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武将身形渊停岳峙,下盘稳当,这一拳打来又急又沉,劲风扑面,力道十足倘若不是孟聚看他神色不善预先有了些提防,这一拳被他打中的话,自己准得满脸开花了。

    孟聚急退半步,双手交叉上架挡住了这一拳,那巨大的冲力令他手臂剧痛。

    孟聚喝道:“你干什么?这是为何?”

    那老武将也不答话,快步欺近身来,又是连续几拳砸来,拳拳势大力沉,罡劲十足,孟聚或招架或闪避地化解了,他又惊又怒,喝道:“再不住手,我就不客气了!”

    对孟聚的喝叱,那老将军的回应是飞起一脚当胸踹来,孟聚狼狈不堪地再次闪过,他对旁边的人喊道:“这老家伙疯了!你们快来人帮忙,把他拉住了,那谁,你还不过来帮忙?”

    看到老武将和孟聚大打出手,孟聚带路的那禁军军官看得目瞪口呆,像是被惊呆了。被孟聚这样吼了一声,他如梦初醒,应道:“啊?好,我这就去叫人来。”说罢,他一溜烟跑掉了,看着他的背影,孟聚给气得差点吐血。

    这边的打斗声、叫喊声甚是激烈,枢密院的各个署衙都给惊动了,不少官吏都被惊动,纷纷跑出来看热闹,人在院子里越聚越多。他们也没过来帮忙劝解,只是围成一圈远远地旁观着,窃窃私语声到处响起:“是威武侯啊!”

    “原来是威武侯,难怪敢在枢密院动手了。呵呵,侯爷的火气还是这么大啊……”

    “那小子真倒霉了,侯爷为什么要找他麻烦啊?”

    “谁知道呢?对了,那小子到底是谁啊?看侯爷这拳脚,怕不要打断他几根肋骨?”

    看到众人这副事不关己远远躲开的样子。孟聚心下更添愤怒管你天王老子。既然你动手在先欺上门来了。那老子先不吃亏再说。

    躲过了那武将的一脚正踹之后,孟聚毫不留情地一脚狠狠还踹回去,一脚踹在那武将的肚子上,把他整个人都给踢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到了墙上,重重地摔到地上。

    那老武将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痛苦地摸着肚子,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冲孟聚喝道:“你竟敢打我?”

    孟聚一愣,给这老东西的奇葩无耻气得笑了光许你动手,不让老子还手,你是我爹啊?

    孟聚心下怒极,他不再留手,扑身上前,噼噼啪啪一顿拳脚,劈头劈脑地照那老家伙的头脸给揍去。那老武将开始能占上风只是因为孟聚只招架不还手而已,现在孟聚凶起来以牙还牙了,他立即便支撑不住了这老头身手很不错。但毕竟上年纪了,真动起手来了。身手再好都比不上孟聚这种气血方刚的少壮将军,转眼间形势便逆转过来了,老家伙被打得节节后退。因为恼恨无缘无故被这疯老头挑衅,孟聚亦是毫不留情,拳头专照他头脸招呼,打得他鼻青脸肿,惨叫嗷嗷,只连声惨叫:“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么……你……”

    孟聚占据全面上风,正要乘胜追击彻底把这老家伙打趴下,但这时,形势又起了变化:和这武将一起出来的,还有十几个南唐的军官。老武将揍孟聚的时候,军官们都站在一边嘻嘻哈哈地看热闹的,没这么一转眼功夫,孟聚暴起还击,将那老家伙打得惨叫不已,形势陡然逆转,众人都看得呆了。待醒悟过来,众军官马上一拥而上,却是七手八脚地扯住孟聚的手脚,不让他继续追打。

    但那老武将却不肯就此罢休,被人从地上扶起来后,他抹了一把鼻血,又是纵身扑了回来朝孟聚挥拳打来,孟聚待要闪开,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嚷道:“何必呢?大家各让一步吧。”又有人抓住他的手臂,喊道:“征北将军莫要激动,有事好好谈!”被这样七八只手抱住了,孟竟根动弹不得,这一拳便狠狠打在孟聚角,他眼前一黑,一阵头晕目眩,眼角火辣辣的疼。

    混乱中,有人偷偷踹了孟聚一脚,又有人在背后一肘重重砸在孟聚后背,砸得孟聚背后剧痛。他眼前乱七八糟的,全是挥舞手臂,也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在拉扯自己,孟聚大怒:南唐这帮丘八,拉偏架也拉得太明目张胆了吧?

    他用力一挣,甩掉了抱自己手臂的人,又把抱自己腰的人给甩开了去,他猛然向后一跳,和这帮军官拉开了距离。“噌”的一声脆响,他已从腰间拔出了佩剑,剑锋前指,怒喝道:“倚多欺少,臭不要脸,老子今天算是见识大唐军的嘴脸了!谁敢靠近的,老子就动手杀人了!谁不要命的,尽管上来吧!”

    看到孟聚如此刚烈拔剑在手叫骂,军官们都愣住了。

    双方僵持片刻,军官们彼此交换个眼色,都觉得孟聚该是不敢动兵器伤人的。

    一个矮个子校尉越众而出,缓步向孟聚走近来,边走边说:“孟将军莫要误会,吾等并无恶意,只是想劝解你们双方而已,请把剑收起来吧,莫要伤了人……”

    眼见这校尉脚步虚点,眼神闪烁,目光始终不离自己持剑的手腕,孟聚哪还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你,站住了!!”

    那校尉脚步不停,嘴上还在说:“将军莫要担心,我们……”

    眼见他就要走近,孟聚二话不说,一剑便向他胸口捅去,那校尉吓了一跳,急忙向后一跳,但还是避之不及,被孟聚刺中了胸口。他痛哼一声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伤口,看着孟聚的眼里满是震惊。

    有人惊呼一声:“这北蛮子竟敢动兵器伤人?”

    一时间,只听听“噌噌噌噌“的连续拔剑声,军官们纷纷握剑在手,冲着孟聚怒目以示,眼见就要一拥而上了。

    孟聚气沉丹田,大喝一声:“我是大唐征北侯、征北将军兼兵部侍郎。你们算什么东西。敢对我亮兵器?以下犯上。你们想造反吗?”

    这一声大喝犹如雷霆霹雳,一下子镇住了武官们,他们这才想起眼前人的身份:侯爵、征北将军兼兵部侍郎,位阶远在众人之上。打架时帮拉个偏架。这种事可大可小,说起来也能解释。但自己若真把一位二品大员打死了,那朝廷肯定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在场的都是武官,打斗经验丰富。他们都看得出。孟聚方才那一剑,剑势凌厉,又急又狠,明显是冲着要害而去的很明显,对方已经起杀心了!

    这种情形下,自己还向前凑的话,那接下来肯定就是生死相搏了想到这里,南朝武官们虽然人多势众,但他们不能不犹豫了真要你死我活的话,自己不见得怕了孟聚。但大家无冤无仇的,好像也没这个必要是不是?

    但要就此退缩的话。武官们又丢不起这个脸这么多人被一个北蛮子吓倒了,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啊?

    双方隔着几步对峙着,武官们人多势众,却没人肯带头冲过来。正僵持着,远处传来了一阵急速的脚步声,有人叫道:“大家不许动手,都放下兵器了!不许伤人了,违令者军法处置!”

    孟聚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只见走廊的尽头,一群武装的禁军士兵正快步冲过来,带领他们的,正是枢密院掌院欧阳旻。

    看到欧阳旻带人过来了,孟聚顿时松了口气,他后退两步,垂下了剑,却依然是警惕地望着对面,不敢放松。

    禁军士兵冲到中间,隔开了冲突的双方,胖乎乎的欧阳旻提着官袍跑得飞快,到现场,他立即急匆匆地问:“如何,如何?没出人命吧?孟将军,你没事吧?”

    他脸色发白,满头大汗,显得十分紧张,孟聚心中有气,闷哼一声没答话,武官们倒是七嘴八舌地吵作一团,都是在向欧阳旻投诉孟聚如何骄横跋扈,他们不过是好心想来劝解而已,结果倒被孟聚用兵器行凶,刺中胸口,那个被刺中胸口的武官很配合地大声呻吟着,叫嚷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但很明显,枢密院掌院对这帮人不感兴趣,只看了伤员一眼就走开了。知道没人丧命,欧阳旻明显地松了口气,他没有理会那帮鼓噪的武官们,而是径直走到那个先动手打人的老武官跟前问话,那老武官气冲冲地向他嚷了一通因为他们双方都是用吴地官话对答的,说得又快又急,孟聚竟是一句都听不明白。

    欧阳旻跟那老武官对答几句,然后,那老武官气冲冲地拂袖走了,那群武官们也搀扶着那个受伤的军官离开了。

    等他们都走了,欧阳旻才来到孟聚跟前,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却还在强作笑容:“这个……孟征北,刚才……这个……”

    “我知道,欧阳枢密,你想说这是一场误会吧?”

    “啊,对对,一场误会,一场误会而已,征北侯请莫放在心上。”

    孟聚冷笑:“误会?”

    他盯着欧阳旻:“欧阳掌院,你通知末将到枢密院来参加会议,然后安排了一群人在这边对末将围攻,大打出手欧阳掌院,大唐倘若想要末将性命的话,派兵过来一刀杀了我就是了,何必这样羞辱人呢?”

    说罢,也不等欧阳旻答话,孟聚反手把剑插回了剑輎,掉头就往外走。欧阳旻急忙追上,急呼道:“孟将军请留步,容老夫解释一声,孟将军~”

    孟聚脚下步子飞快,欧阳旻身胖年老,追得满头大汗,直到追出枢密院的门口,他才气喘嘘嘘地赶上,他抓住了孟聚的衣裳,急切地说道:“孟将军,方才的事情全然是威武侯自作主张,不是我枢密院的意思。威武侯说,他与将军您有私人恩怨需要了断,是他自己要与将军您做对,绝非我大唐的官方意思……”

    “威武侯?他是谁?”

    欧阳旻愣了下,像是他不相信有人居然不知道这么闻名遐迩的人物,但他还是耐心地解释道:“威武侯就是襄阳大帅余淮烈,就是方才在里面与将军打斗的人。”

    孟聚恍然。原来方才那个一品老武将就是南唐的襄阳镇守元帅余淮烈。孟聚到南唐来。也数次听过他的名字。知道他是南唐军界泰山北斗的元老将领,威望很高,只是双方一直未曾谋面过,想不到他的真人却是如此暴戾和无礼。

    “余淮烈?我与他素昧平生。今天第一次见面,为何他无缘无故要殴打我?”

    欧阳旻擦着额上的汗水,脸上也露出了困惑之色:“这本院就不得而知了。余帅口口声声说与将军有私人恩怨,本院也不知详情……”

    孟聚闷哼一声。挣脱了欧阳旻的手,转身就走。送他过来的那辆博阳侯府的马车还在门口,孟聚径直登了车,把车门一关,喝道:“马上回府去!”

    辘辘车声中,马车开动了,渐渐加速。孟聚在车窗里望过去,只见欧阳旻站在原地望着他,满头大汗,脸色发白。那神情可怜巴巴的,像是一个自知闯了大祸的小孩。孟聚却没对他回什么好脸色。“砰”的一声落下了车窗,对车夫说道:“走吧。”

    回到了博阳侯府。孟聚一路气冲冲地回自己住处,把房门一关,往床上一躺,嘴角却是浮起了笑意孟聚不知道余淮烈今天到底是发了什么疯,但孟聚却知道,这件事对自己是十分有利的。

    今天枢密院召自己上门去,说是洽谈结识,但孟聚已经猜到了,枢密院肯定会提出一些“合作”要求的现在大唐正跟北魏打得你死我活呢,枢密院不可能放着孟聚这支强力的生力军一直呆在北边观望风色的,肯定会代表大唐向北疆军提出参战要求的。

    到时候,面对枢密院的要求,孟聚会很为难答应下来肯定是不可能的,自己可没有兴趣出兵帮大唐打天下;不答应的话,又好像显得自己的归降很没有诚意似的。

    孟聚本来都打好了腹案,准备了一些推脱的说辞比方说东平军粮饷不足啊、将士疲惫啊、装备缺乏啊但孟聚也知道,无论什么样的说辞,只要自己不答应大唐的要求,大唐就绝不会满意的,他们也不会就此罢休,肯定会想方设法再次提出要求的,这件事始终会给双方的关系蒙上阴影。

    没想到的是,在路上碰到襄阳大帅余淮烈,跟他这样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事情倒是完美地解决了,孟聚一怒之下拍拍屁股走人了,枢密院那边也只能干瞪眼无话可说孟聚在枢密院的地头上被人围攻、殴打,这事本来就是枢密院甚至大唐礼数有亏。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还好意思向孟聚提什么要求呢?

    孟聚躲在屋子里悠然地看了一上午的书,午间又小憩了一阵。下午,他睡醒时候,管家来报,说是博阳侯世子徐彦来求见。

    徐彦进来时候,表情很是轻松,像是要跟孟聚报告什么好消息似的,他笑嘻嘻地说:“孟将军,听说上午在枢密院那边,你跟威武侯干了一架?呵呵,你可把他揍得不轻啊,我刚刚去看过他了,脸青鼻肿的,人头跟个猪头差不多了!

    听说,你还把襄阳军的一个校尉给打伤了?啧啧,孟将军你可是太猛了啊。”

    听徐彦那说话的语气,孟聚立即就知道他的来意了这家伙对双方冲突的起因只字不提,只说冲突的结果,说得好像孟聚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孟聚立即便心知肚明,知道这位世子分明是受了谁的委托,想来化解恩怨,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但孟聚好不容找到这样一个借口,怎可能就此放手呢?他低头在书桌上写东西,甚至都不抬头看徐彦世子一眼。

    徐彦呆了一阵,见孟聚不搭理他,他倒也不尴尬,腆着脸笑道:“孟将军在忙啊?我看看,将军你在写着啥啊?”

    孟聚停了笔,抬头毫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淡淡说:“我在给陛下写奏折。”

    徐彦一愣,随即笑道:“上折子?为今天威武侯的事吗?孟将军,没这必要了吧?军中好汉意气之争,这种事常有的,大家说开也就是了。没必要向陛下告状吧?”

    孟聚低着头摇摇头。他继续写。缓缓:“跟今天的事没关系。老家那边出了些事,我要赶回去料理一番,现在上折子是给陛下辞行的。”

    孟聚此言一出,徐彦顿时脸色大变今天上午的事。因为事涉威武侯和征北侯两名手掌重兵的勋贵大将,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江都,连陛下都被惊动了。仁兴帝紧急亲自召见枢密院欧阳旻询问事情经过。经过问询在场的几个枢密院官员,事情已经很明晰了。确实是威武侯和部下们无缘无故挑衅殴打路过的征北侯,孟聚虽然持剑伤人,但他的确是无辜的受害人。

    孟聚既然是受害者,那他肯定有很多的怨气和牢骚的。仁兴帝委托徐彦前来安抚孟聚,来之前,博阳侯世子徐彦已是有思想准备了,知道这趟差事怕是不容易。但他没想到是,孟聚根本不抱怨,而是直接要走人了。

    “孟将军,这……这……你刚来江都。怎么就要走了呢?”

    孟聚低头继续写东西,压根不搭理他。把徐彦晾在一边,手足无措,他心下冰凉:事情这下大条了,这可是要彻底翻脸的架势啊!

    博阳侯世子徐彦劝了很久,但任凭他说得天花乱坠,孟聚的反应始终是平静的:“我不生气,我只是想家要回去了。”无论孟聚发怒也好,骂人也好,都在徐彦的预料当中,他都可以随便嬉皮笑脸插科打诨地把事情应付过去,但孟聚这样既不发火也不骂人,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回答,却让他有种兔子拉龟无从下手的感觉人家都说不生气了,你还有什么好劝的?

    不过,徐彦这趟来,倒也不算白跑一趟,从他口中,孟聚倒是知道了不少信息,起码知道了余淮烈找自己麻烦的缘故。

    当年,余淮烈的儿子担任鹰侯行刺叶剑心身亡,有消息说是沈家的嫡女沈惜君干的。但上次余淮烈派人去北疆向孟聚求证时候,孟聚却是没说实话,包庇了沈惜君,但最后,事情还是暴露了。沈惜君杀害战友和未婚夫求生,她固然是身败名裂,沈家和北府为这件事也被牵连不少,余淮烈心中愤怒,甚至连作伪证的孟聚都给迁怒上了。

    “余帅以为,孟将军您身为北府鹰侯,在场见死不救也就罢了,事后又包庇帮助沈家的小姐,这分明是你跟沈家勾结了欺负余家,所以见面时候,余帅一时火气上来,控制不住之下,就动起手来了。”

    徐彦把手一摊:“事情就是这样了,陛下也责备余帅了,他也表示悔改知错了。反正孟将军你也没吃什么亏,当前北伐大业正紧,正是需要各部兵马精诚团结的时候,为了荆襄军和东平军两家的关系,请将军您大人有大量,就此罢休,两家和好如何?”

    孟聚这才恍然,事情原来是这样,居然是因为沈惜君那个蛇蝎女惹来的无妄之灾,孟聚不由得苦笑不过余淮烈的睚眦必报也给孟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喜欢迁怒于人,胸怀如此狭窄,这老家伙到底是怎么样当上一镇大帅的?

    对于徐彦的提议,孟聚不置可否:“世子你说如何,那就如何吧。”

    孟聚这么好说话,徐彦大喜过望,他急切地问:“那,孟将军您觉得,要对余帅那边做什么惩处吗?或者,你需要些什么赔偿吗?”

    “威武侯是大唐的勋贵,如何处置,那是该陛下和朝廷做主的。无论朝廷如何决断,我皆无异议,也不会过问。”

    “呵呵,孟将军顾全大局,深明大义,陛下知道此事一定很高兴。但这件事里,将军您确实是受委屈了,陛下那边肯定会对您有所抚慰的……”

    “抚慰什么的就不用了,末将唯一的要求就是回去。”孟聚把手上的折子一合,搁下笔,他吁了口气:“终于写完了,世子,烦劳将奏折转呈陛下,罪臣水土不服,实在无法适应江都饮食,身心疲惫成疾。请陛下开恩,让我回归北疆老家养病就是。”

    笑容顿时僵在了徐彦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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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都皇宫,夜已入黑,春苑阁中却是依然烛火通明,南朝君臣们临襟正坐。

    与大唐的历代先帝不同。除非碰到逢五逢十的朝会日子。仁兴帝一般不喜欢去理政殿那边与群臣见面。而是更喜欢将一些亲近的臣子召至春苑阁中议事。比起大气恢宏的理政殿,春苑阁虽然显得小了些,但这里布置简洁,更像一间议事的书房而不是宫殿。

    对皇帝这种标新立异的做法。即使那些最保守的大臣对此也罕见地保持了沉默:皇帝的做法虽然不合祖制,不过,理政殿实在太雄伟了,在那边光着站着就给人强烈的压迫感。而且还有纠风御史在旁边虎视眈眈,在那边议事,半句话不敢说错,实在太累了。而春苑阁这边因为人少,大家都轻松多了,可以放松下来畅所欲言,议事的效率也要高得多。

    这天晚上,除了李功伟以外,在座的还有兵部尚书方岩、枢密使欧阳旻、北府断事官萧何我等数人,南唐君臣相对而坐。神色都很严肃。

    “诸位爱卿,博阳侯世子已回报了。征北侯已表态说不介意上午的冲突,但他说要辞朝回家。这件事,诸位爱卿怎么看的?”

    面对皇帝的问询,大臣们神色严肃,沉默不言。

    一场打架斗殴,算不上什么大事,若是平常的打斗,江都府衙门派几个快班衙役就料理了。但这场斗殴发生在两名重兵镇帅之间的话,那就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了。当前正是北伐的关键时刻,余淮烈和孟聚都是手掌重兵的大将,朝廷若是处置不当,导致这些镇帅离心的话,那北伐大业就有失败的危险了众臣情知此事关系重大,谁都没敢随便说话。

    李功伟等了一阵,看还是没人说话,他微微露出不耐之意,扫了一眼众人,最后望着欧阳旻:“枢密,事情是在你那边出的,你先来说吧。”

    被点名的欧阳旻颤颤巍巍地起身,跪倒:“老臣失职无能,处置不当,导致重将失和,老臣向陛下请罪,请陛下赐罪……”

    “好了好了,枢密,请罪的事我们将来再说,现在说的是要如何解决此事。”

    “陛下宽宏,老臣感激涕零。陛下,威武侯乃我朝功勋卓著的老将,在军中威望甚高,而征北侯虽新降我朝,但他实力雄厚,战力非凡,对北伐大业亦是强大助力。此二人不和,此事非同小可,要解决此事,朝廷需得谨慎思量,公正处置,否则会令重臣离心,将士失望,军心离散,圣上不可不慎之……”

    “枢密,你说的朕都懂,现在朕只是想知道你的意见,到底要如何料理这事?”

    “这个……威武侯少子为国尽忠,侯爷痛失爱子,一时举止失措,虽违律令,但也似有可恕之处;而征北侯满怀赤诚,初致国都便被无故群殴,他也甚是无辜,他心中有怨也是正常的,朝廷需得好生安抚。以微臣浅见,朝廷当责令有司,集思广益,对此事依法依律谨慎料理,需得维护我大唐律令之威严,又得顾及二位重臣的感受,务必妥善周到细致,令得二位将军心中芥蒂尽去,尽心效劳朝廷,那才是万全之策。”

    李功伟苦涩地皱起了脸跟这帮老臣谈话,他最烦的就是这个了。欧阳旻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看似很有道理,仔细一分析,却全是废话,有用的半句话没用。

    但欧阳旻这么啰啰嗦嗦说了一通,倒也不是一点用没用起码,李功伟知道了,在这件事情上,枢密院是打算彻底打酱油,坚决不肯表态了,倒也可以不用浪费时间来逼问他对策了。

    “都是你这老家伙惹的祸,回头收拾你!”

    李功伟心中暗骂,又望向了兵部尚书方岩:“牧公,此事你如何看?”

    方岩霍然起身,他拱手行礼,严肃地说:“陛下,征北侯虽受殴打,但他并无伤损,反而是襄阳军那边有一个校尉被征北侯打伤。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现在,征北侯以辞朝归北来要挟朝廷,这算什么?此子恃宠而骄,目无君上,大逆不道!

    老臣斗胆建言。对此种狂妄行径。朝廷绝不能姑息。必须严加惩治!”

    方岩话音刚落,北府断事官萧何我便立即接上了:“牧公老成谋国,真知灼见,说得真是再对不过了。只是不知牧公你打算怎么对征北侯严加惩治呢?让江都府抓他去打板子吗?”

    萧何我嘴角冷笑,显然对方岩的说法很不以为然,神情却是一本正经的。

    方岩冲他瞪眼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征北侯既已归顺我大唐,那他自然要遵守我大唐的律令与规条。如何处置征北侯,那自然是交付有司依律处置了!”

    萧何我冷笑不已:“牧公,你大可说你的国法家规,但征北侯那边可就未必有兴趣陪你玩了。在我大唐的枢密院中,征北侯无辜被殴,他心中肯定已经颇有怨气了,你还要对他严加惩治?若是受惩处之后,征北侯一怒之下走了,这个责任谁来负?”

    “哼!既然来了我大唐。岂能容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征北侯想回去。没那么容易!”

    “牧公,难道你还想把征北侯抓起来软禁起来不成?”

    牧公梗着脖子嚷道:“便是把他软禁了,又能如何?”

    “荒谬!”萧何我抬手想拍桌子,但随即醒悟这是在御前不可失礼,他把手放下了,转向李功伟道,肃然道:“陛下,微臣请治兵部尚书方岩昏庸误国罪!”

    看着部下重臣们弓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李功伟剑眉紧蹙,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远志,有话你就说好了,有事说事,不要搞那些虚的玩意。”

    “是!陛下,方岩建言陛下囚禁征北侯,此为祸国之言!征北侯被囚禁,他的数万兵马却依然在。到时候,得知征北侯被我大唐扣留,他麾下的兵将到时只会投向鲜卑鞑虏那边。

    陛下,微臣现在很怀疑,方岩是不是鞑虏那边派来的奸细?否则的话,把东平军这支劲旅逼得投向鲜卑人那边,对他到底有何好处?”

    此时,方岩心中也颇为后悔:他说扣留孟聚,那只是吵架一气之下脱口而出的,其实他倒不是真的有这个意思。但现在当着皇帝的面,说出的话也没法改口了,哪怕错了也只能继续硬挺下去,他闷哼一声:“萧断事官,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们扣了孟聚,只要动作利索些,将整个博阳侯府包围了,抓走孟聚和所有的随从,他的部下远在北疆,又怎会知情?除非是有人跟孟聚关系不浅,故意帮他通风报信就是。”

    萧何我冷笑,他不看方岩,继续对仁兴帝禀报:“陛下,征北侯曾任鞑虏朝的东陵卫镇督,又任过我朝的鹰侯,受过鞑虏东陵卫和我朝北府两大情报机构的培训,经验十分丰富。他是刑案官员出身,又担任过卧底,这种人行事必然会谨小慎微、心细如发,猜疑心重,警惕性高。若说征北侯南下之前没留下一些联络的后手,微臣是绝对不敢相信的。”

    “后手?”

    “陛下,这是我们鹰侯的一点技巧。为刺探伪朝军情,北府鹰侯常常冒险深入敌境,性命孤悬一线。这种情况下,他们往往会跟北府留下密语信号,相约每隔一段时日便发来书信暗号以报平安。倘若过了时日还收不到暗号的话,那北府便可知道,这位鹰侯多半是出事了,不是遇害就是被捕了,我们就可迅速应变,或是设法营救,或是通知其他鹰侯转移躲避。

    征北侯身兼东陵卫和北府两家之长,这种技巧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微臣敢斗胆断言,南下之前,征北侯肯定跟部下定下了报平安的暗号。只要双方失去联络,北疆那边收不到消息,他们便会立即知道,征北侯这边是出意外了。”

    仁兴帝神情凝重,他点头道:“远志卿言之有理,此事确实很有可能。软禁征北侯一事,不必再提了。”

    方岩气呼呼地板着脸,却是说不出话来萧何我说得有理有据,他想反驳都找不出理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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