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鸹唱晚,晚鸦斜阳。
焦平被禺猴王送出幽冥,回到阳间地仙界时,入目所见便是这样的凄迷景象。
路上,禺猴王已经跟焦平交流了最新的三界情况——他们那位共同的“七弟”,还是不改猴性,搅了王母的蟠桃会, 祸乱了老君的兜率宫,大闹灵霄宝殿。
结果正被如来翻掌镇下,囚到两界五行山底下去,终日饥吃铁丸、渴饮铜汁。
焦平暗暗感叹。
世情冷暖,如鱼饮水,一再被冷落弃置边缘化, 孙悟空岂能无感?
搅蟠桃、偷御酒、盗仙丹。
就是他对这种处境不满的、最直接的发泄和反抗, 虽然显得冲动幼稚。
而待大闹天宫之后、在五指山下囚了五百之年,他也就彻底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天庭里、是没有他的位置的。
他试过正常的晋身渠道,也试过杀人造反受招安,结果都是被边缘化的结局。
只能死心!
这也是他后来答应当取经人徒弟、保其西行、投向佛门的一大诱因了。
只是可叹!
昔日花果山七十二洞主簇拥,个个都是元神大妖,虽不算顶尖,但好歹也是如曾经焦平刀下祸斗、鵸鵌的程度。
七十二妖仙拱卫,何其威风!
一代“大圣”,竟落得如是下场。
更可叹!
而今那天上,正开着它的庆功会。
——“蟠桃盛会”虽搅和没了,但道佛仙却另开着一个规格不输的“安天大会”。
……
说到这里,禺猴王也难掩忧心,毕竟在这个关头开这种会,确实很难让人不联想到是针对着如今的局势来的。
焦平知道他想的大致没错。
这个“安天大会”,论规格上,该是与他前生的“国家领导人峰会”差之不多。
安天安天, 正是在此会上, 如来献取经之计,以安天庭之心、玉帝之心。
“七大圣聚义反天”,正是西游取经释厄事的直接诱因,是为西游之因!
而这“安天大会”,正是西游之始!
会后,作为“安天大会”政治交易中的一项内容,孙悟空正式被交换给了如来。
玉帝弃之如蔽履!
彼之鸡肋、我之蜜糖,地府幽司乃是佛门地盘,早在孙悟空大闹地府时,如来就闻说了猴王的手段。
玉帝视其“食之无味”,如来对此却并不在意,他自信有手段能力、能熬炼驯服这头桀骜的先天金灵,收为佛门护法。
而玉帝舍了一回脸皮,撬动西天灵山如来入局、欲制衡道门,却是请对了人。
得益于如来的特殊履历背景,天庭内部也有一股势力在与他应和,与玉帝上下合力将如来拉了进来。
道门既然没法将他拒之门外,自然只能退而求其次、转向合作。
同时,随着东方三千红尘客西渡、如来在灵山开始掌权之后, 道佛之间, 也迎来一次释解仇隙、重修于好的机会。
而西游取经, 就是修好的契机。
因此西游取经释厄事,就是玉帝、道门与如来,三方联手共同做的一个局。
既然是联合项目,自然不能是一家说了算,因此日后的取经队伍里,天蓬元帅是道门的人,卷帘又是玉帝的人。
都要派个自己人、进入监督。
而只要这“安天大会”一结束,一张针对与妖怪的罗网,就要开始落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会陆续有神仙的坐骑下界为妖、聚山为王,把散落的妖怪聚拢在一起,等取经组过来一窝端掉省事。
所以明明是下界为妖作乱,这些神仙坐骑却有“功德”,就是这么来的。
这些都是打进内部的特务,起着关键的里应外合作用,所以不单孙悟空遇到会轻轻放过,猪八戒和沙和尚也是如此。
不只如此,很多时候,孙悟空抹不开好汉脸面,看不上不去杀的弱小妇孺,也是由猪沙两位辣手补刀、斩尽杀绝。
这叫做“宁少路边钱,莫少路边拳”!
西游取经释厄事,看似是一场文化交流活动,其实是一场政治和军事行动,其中的目的之一,就是荡扫下界妖氛。
而从“安天大会”定下计划,到五百年后才开始正式执行,这乍看很慢很拖沓,其实是雷厉风行、迅快得很!
因为“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下界五百年的时光,在天上只是五百天。
仅仅用了五百天,就完成了决策、协调和布网等所有的准备工作,开始收网,这已经堪称是“雷霆行动”了。
权利核心往往反应慢,这不是简单的官僚主义原因,而是大权的行使必需慎重,有很多必要的程序是不能饶开的。
因为权力的不恰当行使,比权利的不行使危害更大,这里说的“伤害”,是指对于掌控权力的人、即“肉食者”来说的。
……
禺猴王送焦平到阳间后,自己就匆匆返回幽冥,也是准备要挪窝了。
焦平则悄然踏足“西牛贺洲”,循着心中的指引,往一处地方行去,一路也见了些寒蝉鸣败柳,大火向西流。
这一日,忽见前面一道大水狂澜、浑波涌浪,拦住去路。
他放眼望去,只见这道大河的上下不知多远,径过却足有八百里。
又见岸上有一通石碑,近前一看,见上有三个篆字,乃“流沙河”。
碑腹上有小小的四行真字云: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
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原来是到此处……”
这一道“流沙河”却是大大有名,这河里流淌的的乃是“弱水”,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十分难渡。
这河水的性质,跟上界的“天河”十分之相似,有人说这是天河的一道支流。
也有人说,这“流沙河”与“天河”里面的水,其实本来都是寻常的水,只不过被人以大法力下了“禁水”之术。
因此,水就变成“有毒”的“弱水”,水中没有浮力,等闲舟楫上去就沉。
人下水,若无驾驭弱水本事的话,也是一下就沉了江、喂了鱼。
焦平腾起云雾从空中越过,此时天上那位卷帘大将、还未被贬下来当河怪,因此无人作梗,渡河倒也容易许多。
过了流沙河道,往大路向西,不日来到一处山崖上,抬头远见一簇松阴,内有几间房舍,着实轩昂,但见——
门垂翠柏,宅近青山。
几株松冉冉,数茎竹斑斑;篱边野菊凝霜艳,桥畔幽兰映水丹。
粉泥墙壁,砖砌围圜。
高堂多壮丽,大厦甚清安;牛羊不见无鸡犬,想是秋收农事闲。
再往上空看去。
却不见原著中所说的“庆云笼罩、瑞霭遮盈”的情景,这该是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厉害,自己的“通幽法眼”却看不得。
“吱……”
走到近前敲门,不料那门甚轻,只被轻轻一敲打就自开了。
焦平稍踌躇,举步入内,果然见里间向南三间大厅,帘栊高控;屏门上,挂一轴寿山福海的横披画。
两边的金漆柱上,又贴着一幅大红纸的春联,上写着:“丝飘弱柳平桥晚,雪点香梅小院春。”
正中间,设一张退光黑漆的香几,几上放一个古铜兽炉;上有六张交椅,两山头挂着四季吊屏。
正看间,后门内有脚步之声响起。
“来了……”
焦平垂手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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