿中的气氛顿时阴沉下去。
那拉图心中凛然,面上却平静道:“燕皇陛下,某非燕臣,又为塔塔尔部使臣,如何能以臣下之礼拜见陛下?”
王霖淡然一笑:“既然不是来臣服大燕,归顺于朕,汝来真定作甚?”
那拉图深吸了一口气道:“某来燕国,除了探视幼妹之外,就是专程向燕皇陛下奉上我塔塔尔部可汗的交好之意。”
王霖不动声色:“探视休澜,可。其实你就算不来,朕过一段时间,也会派军护送休澜回塔塔尔部省亲。
至于与大燕交好,你倒是说说,帖木儿可有什么诚意给朕?”
那拉图躬身道:“燕皇陛下,塔塔尔部近三十万族众,五万强兵,若燕皇陛下能开放草原为我塔塔尔部牧场,塔塔尔部愿为燕国漠南屏障,今后绝不袭扰燕境。”
王霖忍不住笑了,塔塔尔人看来也是眼红孛儿只斤和乞彦部所得到的夏季牧场,但又不肯臣服归顺,就提出了此等折中的要求,其意还蕴藏某些胁迫之意。
那意思是暗示说,塔塔尔人不是孛儿只斤和乞彦部那么好欺负,他们拥有五万铁骑,三十万族众,是一股很强大的势力。
“朕之大燕,不需要你们塔塔尔人作为屏障,漠南之地,早就纳入朕之版图。
至于……那拉图,汝塔塔尔部若敢侵犯我大燕半寸土地,朕大军所至,必将尔等亡族灭种!若不信,可以试一试。”
“若非看在休澜的面上,单凭汝刚才的胁迫之意,朕就砍下你的脑袋,直接送回塔塔尔部,让帖木儿好生想一想,对大燕是臣服还是负隅顽抗。”
王霖的声音冷漠。
休澜吓一跳,赶紧起身跪伏在王霖身前:“请陛下息怒,那拉图兄长绝无胁迫陛下之意,还请陛下息怒啊!”
王霖冲孛儿台使了一个眼色。
孛儿台赶紧上前将休澜搀扶起来。
王霖沉默片刻,才又道:“朕知道汝等塔塔尔人刚从金国出使回来,又来朕这边,显然是金国已经单方面放弃了尔等。
如果朕没有猜错的话,金国之所以铁了心要与大燕议和,其目的之一,便是要调动国内大军,一举扫平漠北蒙古各部,永绝后患。
孛儿只斤和乞彦部已经臣服我大燕,金人不敢轻动。
但乃蛮、汪古等部却难逃金人铁蹄横扫之噩运,而你们塔塔尔部,想必就是金人征伐漠北漠南的首当其冲。
所以,其实现在摆在你们塔塔尔人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臣服大燕,或作为附庸并入金国。
你们的族众将为金国奴役,你们的战士将为金国冲锋陷阵,充当棋子,流血牺牲。”
那拉图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万没想到大燕皇帝对草原的局势一目了然,而且对金国的动向洞若观火。
塔塔尔人的小心眼在人家眼皮底下就像是顽童的把戏。
休澜闻言也是俏面发白。
“还是看在休澜的面上,朕再给你们塔塔尔人一个机会。
彻底臣服于大燕,朕至少不会奴役和屠杀你们的族人,也不会拿尔等当炮灰。”
“好了,那拉图,朕允你与休澜兄妹相见,好生想一想。”
说罢,王霖起身飘然而去,将现场留给了孛儿台兄妹和休澜兄妹,管亥自然也是留在孛儿台那边的。
现在的孛儿台对于蒙古两部来说,几乎成了他们联系大燕的后盾。有这么一位受宠的宫妃在皇帝身边,合萨和管亥至少会有些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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