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落着雪花,如柳絮飘荡,洋洋洒洒遍飞山野,周边逐渐暗了下来。那山顶和山腰上,依稀可见茫茫一片。虽然河湟二州岁寒雪天路滑,各寨众多弓箭社乡勇结伴而行,前赴河州羌地附近赚取收入。

    近日汴京朝廷的赵佶,连下了三道圣旨到西北军。一是诏熙河路各寨:寻访种朴尸首,获者给与银、绢各一百,悬重赏知会各路乡社搜捕叛羌郎阿章。二是传朝廷枢密院奏令,秦凤熙河二地需收拢战场败卒,失散军勇限期百日内回营寨自首,各部依旧收管,弓箭手可免除降配。三是熙河兰路节帅昭胡宗回:“岁寒休息将士,俟事力全壮,决可取胜,方得前去讨击熙河兰路等处作过蕃贼”。

    在一块大石头下,有处避风雪坳洞,宇文胄和青唐旧土司二人正在商量路线,背后是同行逃难的兵卒,三三两两围坐靠拢取暖。近日天气寒冷,雪地寻找食物较少,昨日雪下得更大了些。中原的十一月中旬,天气都还可以,但这湟州地带已开始下雪了。

    “宇文将军,前方是拔金岭的一处羌寨,首领多罗巴是本节度使旧将,彪悍忠勇,其有三子为阿令结,阿蒙结,阿麻结,均擅战奋阵。此人与吐蕃僧人丹波令结不和,与安尔峡的息射罗撒互为犄角。如果我等进青唐,需得此二人助力当可成事。”陇拶已被赐敦煌郡开国公,受封西平军节度使,他把附近势力述说给宋军,实在是天太冷了,如果再不进城寨,这些兵卒和他会冻死在野外。

    “嗯,甚好!我们这里距离那山寨还有多远?”宇文胄也不想每天这样逃命。

    “大约四十里,天黑路滑会慢些,估计明日天亮可到!”大陇拶对周边地形熟悉。

    “好,诸位兄弟,好消息,前方有节度使熟悉的羌寨。抓紧时间休息,夜间把这袍子裹紧些,加速出发,争取明日天亮到前方军寨!”宇文胄回首道。

    “喏!”诸军卒立刻来了精神,取过宇文胄猎来的一只血雉,捧来外边覆盖在岩石上的雪,开始准备吃的。

    湟水南岸地区的邈川城,城垛雪帽盖顶,受伤的军卒正在整理擂木滾石。在城下,是连绵的西夏国和羌人的军营,羌族西夏联军近十万人围攻这座城。一名胡须皆白身着铁甲的中年军将,正在城头带亲兵巡视,正是宋军大将王愍。

    去年六月,章惇命熙河宋军出兵,复吐蕃旧地。熙河兰路节帅孙路接兵符后,命大将王愍任大总管,令王愍领军进攻吐蕃,以王赡为先锋。王愍行军不断督促王赡,自河州北部进羌,连下湟州、宗哥二城。其部副统领悍将王赡犯错,想因功抵罪,遂夜袭青唐后,直接军报绕过本部大总管王愍,报捷枢密院和朝廷冒功。朝廷加设陇右都护府,诏王赡为首任都护。驻军以青唐城为主,节度河、湟诸部羌人。枢密院传信到熙河路问责路帅,让王愍闻之震怒,故驻军邈川城自守不前,自此二将不和。

    今岁羌人复判,青唐城斩杀了叛羌九部首领。谁知叛羌漏网首领逃出青唐城,集结数千羌人,四处劫掠,壮大至数万人,又联合西夏军,联军围攻邈川城数日。邈川城万余守军苦战,目前已经只余七千卒。

    “角栋,尔等今日攻城不力,让我西夏王军也损失颇多。明日务必死命攻城,否则天寒地冻,此城难下,我等只有退兵。”西夏国名将乞遇在军帐生怒,怨恨羌人战力不足。今岁九月,周边羌族联合西夏,十万余联军围城,熙河军将王愍率兵驻城死守。

    “将军,数十日来,我部儿郎攻上城头很多次,儿郎都被击杀。实在是部族的兵器很差,这宋军盔坚甲厚难以刺穿!”羌人郎家寨首领角栋,也是向西夏人怨苦。

    “我明日拨百余铁斧与你部,后军以骆驼旋风炮和步拔神臂弩助攻,你等死战攻城!”乞遇也是没法,西夏人不擅长攻城,可这羌人不喜欢射箭,攻城除了扔石头,就只是拿刀去死砍。勇则勇矣,攻城除了吸引宋军弓箭擂木,无谓益处!西夏国力强横,兵器主要有:刀、矛、剑、棍、杖、叉、斧、钩、锤、弓、牌、印、旗、鼓、金、铁绳索等。但是西夏以弓开国,兵卒尤擅骑射,不擅长刀枪,那短兵利斧给羌人,估计能发挥出来威力。

    “感谢上国的将军支援,我部儿郎得此铁器必然死战。”羌族人兵器质量不好,铁器少而视同珍宝,有时候羌兵赤膊上阵,直接是拿石头扔。角栋看到过西夏国的骆驼队,那旋风炮在骆驼背抛射石头,威力极其大。只不过采集石头困难,每次抛射石头,都需要采集数日。西夏人发明的神臂弩,威力大,射程远,能洞穿城头宋军重甲,闻名天下。宋国人也很是羡慕,后来宋国得到西夏投降的弓匠,仿制了此利器为神臂弓,分发给驻矢队守城。西夏军卒对此弩箭很珍视,实在是配发的穿甲箭数量少。

    朝阳升起,一声号角吹响了联军大营。西夏军不断出营,在阵前是西夏军的前军。众多骑兵跨马旋城,不时呼喝挑衅之声。羌人也逐渐出营,正在整理着兵器。很多羌人对领到手的铁斧爱抚不已,这铁斧寒光闪闪,看着就很锋利。

    “准备御敌!”邈川城头副将李远大声预警。

    城头士卒立刻靠近墙垛下,把擂木提了上城头,过道用积雪烧着热水。

    “发炮!”乞遇对旁边驼队下令。

    “砰!砰砰!”回旋炮勺子扬起,数百个碗大石头越过阵型,被扔上城头。石头落下在城头,甚至砸到城内墙下列阵的宋军,立刻出现许多伤亡军卒。

    “散开靠墙!立盾!”李远下令!宋军反应很快,散开阵型蹲在墙边。

    “儿郎们,攻进城就能回家,不用冻死在外边!想活着,就死命上前,攻上城第一人,赏赐羊羔两头,杀宋军一人,赏赐羊袍,杀宋将,赏赐铁锅和铁斧!”角栋在阵前发号令。

    “杀!”他角郎寨的壮勇之人,率先冲在前方,后面结盟的诸寨羌人也蚁附而上。

    “神臂弓列阵射击!”李远喝道。宋军配制的神臂弓,可以在百米外穿甲。宋军各路弓箭手都是宝贝,神臂弓更是宋军的宝贝。朝廷下令,弓在人在,每战后交付清点数量。野战时卒亡前,必须毁弓。

    墙垛后,有一百多弓箭手,闪身而出,射出手中的箭。“唰!”如雨的箭射出,冲在前方的羌人倒地不少。

    “神臂弩环射!”见到城头出现宋军,阵前西夏骑兵军将发令。

    “咻!咻咻!”立刻,城头宋军弓箭手伤亡十数人,西夏人骑射无双,就算是骁勇善射的辽国人,也是佩服西夏骑射。

    西夏人终于冲到城下,甩出手里的绳套石。邈川城头不高,几个人搭人墙就可以上。这绳套石脱手可以远抛伤人,近处可以圈马套羊,攻城时,还可以当做爬绳用。

    “啊!啊!”宋军朝城下泼热水,放擂木,砍城垛的套绳,羌人摔伤很多,也被烫伤不少,各处擂木砸伤亡不少羌人。

    可是宋军每次冒头,必然被西夏骑兵射伤,受伤和倒地死去的宋军越来越多,城下攻城的羌人更是越来越多。

    “哈喝!”十几名彪悍的羌人冲上来,手中的铁斧挥出,立刻有数十名宋军被砸倒在地。宋军盔甲坚厚,这些羌人直接用斧头砸人,城头很快就有大片场地被扫空。

    危急关头,城楼宋将李远赶到,一杆长枪闪电刺出,蓄势待发的亲兵也在旁刺出,城头上的羌人被刺死,尸体被扔下城。

    城门口,自古是攻击重地。只不过邈川城的城门,已经被大将军王愍下令堵死,王愍将城内府衙和商铺的地基石头拆除,用砖石堵死了各处城门。正是大将王愍誓志死战,才坚持了这么多天。

    这场苦战,从早晨一直到晚间,每隔不久就是一波。羌人疯了一样,不要命的冲上来攻城。那些西夏骑卒四处游走,也是把弓箭不要钱似的,泼雨般射出,抛石不断落下。西夏人和羌人都发狠了,城外正在下雪,如果不能攻下城,等待他们的只有退兵。近三年,这西北进入十月后,就开始下雪,经常是数月之久,如果在雪地退兵被追击,十余万人也只有冻死之路。

    这是一场血战,双方都没有退路可言。羌人认为,大宋人占领了他们的寨子,死命要夺回。青唐城斩杀了九部族人,都是郎家寨很多人亲眼所见,羌人没了活路,只有拼命。

    其实,这宋军大将王愍也是苦不堪言。青唐城王赡被围的同时,他王愍所守的邈川城亦陷入重重包围之中。王赡派人求援他也救不了。羌人各族联合西夏军队,十万余人合击邈川城。夏国国监军达克摩亲率骑卒,在外围断炳灵寺桥,烧省章峡栈道。西夏名将乞遇久经战阵,列阵四面急攻。他把军报发出后,就堵死邈川城各门。今日的形势,更是非常危急,天黑统计才发现,城中兵卒伤亡惨重,只二千七八百余人,刀枪擂木器械更是百无一二。

    王愍很是着急,连夜令人在城内拆民房门板,令受伤军卒立城头负之为盾,烧黑木棍头假装成墨色铁枪。

    为了让守城军卒抓紧时间休息,连夜召集城中到百余女子,抹黑脸穿军卒衣甲,充军城头,配发烧黑棍头的木枪,假做军卒守城。又寻童儿数十人,以瓦片炒黍,送城墙边两千余军卒吃,副将李远募敢死士三百人,戴黄布巾四处巡城。

    “太子,那玄门掌教凌云真人不在陕州。”眉州山间,官道路边一处茶寮,是名身着青色便袍的青年。正是大理国太子段和誉,他近日偷入中原。一边喝茶一边打量四周,旁边的探子着平民葛衫短装打扮,正在向他汇报情况。

    “继续打探!”段和誉此行,只为解除玄门首脑,天南各地蛮夷不听段氏号令,那高氏玄门威胁到段氏皇位,已经不是小事。此刻,他心中的目标,只有一个,在中原想方设法击杀高泰云。

    “店家,这茶不错,是谁家的?”段和誉问道。

    “客官,好眼力,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咱家这茶叶是中原畅销的炒茶。”一位满面笑容的茶亭小二过来,弓着腰,麻利地把肩头布巾取了,擦了桌面道。

    “此去开封有多远?”段和誉查觉出,这些茶寮生意很好,来往中原天南客商歇脚闲聊,伙计必然知道路途远近。

    “客官,小的听客商说要月余,具体不清楚,小的打小在蜀地,也没出过这山窝子!”伙计面露笑容,机灵地回答。

    馆陶后衙院内,摆放着香案花果。

    “禀告大篆师,眉山传讯,大理国世子刚过建昌府,途径眉山。”一名八卦黑袍的少年弟子进来,站院内向屋里高泰云施礼。

    “好,官道沿途继续监视此人,各地不要轻举妄动!”身着先天八卦太极图紫袍的高泰云,正在和宗泽喝茶,听的消息转头吩咐。

    “喏!”那弟子退出。

    高泰云昨夜在馆陶后衙,同县令宗泽畅谈昼夜,彼此互相都颇为赏识。他前世知道此人是文武兼备,因此多讨教兵法战阵。宗泽虽然进士出身,平日也好读兵书。见此少年英俊伟茂,谈吐执礼有序,现在又是刻意讨教他得意之处,自然倾囊解疑,两人都相谈甚欢。高泰云对宗泽极为佩服的是,能时刻以守土安民为己任。其临死三呼过河,感天动地,成千古传唱。此等人没有私心,以治家国护万民为生平之志。

    “云弟,你玄教戒律森严,暗探密布中原,到底是为何事?”房间内,馆陶县令宗泽正在桌旁。他刚看见玄门弟子进来,高泰云并无避嫌,在他面前直接述说机要,是以宗泽直接询问。

    “大哥,你也知道小弟身世。云本天南高氏第八子,家父高升泰为滇南大理前国主,三年前受佛门僧人威逼,禅位天南大宝给大理段氏,家父为防段氏斩尽杀绝,多方布局,临终嘱托我建玄教自保高氏。因此,小弟数月前,在天南灵鹫峰开山立派,设玄教三十六分坛,为家族打探段氏消息。近月远赴中原,为蛮夷之地求取药典,更为躲避段氏视野,在中原请旨赵皇设分坛。不意大理段氏也偷入中原,估计是要寻我踪迹!”高泰云开设玄门,其镇教昆吾剑法壹零八式,虽然残缺,但昨日也尽相传授给宗泽,让宗泽极为高兴,直言要平辈相交。

    刚才在后衙院内,他和高泰云拜了香案,二人义结金兰,交换生辰,互叙族谱。宋代礼教完备,如果异姓结拜,必交换族谱,填兰牒,秉苍天。且通告所有亲友,对双方的父母需恭养送终,是谓同生共死之意。

    “如此看来,此人偷赴中原,是谓来意不善,你处境堪忧。段氏既然背靠天南佛门,中原佛门和天南各寺庙必有瓜葛,这僧尼众多,你既然被佛门通令天下追杀,以后还需要多加提防。”宗泽看着这义弟,也是满面担忧。

    “大哥放心,我已经在沿途提防他,只要他走官道,云必然能获取消息。只是佛门高手众多,实在无法提防。唉!”高泰云也是无语,这大宋的佛门,没多少僧人恪守戒律,有的和尚当官做买卖,有的和尚吃肉娶妻子,更有和尚喝酒杀人的,无所不有。如果不时派高手伏杀他,那委实头疼。

    “这世道是这样,不过只要在我馆陶治下,僧人就不得猖狂!”宗泽道。说得也是,宗泽治理辖地,关防甚严,民众安居乐业,附近铁山寺的僧人众多,就没在这馆陶城里瞎折腾。

    “大哥,我不日将前往登州,在根余山建坛,以后这登州分坛会济医救人,诸弟子就拜托你照看一下!”高泰云施礼。

    “云弟,你不必客气,那登州根余山,离我虽然有些远,不过我以后有睱,自然会每月前去看一下的!”根余山风景可以,远近闻名,其位置不错,适当远行可以去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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