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神很强大,尤其是对光明之力的理解和运用,完全超越这个世界的极致。

    比如他阻止习通前行,并不是单纯使用蛮力,或者对视觉感知的混淆,而是投影,无数世界的投影。

    就像之前他将未来世界叶依若的投影送到习通面前一样。

    虽不是跨越时间,却达到了相同的效果。

    这是光明神的绝技,只可惜这种绝技被习通识破了。

    笑了一声,习通轻蔑说道:“光明的力量,不过如此。”

    光明和光阴,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却在这种情形下怪异的联系在了一起。

    面对嘲讽,光明神平静无波。

    漫长的岁月中,他见过太多的对手,也杀过太多自己为是的敌人。

    低级生物或许还有“爆种”的概念,可以骤然爆发出超越极致的力量,但高级生物绝对不可能,尤其是光明神这种强大的存在。

    低级生物爆种是因为他们的实力远低于潜能,提升和进步易如反掌,高级生物却是实力远超越潜能,每一丝提升都需要付出无数的努力。

    习通确实是无数对手中比较特殊的一个,但也仅仅是特殊。

    仅此而已。

    说完,光明神双臂张开,分别在身体两侧转了半圈,两个半圆合成一个整圆,与身后无量光的源头相得益彰。

    身周缭绕着无数臂膀的虚影,宛如千手佛,这万千臂膀从内向外共同托举无量光的源头。

    光芒之中蕴含无数世界的投影,每个投影都是曾经真实存在的世界,其中蕴含有这个世界的所有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人文科技……

    与光影相交的瞬间,就像真实经历了一方世界,度过了百年光阴。

    或蹉跎一世,或寻觅一生,或纵横一域……

    虽不是真正的人生,却比真正的人生更加丰富、完整。

    弹指刹那便是一生。

    而习通伫立了许久。

    如果是寻常人,早就在这种庞大信息的冲击下崩溃消亡了,但习通早就是圣人级别,整体实力虽然不如光明神,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所以,再强大的信息流也不会对他产生分毫损伤、负担。

    这一招没有任何攻击力,相反,这一招仿佛正常人生、阅历、感悟、沉淀。

    如果佛家修士见到这一招,必定欣喜若狂,因为每一刹那就是一次轮回、一次人生、一次因果。

    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有可能成为十世善人、十世恶人……

    然而收益和风险并存,感悟人生的时候也很有可能会沉溺其中,失去自我。

    即便不沉溺、迷失,几百世都能始终如一吗?有谁能坚守至此?

    最重要的一点,经历了几百世、几万世,习通还是习通吗?

    即便是,他的思维、意志,对待万事万物的态度和想法还会和往常一样吗?

    光明神洞彻人心,知道如何最简单、快速、直接、彻底的扼杀敌人。

    他知道,对习通这种级别的敌人,简单击杀后患无穷。

    除了元神寄托虚空、滴血重生、身外化身、假身替死等诸多已知的方式,还有更多闻所未闻的方式,都可以逃避死亡。

    毕竟实力达到这种级别,已经可以无惧死亡,属于死神都不敢收的类型。

    即便真正的死了,谁又知道无数年后会不会死灰复燃。

    即便真正死了,谁又知道是不是有传承、衣钵留下?

    光明神经历了无数岁月,见识了太多翻车的经过。

    所以他知道,真正的击杀不是杀身,而是诛心。

    身体上的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灵魂上的死亡也不是,意志才是。

    意志这东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击杀的,所有的攻击都只会成为磨砺,令意志越发坚固、顽强、纯粹。

    击杀意志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令本人转变思想、思维,从根源上抹杀意志。

    如此,旧有的意志不会再有死灰复燃的可能,即便有,现有的意志也会成为其最大的对手、敌人、典狱官。

    正是通过这个方法,光明神击败了一个又一个对手。

    不仅击败,还令他们彻底臣服,彻底皈依光明,登上自己的方舟。

    “我将带领你通往永恒!”

    “光明才是救赎的道路!”

    “看吧,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神明。”

    这就是光明神向每一个对手灌输的意志。

    他的确做到了,因为方舟确确实实航行在时间长河之上,航向通往永恒的道路。

    而随着方舟上的乘客越来越多,光明神的实力、影响力也越来越大,两者相辅相成,以至于滚雪球般壮大到如今的地步。

    都无需出手,只是向各个世界投影的影响力都足以达到制霸的程度,以至于从求着各路神明上船,到各路神明求着上船。

    至于不求的,都是穷乡僻壤不知道天堂影响力,或者不知道天堂真面目的,不值一提。

    习通就在此列。

    他知道天堂的强大,也将其视为最大的对手,然而,他远远不知道天堂的真正底蕴、潜力。

    单凭方舟一项,就足以令无数神明疯狂。

    而且,实力越强的神明越疯狂。

    毕竟他们已经别无所求,唯一的追求就是永恒,而这是他们可望不可即的远方。

    如果不是习通拥有时间之力,他连做天堂对手的资格都没有,随便派出一个天使长……

    甚至都无需天使长,只是下界的力量都能令习通万劫不复。

    天堂没有这么做。

    准确说,光明神已经这么做过了,并且做了很多次。

    拥有时间的力量,就意味着拥有无数次再来的机会。

    而每一次再来,都会像汇入大海的一滴水,消失无踪,无影无痕。

    每一次都要费劲的去寻找,甄别,费事不讨好。

    所以,光明神改变了想法。

    将这个人置于明处,将他所有潜藏的、隐藏的资源、潜力、后手全都标记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既然杀死是不可能的,那就将其拉上自己的船,况且,习通拥有的时间之力是光明神所迫切渴求的。

    如果,得到这种力量,就能……

    “赞美光明!”

    “赞美光明神!”

    无数狂热的呐喊在习通耳边响起,排山倒海,轰天震地。

    这是光明的世界。

    这是光明神的世界。

    这是无数光明信徒的世界。

    无量光中投影的虽不是真实世界,却比真实世界更加真实。

    毕竟人们对真实世界的感知也都是依托眼睛。

    对人类而言,眼睛看到的就是真实。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而眼睛看到的一切实质上都是光,是光明神权能范围。

    在这里,习通只能作为一个旁观的过客,只能看,除了看,什么都做不了。

    第一世,习通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职责,还能听到洛天依,还能感受到龙葵……

    第二世,习通如旧。

    第三世,习通如旧……

    第三万世,习通已经疲惫了。

    第四万世,习通开始瞌睡。

    然后,他渐渐忘记了自己龙葵的存在,忘记了洛天依的链接,忘记了……

    毕竟人只有习以为常的时候才会适应某种东西,而适应就意味着忘记,只有再次需要的时候才会记在心中。

    就像人们总是疑问“我的钱呢”。

    并不是当你寻找的那一刻它才存在。

    它一直存在,却从来不在你身边。

    龙葵、洛天依等种种一切也都始终存在,并未消失,只是习通渐渐忘却了它们,忘却了与它们相关的一切。

    就像人们总是沉溺于工作、学习、生活,只有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望着空中的月亮想起了家乡的老父母。

    生活中99.99%的时间都没有记起他们,即便这0.01%也只是单纯的用来想一下,却也仅仅是想一下。

    这就是习通的遭遇。

    他的人生经历终究只有短短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在几万世的经历中被飞速稀释,早已不足0.01%,而且随着习通的疲惫和沉睡,这个比例越发渺小。

    然后,习通开始忘却一切。

    开始适应了新的身份。

    开始像普通人一样忙忙碌碌,早九晚五,用自己的时间和生命去换取微薄的口粮,用大半生的奋斗去换取一个并不属于自己的蜗居。

    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经历过卑微的人生,也经历过快意的人生,他有过豪侠的经历,也有淫贼的经历……

    转眼间,十万世轮回。

    每一个轮回的世界中都有光明的存在,有光明神的信仰,还都是最强的那种。

    习通信仰也好,不信仰也罢,却都无法否认光明的存在。

    甚至许多世轮回中,习通对光明都深深地畏惧,是光明教会全力追杀的存在。

    十万世轮回中,习通的身份各不相同,侥幸完成过十世善人,十世恶人,甚至还完成了百世废人。

    这种成就对普通人而言难能可贵,如金蝉子般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

    但是放在习通的高度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反而,每一世都被深深烙下了光明的印记,烙下了光明神的威能、影响。

    十万世。

    百万世!

    无量光缓缓暗淡,光明神托举光轮的手臂也一条条收起,重回化作两条垂于身侧。

    与此同时,习通缓缓睁开眼睛。

    与之前锋芒毕露,充满战意的目光不同,此时习通满眼沧桑。

    沧桑到极致,返璞归真,眸子依旧如星辰般灿烂,却也如星辰般深邃、神秘。

    光明神高居方舟之上,屹立在通往永恒的航路上。

    身后是数以万计的神明,每一个都是主神级别,身边是无量光明,每一束都是一个世界的缩影。

    他的威名横亘千古。

    他的声音响彻万界。

    “你,想通了吗?”

    身后,无数神明全都严阵以待,那些神明的从神也都居高临下看着。

    这一幕,他们无比熟悉。

    隔三差五就会上演一次,而每一次,下方的人都会想通,然后匍匐在地,皈依光明。

    这是登上方舟的必由之路。

    每一个登上方舟的人都以此为荣。

    就如他们。

    然而,习通摇了摇头。

    “她是谁?”

    光明神诧异了一瞬。

    谁?

    习通加重了声音,有种迫不及待的意味。

    “告诉我,她是谁?”

    不仅光明神,所有的神明都疑惑了。

    谁?

    到底是谁?

    光明神不禁疑惑。

    无量光中的世界都是众多世界的缩影,每一道光都凝缩了一个世界。

    这些世界都是过去存在的世界,其中绝大多数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荒芜、毁灭,不复存在。

    即便存在的,也是荒芜废墟上重新诞生的新文明,新世界,与旧世界没有任何联系。

    唯一留存下来的就是这些旧时光。

    百万旧时光中,每一个都有光明的存在,有光明神的存在。

    百万世经历,无论对光明敬畏、憎恶,亲近、疏离,都会留下深深的烙印。

    百万烙印重叠,应该是对光明的顶礼膜拜才对。

    可是,为什么……

    还有,那个“她”究竟是谁?

    旧时光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告诉我,她是谁?”

    习通明亮的目光一点点变得焦灼,狂躁,依旧是平静的水面,但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其下正在酝酿的沸腾之势。

    她是谁?

    光明神忍不住检视旧时光中世界的缩影。

    然后,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方舟上的神明也都察觉到了异常,看向习通的目光随之变得凝重起来。

    无论他是什么人,无论他遭遇到了什么,都意味着他与自己等人的不同。

    这世上没有什么人能与自己相比,毕竟自己这群人都是无数世界中最顶尖的存在,最精锐的菁英。

    不是针对谁,和自己这群人比,所有人都是垃圾。

    当然,也有那么一个例外。

    只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光明神。

    现在,又多了一个。

    正如习通的疑问,所有神明也都在疑问——他是谁?

    许久许久,光明神似乎明白了什么,重重一叹。

    他知道,自己又失败了。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压箱底牌暴露了,还被敌人破解了。

    成功的希望越发渺茫,在没有找到新对策之前,还是隐忍为上。

    于是,他一言不发的升起,回到自己的居所。

    方舟也缓缓转动,并且在转动中不断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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