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苍白之间,有一处奇异之地,弥漫着沉沉的灰绿烟雾。
一颗盛开的梅花树下,飘着洁白的雪,弥漫着孤寂冷漠的气息。
有一人独坐树下,敞怀裸身,肌肤冷白,长发漂浮融于满地梅雪,样貌凄绝美艳,像是天使流泪的雕刻,对美的救赎。
眉如一笔一笔精致的墨画,眼型妖治带魅,带着致命死亡的诱惑。
双眸却是沧桑清冷,寂如镜花水月,浅淡的双唇几乎失去颜色。
地上放在一壶酒,一只酒杯,一把剑,梅花与雪飘落在酒水之上,添上一抹凄凉的艳色。
他端起酒杯,优雅的一饮而尽。
脩然起身,梅跳雪舞环绕在他的周身,交织幻化成浅薄的衣裳,插在一旁的剑,无光自闪,颤动着,印着主人清寂的身姿,替他发出王者的杀气。
此人,正是玉飘的杀手师尊,王者,王绮花。
“师父。”玉飘来到之时,王绮花已经穿戴整齐,只裸着胸口一点。
“唤我师尊。”薄唇轻启,声音冷淡,带着不容抗拒的寒意。
玉飘愣了一下,喃喃喊了一声“师尊”,同样的话,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
那原本奇异美幻的雪梅树,蒙上了一层灰暗,弥漫着一股压抑冷寂的气氛。
他印象中的王绮花,是杀手界独树一帜的奇人,姿态优雅,心性洒脱,行为恣意,杀人先礼后兵,讲话也最是有品有凋有涵养有意境。
现在这些荡然无存,他甚至找不到一点熟悉感,只感觉无限诡谲的阴沉冷氛,景寒,人更冷。
“找吾何事。”王绮花漫步向后,一如既往的优雅,背靠在雪桃树上,慢慢滑坐在地上,伸着一只腿,曲着一只腿,随性中带着淡淡的冷漠。
“你不开心。”玉飘看着他淡淡道。
“不要妄想结论,吾很开心。”王绮花淡薄的嘴唇,微微向着两边扬起,玉飘却感觉他不是在笑,他比哭还要让人压抑窒息。
玉飘感觉出他一定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在他面前,他有自知之明,他比自己懂得多,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强大,他不想多嘴,不想了解。
他一定能自己走出来,恢复原状。
他跟他的师徒关系,并不深,更像是萍水相逢,欣赏他的处世与杀人的手法,仅此而已。
这种压抑的气氛让他不喜欢,让他的心情变得紧张,想要离开,师徒一场,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来,是告诉你一声,我不做杀手了。”
玉飘观察着他的神情,他一动不动,那张脸白的渗人,就像一具尸体,他心中一吓,他怎么能联想到尸体呢,他是自己选择的师尊,即使现在要分道扬镳,他怎么能咒他呢。
半晌,他低垂着密长的睫毛,沉吟不语。
雪下的更加大了,将红梅覆盖,飘落在王绮花的肩膀上,与衣裳融为一体。
他伸出一只手,一片不知是雪花还是梅花,落在他的手心消融,他呢喃自语:“连你也要抛弃我了?”
“嗯?”玉飘心中一紧,觉得自己刚才听的不真切:“什么意思。”
“签字画押,解除师徒关系。”冷玉一般的手反过来,竖立在一旁的剑有了动作,“脩”的一下飞起,在他的手心凌厉一滑,顿时这一方天地有了颜色。
血从他的手心涓涓流出,流在地上,消融在雪中。
另外一只手轻轻一挥,地上出现一大块空地,上面写着解除关系的相关内容,王绮花张开血手,按在了地上,地上的字闪烁着腥红的微光。
玉飘手上隐隐作疼,他从未听说过如此奇怪的解除仪式,他拜师的时候,也并未按过什么建立师徒关系的东西,按理,解除的时候,也不该有。
想到师尊是杀手界独树一帜的奇花,自然有一条自己独特的规矩,他虽然不打算继续做杀手了,可是并不想和他解除师徒关系,这样一来,便是对他的不尊重。
重要的是,在自己完美的手心划上一道大口子,实在影响美观与手感。
“汝既不想当杀手,扬吾声名,又想占着师徒的名分,求得吾的庇护,沾染吾的风光,汝怎么想的如此美好。”
“我无。”玉飘当即以气驭剑,将剑柄握在手中,对着自己的手心轻轻的划了一下,手心渗出丝丝鲜血,他将手翻过去,按在了地上,却是没有像刚才一样散发猩红的光。
“失败了,看来汝,吾注定无解了。”王绮花淡淡的看了一眼地面,地面上的字全部消失不见,只有雪花静静飘落。
“这是一把神剑,有治愈的功能,你将他握在伤手,伤口便能自愈。”
玉飘迟疑了一下,然后将剑放在自己的伤手,紧紧握住,伤口竟然奇迹一般愈合。
“让字显现,我们解除关系。”玉飘不想让他误会自己贪图跟他的师徒关系,下定决心,一定跟他断的干干净净。
“雪该停了,花随雪逝,汝走吧。”王绮花头靠在树上,手放在膝盖上,听着雪落梅花,轻轻的打着节拍。
玉飘看着他,不由喊了一声“师尊”
王琦花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蠕动着嘴唇,轻吐“徒儿”两个字。
“你说在这里等一个人,他是不是回不来了。”玉飘看着他,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王绮花的手停滞在膝盖之上,如同一尊雕像一般,很长时间没有动作。
王绮花守着着奇异之景,是为了等一个人回来,当时,他非常自信,表示这个人一定会回来,玉飘听他提起那个人,眉眼都是温柔的,嘴角带着笑意。
“他已经回来了。”半晌,王绮花幽幽开口,站了起来,朝着玉飘一步一步走近。
他的眼神很冷寂,就这么直直的盯着他看,看的玉飘头皮发麻,背颈发凉,脚本能的向后退了半步。
“在这里。”王绮花站在他面前,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伸手摸了一把玉飘手中剑,然后指着地面。
玉飘向着旁边走了几步,只有死人才归属地底下吧,怪不得他性情大变,原来他等的那个重要的人死了。
“节哀。”玉飘有些沉重道。
王绮花微微仰着头,眼角不断流出清泪,顺着他的面庞,滴落在地上。
玉飘僵直,一时不知所措,他是自己的长辈,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
自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突然,王绮花微微端正着头,淡淡的看着玉飘,眼角还在不停的流泪,他伸着手,机械的将眼泪擦干净。
“师……”玉飘还没有喊完整,只见王绮花伸手慢悠悠的去拿自己手心的剑,剑在他的手中,忽然寒芒一闪,剑尖直对着自己。
玉飘身姿微侧,旋转两圈,才躲过剑锋。
“眼泪是世界上最纯净的,从此以后,吾不会再流泪了。”王绮花横着剑,一只手竖起双指,慢慢的从头滑到尾,最后一滴泪,落在了剑上,发出了一声清灵的声音。
“徒儿,让我们做最后的道别吧。”王绮花衣袖轻轻一甩,一张木桌,一壶酒,两个酒杯,便凭空出现了。
玉飘心中弥漫着淡淡的感伤,轻声“嗯”了一声。
两人各执一杯酒,隔空碰撞,放在嘴角,饮入口中,咽下腹中。
三杯酒过后,桌子酒壶酒杯全部消失,好似他们之间短暂的师徒之情。
“师尊保重,我走了。”玉飘缓缓转身,一步一步,越走越觉得沉重,好像有枷锁束身,终于,他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王绮花。
王绮花朝着他微微点头,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了一个温笑,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王绮花又变成了曾经的王琦花。
王琦花眨了一下眼睛,温雅的说了四个字“后会有期。”
这让玉飘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好似将刚才压抑沉重的气息一扫而尽,他看见他身处的天地变得明亮,雪花晶莹剔透,梅花艳丽逼人。
师尊还是从前的师尊。
他感觉自己离他越来越遥远,又觉得他在慢慢的朝着自己靠近。
“后悔后期。”玉飘迷糊的看了一会,无意识的说出这句话,转过身去,站定一会,离开了这一方奇异之地。
玉飘走了之后,王绮花仍是维持着笑意,好似带了一张面具一般,他慢慢的有意识的收敛笑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天上大变,乌云密布,一片雪花落在地上,化成一片粘稠的血海。
再看天上飘扬的白雪,渐变成了红色。
艳丽的梅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化成苍白的颜色。
这一方天地,毫无生机,只有一片死寂。
王绮花微微仰头,用手托着一朵苍白如纸的白梅花,声音绵长清冽:“父亲,汝骗吾,但是吾会为你报仇,将杀害汝的凶手,一个一个杀死。”
白梅花从树枝上脱落,花瓣散开,独自飘零,王绮花脩然转身,眼神冷冽无情,一树的白梅花瓣满天飞扬,演着凄舞奏着哀乐,送他走上不归之路。
杀手界的王者,亲手毁掉了自己的美梦,离开了他守护多年的雪梅异地,不带一丝的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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