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车塔阁之内,张衍静坐廷室,俯瞰山水,用心感应这一方洲陆之中的种种灵机变化。

    此举是为探查地脉走势,看能否找出先贤所留蚀文遗痕。

    这一月以来,他把整个西陷洲都是转了一遍。

    如今大致地脉流径已被他把握的*不离十,至于那藏于山水之间的蚀文,也寻得了些许头绪。

    只有一桩遗憾,这一番观览下来,发现此些蚀文多是半缺不全,且每到关键时刻,总是断断续续,难以全解其理,且非一地如此,而是个个皆是这般模样。

    以他在蚀文一道上的造诣,自问纵然一二不明,也不至于处处解悟不通,因是猜测,其中应是另有缘故。

    他细想下来,觉得当日蚀文比斗,许是涵盖之地远比自己先前所想还要来得广大,不定遍及三洲之地,若是再进一步,还可能把西海诸岛涵盖在内。

    但这也只是自家猜测,未必是真,若是这般,现下只观西陷洲一地那定然是得不出什么结果的,需得把西三洲界皆是看过,才好下得定论。

    思虑到此,他决定尽快启程往下一洲去。这时远处飞来一只金线虫,飞至近处后,落地一转,化为一名面色青白的少年人,几步小心走到塔阁之下,躬身言道:“老爷,小的回来了。”

    张衍挥开禁门,道:“进来说话。”

    张蝉入了阁内,再是弯腰一揖,道:“小的按老爷吩咐,把周域万里之地都是搜寻了一遍,可仍是不见那妖蟾神魂藏身所在,敢问老爷。是否要再往外出去寻?”

    张衍道:“那妖蟾无了躯壳,便是能驾驭法宝飞遁万里,也绝非容易之事。但如此定会留下一星半点气机,可事后却无迹可寻。那必是去得不远了。”

    张蝉小声道:“老爷,说不定那妖蟾并无分化神意之举呢?”

    张衍笑道:“哪会如此容易,这妖魔在此脱困,但又无法离去,莫非就想不到有人会再来寻他么?狡兔尚有三窟,何况它这等万年老妖,他不会不给自家留条后路,你继续去寻就是。‘

    张蝉琢磨道:“虽小的手下虫兵不少。但四地皆是水域,寻来有些麻烦。”

    张衍笑道:“他潜藏之地,定是那等能聚养生机的所在,只是这里灵机暗弱,似这般地界绝无多少,你不必急躁,,一个个找了下来,不难发现蛛丝马迹。”张蝉道:“可这需用不少时日,恐要耽误了老爷的事。”

    张衍一摆袖。道:“无妨,我先往西沉洲平那妖彘,把二蛟留下助你。与你一同慢慢搜寻,待我回来再作计议。”

    张蝉躬身应下,随后挺起胸膛道:“那妖蟾躯壳已失,神通难展,对付它,小的一人足矣,无需那两兄弟相助。”

    张衍笑了笑,道:“不可大意,此回你若能把这妖物找了出来。我赐你一些好处。”

    张蝉喜上眉梢,大声道:“小的定不辱命。”

    翌日。张衍独自一人离了西陷洲,乘风起云。往南方西沉洲而去。

    西三洲彼此相距皆不过万里之遥,于那些飞天遁地的修士而言,可谓近在咫尺。

    他在海上行不多远,就见得一片或黑或白的奇石洒落在海面之上,好似是那棋子一般。

    与来路之上的石像一番攀谈,他自是知晓,这里便是那起所言两洲交界之地的干戈坪了。

    这些奇石并非自然造化而成,而是两洲修士昔年为争灵物,于海中高峰处演棋斗法时所留,而今万数载过去,沧海桑田,山石依旧,而人踪却是杳然。

    而这处是两洲划界之地,过了这里,再往前去,就是那西沉洲了。

    他在此稍作驻足,观览一番之后,便继往南行。

    过不许久,就见得远方海中拔起一座座险峻山峰,森森而立,半山处云雾缭绕,时有禽鸟长鸣作声,振翅展翼,自两山之间穿掠而过。

    西沉洲原名西源洲,传闻亿万年前,此洲独得天地钟爱,洲上灵机奇盛,孕养万物,为上古之时九洲最为灵秀之地,后才有炼气之士在此开立山门。

    此地修道宗门原是冠及九洲,但后来起灾劫时,却是受创最烈,非但一洲灵机为之崩散,连洲陆大半塌陷,沉入海底,而今所见,只是其残损一部,但却造就了这西洲之地另一奇景。

    那石像评价此地时,亦有四句话,称曰:“万峰海林孤雁旋,半崩山陆疑倾天,问道崖下玲珑石,鸿鹤已去难成仙”。

    再往洲内行去千里地,便就见得陆地了。

    不过看了过去,发现底下多是光秃秃的冷岩寒石,漫说人踪,便是草木生灵,也只存于岩缝石隙之中。

    张衍不禁心生感慨,此洲处虽与西陷洲相距不远,但灵机却更是微弱,有些地方更是生机断绝,显然当年劫难至今余波未消所致。

    联想当日玉霄派所为,难怪其肯放了玄门中人去往小界,溟沧派明面上也未曾反对,原来是有前鉴在此。

    若是东华洲中有人妄动地根,定也会变作这番模样。

    如到得这一地步,诸修又去何处栖身?这九洲可再无一处似东华这般可供养天下修士的福地了。

    恐怕到了那时,只有谈弱存强,再演一场争杀了。

    在他看来,这等事并非不可能发生,何况三大重劫还未渡过,唯有尽快找寻到那至道法门,把修为神通炼到了万般不由人的地步,才能保全自身。

    想到此处,他眼神中透出一股坚凝之色。

    在天中稍作调息后,就按着秦掌门所指方位,往西南行进。

    到了第五个日头,他在一处山谷之中找了那封禁之地。

    把云头压下,由高处俯览观望,入目所见,却是一个足有百余丈宽,深不见底的巨大坑穴。

    他伸手一指,立有一道灵符往里飘去,可在内转了一遍后,发现里间却是空空如也。而地下本也似玄游宫一般存有地宫,但此刻早已崩塌成碎石瓦砾,再无任何价值可言。

    他眯了眯眼,不出所料,自己果是晚来一步,这凶物已然走脱了。

    又在四周打量了一会儿,暗忖道:“看下面土石痕迹,这凶物走了至少也有百余载了,如今不知是逃往了外洲,还是仍在洲中。”

    沉思片刻,就振袖拂云,重又飞遁上天,随后往四下举目眺望。

    半晌后,在东南之地望得一抹绿影,隐有生发之气。

    “那处似有生机,又在东南方向,那妖彘若要外去他洲,必是经过,我可往那里一探。”

    他起心意一召,一道剑光飞出,将他裹住,化一道长虹飞去。

    半个时辰之后,他于天中望见一缕炊烟,便明白此地亦有人踪,

    那三足妖彘体驱庞大,才脱困后定无法力化为人身,要是到过此地,当有线索可寻。

    再行不远,忽觉浑身暖热,远不似别处森寒,仔细一感应,发现此也只局限在这千多地域之内。这异状引起了他注意,便就停下,目光一瞥,却是心头微讶。

    底下山林之间,竟有一平坦空地,里间造有一座法坛,高有两丈,格局严谨,一望就知是聚气所用。

    “莫非此亦有修道人么?还是那妖彘手笔?”

    正猜测时,见林中出来百多人,抬着狗马牛羊等物到得一处法坛之下,随后跪地叩拜,接下来,却在一身板硬朗,满脸胡须的老者指派之下,将之一一摆放好了。

    只是法坛上未见有主祭之人,也不曾见得有什么法仪规矩,而且观诸人表情,皆带一股惶恐之色,放下牛羊之后,众人才慌慌张张地自那退了出来。

    张衍一转念,就自云中下来,而众人却是一无所觉,他来至那老者身前,打个稽首,道::“这位老丈,不知你们这是在祭拜何物?”

    那老者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个陌生人,不由一惊,打量了一会儿,拱了拱手,谨慎问道:“这位道长,可是风火岭上的仙师么?”

    张衍笑道:“我非是老丈所言那风火岭上人,而是自北而来,一路游历到此,撞见诸位在此祭拜空坛,故而上来一问。”

    那老者惊叹道:“仙师是自北地来的,那定是有大本事的。”

    他顿了顿,又道:“仙师是外来人,难怪不知此地了。”用手指了指远方一座如尖锥般的高山,我这处地界名为济牧原,大约百多年前,有一大神坠入凡尘,恰是落到此地,传闻此神曾在天廷蒙受冤屈,是以整日对天怒啸,声震千里,又吞吐火风浑雾,有时人言‘烟尘蔽日,三月不见天光’。

    “可如此一来,却坏了我辈生计,后来求得几位仙师上得山岭献上数百童男童女,终与那大神约定,在山下建庙祭祀,每年此日送上供奉,这才压住山神怒火,不过后来这数十年中还时不时还折腾一番,只近些年已是稍好一些。”

    张衍听了之后,顿时心下有数,那所谓火神很可能就是那妖彘。

    此妖与知千目蟾不同,虽也被拿去本命元珠,可其有一桩本事,能借罡风地火养炼元真,否则也不会连带躯壳一同走脱。

    而此地情形,极可能是为盗取坤火,打穿地窍所致,说不定此刻,正藏身在他脚下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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