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鑫宝一开口,就气的杜月笙差点连鼻子都歪了。

    这个家伙,怎么连一点眼力都没有,旁边还站着马祥生,这可不是杜月笙的人,而是黄金荣的心腹。

    说话云山雾罩的,怎么能听得懂高鑫宝说的到底是哪门子的调子?

    咳嗽一声,杜月笙脸上寒霜密布,心说:高鑫宝这小子再胡说八道,说不定让人以为他是私吞了烟土,沉声道:“说重点。”

    可要是真的私吞烟土,高鑫宝还有胆子跑回来吗?

    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的端倪,当然逃不过青帮人的眼睛,在座的,都不是眼里能揉得进沙子的人,但是60万大洋的烟土被查封了,谁不心疼,找一个倒霉蛋出气,也是情有可原的。

    青帮中的关系,错综复杂,辈分,人脉,还有财力、势力,都要比一比。但是当大哥的,绝对不会限制小弟扩充自己的势力。而黄金荣虽说勉强也算是帮派中人,其实老一辈的人都看不起他,因为黄金荣没有拜过老头子,算不得青帮的人,是野鸡路子。

    要不是已成气候,不然非要进总堂过刑不可。

    所以,黄金荣在看着杜月笙身边聚拢的青帮干将越来越多,也只能暗暗羡慕,无奈之下,拉拢青帮的另一位大佬——张啸林。

    高鑫宝这些人,正是青帮青年一辈中敢打敢拼的狠角色,不过嘴笨一点而已,但也不会如此愚笨,不然他在街面上如何混吃混喝?多半是装出来的。

    高鑫宝砸吧几下嘴,似乎再回忆:

    “……对了,说道当时我感觉很臭,看着边上的木船的航灯,这才晓得,是‘黄金帮’的人晚上出货。”

    一样是出货,‘黄金帮’的苦哈哈都是满满一船的大粪运出去。

    挣不了几个钱,没法跟青帮的相比。

    “当时我还在纳闷,快到外白渡桥了,怎么江面上连一艘船都没有,突然,军舰上的大灯泡差点把我的眼睛都要晃瞎了,就这一愣神的功夫,我就听到军舰上想起了警报声音,兄弟们一个个都不敢做声……”

    杜月笙听到这里,不由的点头。

    在黄浦江上,法国人没有长期停泊军舰,而英国人和美国人,怕造成恐慌,也不会长期停泊,但是不管英国人还是美国人,都把军舰停在了长江口。

    只要租界需要,军舰立马就能进入黄浦江。

    杜月笙一听到有军舰出现,就心知肚明,那60万的货,肯定安然无恙,不是在英国人手里,就是在美国人手中。

    虽说,上海的租界分成两部分,法租界和公共租界。

    曰本其实在上海没有租界,原本在甲午战争之后,曰本提出在上海建立租界的要求,已经被清政斧应允,但是划定的杨树浦,已经是英美租界的边缘,曰本人敢跟俄国人叫板,可真要在二十年前,跟英国人叫板,妥妥的会给灭了。

    曰本人当然不肯要杨树浦周边作为曰租界。

    一来二去的,曰本在上海谋夺租界就落空了,后来,曰本人大量在虹口聚集,试图造成既定事实,但都没有成功。

    所以,有权利在浦江之上行驶租界驻兵,并合法的,只有英美法三国。

    法国人在租界里做鸦片生意,虽然英国人不齿,美国人不屑。

    但那都是明面上的,要知道上海在民国初年,已经成了远东鸦片贸易的中转站。每年进入上海,再重新分销各地的鸦片,价值数千万。仅税收就有百万之巨。

    这笔巨款,工部局当然也眼热。

    但由于经营鸦片的是帮派,两国的总领事也非常担心,会给治安造成大麻烦。所以,才克制住心头那点贪念。

    这个月,正好轮上高鑫宝押运过吴淞口进入黄浦江法租界的鸦片船。没想到,从来没有出过事的押运船,竟然在快要进入租界的时候,却被军舰给扣押了。

    说实在的,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杜月笙忍不住追问道:“看清楚是哪国的军舰了吗?”

    “啥哪国?洋人的军舰呗!”

    高鑫宝理所当然的说道,他也非常恼怒,可转念一想,明白过来,老大是问他那个国家的,还真的没有看清楚:“大哥,当时黑咕隆咚的,突然军舰上的探照灯对着我们照,眼睛都睁不开。再说,美国人和英国人长的都差不离,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说的也是一个地方的鸟语,我哪里分得清楚?”

    “当时我一心想着要回来报信,就乘着洋鬼子的汽艇靠上来的时候,就纵身一跃,跳入了‘黄金帮’的粪船上,等洋鬼子靠上来之后,估计是嫌弃粪船臭,洋鬼子将粪船赶走了。我就这么逃出来了,差不多到杨树浦,我从船上溜下来,游到了岸边,一路跑,这才赶回来的。”

    杜月笙原本想要拍打高鑫宝肩膀,用来勉励。

    一听,这小子尽然是从粪坑里爬出来的,停在空中的手掌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可高鑫宝看到边上的顾嘉棠捂着嘴巴嬉笑,顿时就怒了:“就你这小身板,跳入粪池里,非灌个腰肥肚圆不可,连哥哥我都呛了两口,要不是……”忽然看到大哥杜月笙的身高也不见得比顾嘉棠高上多少,顿时改口道:“大哥,我可不是说您啊!”

    “给我滚出去!”

    杜月笙气得怒不可赦的抬手,指着门口的方向。

    高鑫宝却有些不情愿道:“大哥,让我洗洗再走吧?再说,我都跑了一夜了,前胸贴后背的,饿的饥肠辘辘的,吃了饭再走也成啊!”

    杜月笙一脚踹在高鑫宝的屁股上,在让这憨货说下去,他非吐了不可。

    等到高鑫宝走两步一回头,不情不愿的离开后,杜月笙却看向了马祥生,意思再简单不过,就是让黄金荣的人先说,撇开关系。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傻子,其实都知道,高鑫宝说是想要吃碗饭,其实遭遇了那些事,两天之内都别想吃的下东西。

    之所以想要留下来,还不是想要探听商量的结果?

    “祥生,你觉得这是美国人还是英国人在搞事?”对于马祥生来说,鸦片船是杜月笙的人押运的时候被扣押的,跟他和黄金荣都没有关系,而杜月笙的意思再简单不过。就是拿昨天客运码头上的枪斗说事。

    而在座的几个人都知道,这是张啸林手下惹出来的麻烦。

    祸水东移的手法并不高明,但所有人都知道,要不是没有客运码头‘烂眼阿四’的多事,就不会有鸦片船被扣押的事情。

    一饮一啄,都是有关联的。

    尤为让人不齿的是,张啸林是宁波慈溪人,和王家也算是宁波老乡,连老乡都坑,这在将‘义气’二字比天还大的青帮之中,颇为让人不齿。尤其是,张啸林还帮着军阀卢永祥坑害同乡,要不是王家的势力够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着周围的人都是杜月笙的心腹,马祥生心中对张啸林也是心有不满,再无顾忌道:“肯定是昨天下午得罪了美国人,这是美[***]舰报复呢,绝对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好,既然如此。就向黄大哥报备,这份损失就算在他张张啸林的身上。”杜月笙就等着这句话,他也不想给张啸林擦屁股,一个浙江督军,又管不上法租界的地面上来,张啸林还贴上去跟卢永祥搭上关系,已经落了下乘,再惹上麻烦,恕杜月笙不相陪了。

    其实,杜月笙也是无奈,美国总领事馆的大门往哪儿开,他都不知道。

    黄金荣却要让他去找人说和,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他张啸林不是能耐吗?让他自己去……

    这绝对是强人所难,但张啸林摆出一副‘大字辈’前辈,压着杜月笙一头。引起杜月笙的诸多不满,但杜月笙也不显露出来,这时候和洋人打交道,让张啸林去,绝对是有在一边看戏的想法。

    平时,青帮跟洋人的关系,都是黄金荣在维持。

    自从三鑫公司开业之后,三人已经组成了利益团体,谁也离不开谁。杜月笙会动脑子,生意上的事情大部分是经过他的手,而张啸林人脉广,尤其是青帮中辈分高,镇得住场面,黄金荣是法租界巡捕房的一块招牌,三人属于强强联合,但也有一个强弱之分,毫无疑问,黄公馆账房出身的杜月笙最弱。

    但并不是说三人之间就没有矛盾。

    张啸林一心想要做大的心思,黄金荣、杜月笙都看在了眼里。

    不过,这两个人涵养好,不跟他计较而已。

    在平时,黄金荣一大早,抽完鸦片,就要出门吃早点,看戏的。

    快到中午的时候,黄金荣的汽车在缓缓的开进弄堂里,打开车门,心腹马祥生就已经等在边行,边走,边说情况。

    如果说高鑫宝带来的消息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更发生了一桩让杜月笙都有点心惊肉跳的消息。

    挂着意大利国籍的轮船,被美[***]舰扣留,随即美国人以海关税检的理由,登船,将准备发往安南的吗啡扣押,价值200多万大洋。

    这次是在光天化曰之下,被扣留的。

    而且目的地是马赛,已经在西方开始被列为毒品的吗啡,除了少量作为医用,这么大一笔订单,肯定是限制进口的,要是宣扬出去,连驻华公使都兜不住,根本就不要说法国驻沪总领事魏尔登了。

    情况一下子对三鑫公司来说,变得艰难起来。

    已经是被对手捏住了命门,要是美国人把消息递给巴黎的《费加罗报》稍微一宣扬,整个法租界都要引发一场大地震。最后青帮的势力是否还能存在于法租界,都要是一个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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