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半宿,众人终于撤出隧道,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屋子里就两张床,老胡、一杭、莹莹和瘦子占了主卧的大床,姜宇航则和赵哥、哑巴挤在一张小床上。每个人都横着侧身躺在床上,睡下后,姜宇航等人又被绑住了手脚。绳子勒得手腕很不舒服。一开始,姜宇航还想着先不要睡,等三个盗贼睡着了看看能不能想办法逃走,或者使用眼镜报警,但或许是因为白天太累了,躺下没几分钟他就睡了过去。醒来时,赵哥正用力拍着他的脸。起来干活了,赵哥说。姜宇航发现自己手脚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了,他坐起来,活动了一下已经勒得发青的手腕。看看窗外,天已经大亮了,看上去已经到了中午。

    在哑巴的监视下上了个厕所,姜宇航又跟着其他人一头钻进了隧道之中。一切照旧。跟昨天相比,大家对于挖洞的流程都熟练了很多。赵哥也看得没那么紧了,偶尔出隧道抽一根烟。趁着赵哥不在,姜宇航终于把眼镜打开了。与昨天的定位相比,今天的位置离银行更近了,工程进度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一。得赶紧阻止他们了,他想,可是直接报警不太方便,因为不敢说话,只能偷偷地打字。他点开了王伟的微~信,准备让他帮自己报警。他一边观察着后方,一边输入:“在吗?有急事。”在眼镜里进行文字输入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姜宇航使用的是路径输入法,也就是通过眼神移动的路径来书写文字,有点类似于手写输入,不过比手写可费劲多了。这款眼镜的默认输入方式其实是语音输入,眼神路径输入只是作为一个仅供猎奇体验的备选项存在的,大概开发者也并不认为真的有人会用这么费力的输入方式,所以用起来体验感极差。输入完这几个字,姜宇航赶紧闭上眼休息一下。过了片刻,王伟回复道:“等一下啊,姜哥,正在开会。”姜宇航小声骂了一句,又写道:“绑架,报警!”尽量用最少的文字说明情况,感觉像在发电报。可是等了好半天,王伟却没有回复,估计把手机放一边去了。开会,开会,开个鬼的会!姜宇航狠狠地剁了跺脚,准备换一个人帮忙。就在这时,隧道里突发异变——前端的土层突然塌了下来,露出一个大洞。瘦子连忙把赵哥喊了进来,后者嘴里还叼着没抽完的烟。姜宇航只好垂下头,把眼镜重新调回到正常模式。

    众人还没来得及搞清状况,就听见有声音从前面的洞里传来。很快,一个头从洞口探进来,举着明晃晃的大灯朝这边望了望。你们是热力管线还是电缆,他问道。赵哥愣了一下,看向瘦子,瘦子连忙上前说,电缆,我们这是电缆。那人说,我一看你们这个管道的形状就猜到是地下电缆。瘦子笑着说,大哥厉害哦。那人说,我之前也埋过电缆,这玩意儿挺麻烦,不好弄,但是挣钱多。瘦子说,是啊,这不就是为了多挣点钱嘛。那人用手摸了摸隧道壁,说,你们搞得有点大了吧。瘦子说,不大,按照标准挖的。那人说,也是,现在的电线越来越多了,管道是要比以前大一些。瘦子说,大哥抽烟不,那人摆了摆手,突然看见赵哥还叼着烟,连声喊着让赵哥把烟掐了。你们胆子够大的啊,知道这儿是哪吗?他朝身后指了指,你们自己过来看看。瘦子和赵哥一起上前,从洞口向外看了看。原来前面是一条下水道,一股酸臭之气袭来,两人连忙捂住了鼻子。沼气知道不,那人继续说,一不小心就把你炸了,你还敢抽烟?瘦子连连点头,说以后不敢了。这人身上穿着橙色的制服,看来是下水道养护工。

    这时,养护工看到了一杭手里拿着的铁棍。那根铁棍正在从膨胀状态缩小,而且隐隐发出白色的微光,看上去极为奇特。那人从下水道钻进了隧道,一脸疑惑地看着铁棍,瘦子正想着要怎么解释,那人突然说,这是液压的吧?瘦子咳了一声,说,大哥果然见多识广,一看就知道是液压的。那人走近看了看,又说,这液压棒好高端啊,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先进的型号,咦,电机呢?就在他伸着脖子找液压棒电机的时候,赵哥一掌劈在他后颈上,后者当即晕倒在地。

    虽然解决了眼前的麻烦,但下水道仍然横在前面。赵哥埋怨说为什么挖之前没有查一下下水道分布图,瘦子说大意了,本来以为这么偏僻的地方不会碰到。赵哥说,那现在怎么办,瘦子说,先把破口堵上,我们从下面绕过去。于是众人把土块又重新堆回洞口。没有棍子帮忙,回填可比挖洞费事多了。哑巴一个人把晕倒的养护工拖回小屋,捆好手脚,绑在了床上。

    填了一会儿,赵哥突然问,什么是液压?瘦子说,液压就是一种发动机。你没见以前村长开的那个挖土机吗,他一直说是液压的。赵哥说,那这跟棍子有什么关系呢,为啥那家伙说这是液压?瘦子说,发动机里面不是要热涨冷缩么。赵哥说,哦。姜宇航听得差点没笑出来,他第一次听说液压是这么回事。瘦子解释的时候一本正经,而赵哥还偏偏听得极为认真,似乎完全没想过对方是在胡说八道。莹莹质疑说,液压好像不是发动机吧?还没等瘦子回答,赵哥就说,小孩子不懂就别插嘴,人家可是喝过洋墨水的人。姜宇航好奇道,你还在国外读过书?瘦子一脸自信地说,当然,我可是巴黎师范大学毕业的。姜宇航想了想说,是巴黎高师吧?瘦子立刻反驳道,什么高师不高师的,巴黎师范大学,爱因斯坦就是我们学校的,厉害吧。姜宇航点了点头,不说话了,他算是知道这瘦子是什么货色了。满嘴跑火车,吹牛逼,估计没一句实话。

    为了绕过下水道,只有向下挖。用铁棍向下钻了个五六米深的洞,然后又继续横着向前走。经过这一场波折,工程进度大受影响,一天下来,距离银行仍然还有三百米左右,估计明天还得忙一天。在搬运过程中,姜宇航一直没有机会碰手机,这让他开始焦躁起来。明天一定得抓紧了。从前端撤回房间的过程中,赵哥等人一边弓着身子前行,一边用电瓶灯照着隧道壁,重新检查一遍。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件意外的事。本来极为光滑的隧道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凹陷的豁口。一些泥土散落在豁口边。把光照进豁口里,可以看到豁口的内部空间更大,蜿蜒曲折,向上延伸。这莫不是什么动物挖的洞吧,瘦子说。赵哥说不像,里面什么都没有。瘦子问,刚才你们谁看到这个口子了吗?大家都摇头说没注意。姜宇航也回想了一下,之前确实没看到过,但隧道里黑漆漆的,也可能之前就有,只是没仔细看。一些根须从豁口的上方垂下来,看上去是某棵大树的根系。赵哥和瘦子又围着豁口讨论了半天,没得出什么明确的结论,索性不管它了。经过的时候,姜宇航也把手伸进豁口里,摸了一会儿。他心里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没有和其他人说。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一个小时前,位于他们头顶数米上方的路面上,一个酒驾的司机受到了严重的惊吓。某个角度来讲,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他大概从此不会再酒驾了。这个司机刚参加完一个婚礼活动,喝了不少酒,偏偏不听别人的劝告,执意要自己开车回家。一个朋友说,喝了酒开车容易意识不清甚至产生幻觉,他说我不会,我清醒得很,再喝一瓶都没问题。经过这里的时候,突然想吐,就把车停在路边,趴到隔离带上吐了一阵。就在这时,他感觉脚下的大地好像在动,像是地震了似的,但又不像地震那样剧烈晃动,只是慢慢地动,更像是在蠕动。来了,来了,他心里想,这酒的后劲上来了,不要慌,问题不大。他试着走了两步,感觉地面上像是拱起了一个小土包,路都变的歪歪斜斜的。接着,他就被一段树根绊倒了,翻身一看,这一支小小的树根足有脸盆那么粗。顺着树根往上看,更让人震惊的场面出现了。一株十几米高的大树笼罩在他的头顶,并且摇晃着枝桠,不停地向四周伸展开去,看上去像是活了一样。他心想,坏了,这大树肯定成精了,爬起来就跑,不想却踉踉跄跄地一头撞在了树上,瞬间晕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卧室的床上了。原来朋友见劝他不住,就打电话给他妻子了。他妻子给他打了几通电话,没人接,就也开了车出来,最后在路边的绿化隔离带上发现了他,果然是一身酒气,就把他带回家了。他问妻子,有没有在绿化带里看到一棵大树。妻子说,好像是有一棵树。他问,那树有多高,妻子说有三四米高吧,你问这个干嘛?他不做声了,心想这酒后劲也太大了吧,不会喝到假酒了吧。

    当然,那酒自然并无问题,司机看到的也不是幻象。这一切的缘由现在只有姜宇航最清楚,那就是裂缝的物间传递。这是一个很自然的想法:既然物体和触发石接触时,后者内部的“裂缝”会扩展到接触物之上,那此刻再让第三个物体接触正在膨胀的物体,会不会同样引发膨胀效应呢?他马上做了实验,结果是会。当然,前提条件仍然是物体内部具有裂缝状的空隙或具有分形图样的异质结构。裂缝的空间扩展并不会局限在单一物体的内部,而是按照某个基本恒定的速度在传递。在扩展的同时,裂缝的宽度则在逐渐减小,从图像上来看,它就显得越来越细密。因此,物体的体积则变得越来越大。

    他没有用植物做过实验,因为在一个物理学家的眼里,植物具有太多变量,不是一个单纯的体系。但眼下发生的事情,却只有一个简单的解释:那棵树在铁棍的接触下,曾发生过膨胀。所以,在它的根系周围,才出现了大块的空洞。他对此并不意外,因为在一棵大树中,有太多分形的构造了。不管是根系和枝干的空间分布,还是输送养分的维管束,甚至是每一片树叶上的叶脉等,都呈现出分形结构。让他意外的是这棵树的膨胀效应如此显著,已经超过了很多他特别定制的分形晶体。这倒是提醒了他,以后可以试着更多地用自然界的物体进行实验,或许会发现膨胀更显著的物体。

    不管是下水道还是意外发现的豁口,都没有动摇赵哥等人的计划。第三天一大早,他就把一杭几个叫起来,逼着他们钻进隧道。养护工已经醒了,但赵哥并没有让他进隧道。这人上了点年纪,醒了之后一直嚷着说这里痛那里痛,赵哥听着烦躁,就把他绑在客厅不管他了。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从长度来看,很快就可以挖到银行了。姜宇航找到机会,用眼镜查看了一下定位。咦,怎么回事?他再三确认之后,把眼镜重新关掉。隧道的方向不知何时已经偏了,而且偏了很多。按照目前的方向继续挖下去,根本到不了银行。其实这两天,瘦子也发现了隧道似乎是弯的,他和赵哥聊过,但赵哥只是让瘦子把指南针拿出来校准,每次都显示方向无误。于是赵哥说,方向没错,继续挖。之后就不再纠结此事了。姜宇航也看了这隧道的形态,从一头看去只能看到另一端的侧壁,很明显已经弯了,但这赵哥竟然如此相信指南针,硬说方向没错。他觉得这赵哥也太执拗了,脑子一根筋。目前来看,指南针的指示肯定出了问题,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对了,强磁中心!他想起来,在宏硕研究所里有一个强磁场物理研究中心,那里放置着一个由超导材料建构的能产生几个特斯拉的强大电磁铁。指南针肯定是被磁铁外溢出的磁场干扰了。想到这里,他突然反应过来,目前隧道的前进方向不就正是宏硕研究所吗?再细想一下,距离研究所的位置还有三百多米,那正好就是赵哥等人预想中的银行位置。这当然是一个绝妙的巧合,它让姜宇航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先不报警,将计就计,把这伙贼人骗进研究所里,然后控制住他们。比起报警,这样做有三个好处。一是不用在警方面前解释铁棍膨胀一事。这一研究目前还处于极度机密的阶段,国内也只有几家合作厂商和研究所知道一鳞片爪,全是应用层面的,而且也都签了保密协议。可一旦报警,铁棍的膨胀效应势必暴露在警方眼前,虽然他们肯定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但这样一来,就有会被媒体报道的风险,那就很难收场了。第二是更安全。在这样一个狭窄的隧道中,警方如果出动警力开展搜捕,盗贼绝对会把自己这些人当作人质。到时候一旦场面失控,就会面临严重的安全威胁。这样做还有最后一个好处,正好可以把一杭带到研究所里。这个年轻人对今后的研究极为重要,可姜宇航却没有把握能说服他来研究所配合自己。就说前天,自己在游乐场就遭遇了一场挫败。他们的警惕心很高,而且那个老胡看上去也不是个好打交道的。

    姜宇航转头看了看老胡,后者正在和赵哥小声地说着什么。虽然声音很轻,但隧道里很安静,所以连蒙带猜,基本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一开始,老胡说,是不是马上就要挖到银行了,赵哥说,快了,今天就能完工。老胡说,那完事以后,我们怎么办?赵哥说,放心,到时候会放你们走的。老胡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我欠赌场的钱。赵哥说,怎么着,你欠赌场的钱还要我帮你还不成?老胡说,赵哥你看,我们家一杭挖了这么久,是不是多少应该分我们一点啊。赵哥说,滚一边去。老胡笑着想再说几句,赵哥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摔在地上,呻吟了几句,再也不敢上去了。

    一杭离得比较近,这会儿正是铁棍的缩小期,他可以自由活动。他走过来把老胡扶起来,靠隧道壁坐着。老胡说,这人太不讲道理了。一杭说,你自找的。老胡说,我们忙了这么久,也不能白忙活啊。一杭说,那我们就成同伙了,你想坐牢啊?老胡说,坐牢就坐牢,包吃包住有什么不好的。一杭在他腿上锤了一拳,他立刻哎呦哎呦地喊起来,活像个泼皮无赖。

    别装了,一杭说,多大的人了。老胡立刻不喊了,可还是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一杭想起小时候,老胡带自己去市医院看眼睛。每次坐公交的时候,他都学自己一样,拿着一根棍子敲着上车,装盲人,这样两个人都不用买车票。每隔一段时间,他就问旁边的人,现在到哪了,可别坐过站了。其实多坐几次公交,连一杭都能背下所有的站名和顺序,并且根据时间推测出到达的地点。但老胡说,你这样谁知道你眼睛不好使呢?到了医院,一下车,他立刻恢复了视力,牵着一杭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比谁都灵活。

    嘿,该你了,赵哥在后面喊起来。一杭默默地拿起铁棍,走到隧道尽头,用力把它插进泥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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