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帝刚刚得到东安门禁军守将的禀报,忠顺王次子朱载墨率人围住了押运太湖石的车队,原因不详,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别人的身上,天佑帝或许不会放在心上,最多派人前去斥责朱载墨的嚣张跋扈,但这一次则不同,车队中不仅仅有苏州府进献给太皇太后的寿礼,更是有着数十箱的财物,这些东西见不得光,白家被灭门一案,轰动了整个朝廷,不少人猜测宫里掺和了此事,但猜测毕竟是猜测,没有证据,那些清流只能背地里耍耍嘴皮子,相反,这件事要是被证实了,传出去会寒了天下人的心,没人愿意像白家一样被当成年猪一般宰杀。
天佑帝不敢大意,立刻命戴权领着禁军前去给贾珝解围,将那些财物安全护送进宫,然后再追究责任。
上书房内,天佑帝微微闭着眼睛倚靠在龙椅上,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下颚的胡须在微微抖动。
大殿内一片沉寂。
忽然,天佑帝猛地睁开了眼睛,仿佛在凝神细听,片刻,殿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这时,一名小黄门在门口禀报道:“陛下,戴总管回来了。”
“宣!”
话音一落,戴权匆匆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老奴参见陛下!”
天佑帝面色平静地问道:“怎么样了?”
“运送太湖石的大车被二公子射了一箭,冲击车队的忠顺王府豪奴被押运的军卒以弓箭击退,那些大箱子并没有暴露。老奴亲眼看着它们被送进了内库。”
“哦?”
天佑帝笑了笑,对戴权说道:“宣贾珝....还有,让那个孽障一起进来。”
“遵旨!”
戴权会意,立刻走了出去。
望着戴权离去的背影,天佑帝从御案上取过一本折子,这是锦衣卫刚刚递来的,上面详细记录着东安门外发生的一切,嗯,戴权没有撒谎,但,他却故意将事情的顺序给打乱了,这会直接影响到他的判断,不过,天佑帝并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
一盏茶后,贾珝走进了上书房,他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臣贾珝参见皇帝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佑帝的眼中露出了温和的笑意,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贾珝,相貌就不说了,贾家就没有丑陋男子,皇家也一样,咳咳,有个例外,瞥了一眼边上的朱载墨,心中甚是不悦,不禁想起了那句老话‘人丑多作怪’,目光又放到了贾珝的身上,成熟,稳重,没有年轻人的浮躁,嗯,身上的气势有些逼人,不过年轻人嘛,就该是这个样子,磨炼磨炼就好了。
想到这,点了点头,说道:“你很好,没有辱没了祖上的名声,年轻人就该敢打敢拼,作为将门子弟就该马上取功名,不要像那些孽障一样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祖宗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说到这里,天佑帝猛拍龙椅扶手,喝道:“该死的孽障,你这是什么态度!”
朱载墨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我,我,我....陛下,我,我一时失神了....”
天佑帝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接着把目光转向贾珝,“今日的事情,你处理的非常好,你说说,此事该如何处置?”
贾珝一怔,没想到天佑帝竟将皮球踢给了自己,没有抬头,余光扫了一眼天佑帝,发现天佑帝正微笑看着自己,这是贾珝第一次见到天佑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苍老,也没有想象中的威严,高鼻梁,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身形高瘦,只穿着一件轻绸宽袍,束着发髻,只是脸色却有些病态的苍白。
“贾将军!”
戴权忍不住小声提醒。
贾珝回过神来,想了想,躬身道:“陛下,二公子虽说纵容家奴荼毒百姓,又冲撞了太后寿诞的寿礼,但,念在他年幼鲁莽,又是宗室子弟,陛下应该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至于他当着这么多围观百姓的面辱骂臣等....当然,他辱骂臣无所谓,毕竟两家关系不好,只是,那些护卫寿礼进京的将士们却是无辜的,他们都是长年在江浙与倭人海匪搏命的勇士,他们是大明朝的功臣,不应该受到此等羞辱....”
朱载墨吓得脸色大变,大喊道:“贾珝,你血口喷人,我几时说过此话!”
天佑帝眼一瞪,目光凌厉直逼朱载墨,“闭嘴!”
见状,贾珝继续说道:“当然,这些都是因为二公子年幼不懂事,从那一巴掌和一箭,臣看出二公子有习武的天赋,若是不从军就太可惜了。男儿大丈夫就应该去军营历练历练,不如这样,陛下将二公子交给臣,臣保证,不出两年必定还陛下一个栋梁之才。”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
朱载墨更是被气得手足乱颤,直愣愣地望着贾珝。
天佑帝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暗暗点头,不错,确实有勇有谋,不仅当场报了仇,更是给自己这个皇帝递了台阶,只是,自己却不能将朱载墨交到他的手上,不管怎么说,朱载墨都是宗室子弟,不能交予外人处置,还是贾家,就是自己答应,大宗正和其他宗室王爷也不会同意的。
想到这,他轻捋胡须,对戴权说道:“将这个孽障带到午门仗责四十,然后送交宗人府关押起开,嗯,就以半年为期限。”
听了这话,朱载墨心中一松,忠顺王府一直扎根与军伍之中,他自是清楚军中的规矩,这要是落到了贾珝的手中,虽说他不敢弄死自己,但时不时折磨一下还是可以的,要是遇到了战事,能让自己了无生息的死在战场上。
“二公子,谢恩吧!”
“谢陛下恩典!”
在戴权的提醒下,朱载墨磕了个头,起身随着戴权走了出去。
解决了朱载墨之事,天佑帝心中一松,便对贾珝又笑道:“你也许久未归家了,先歇息几日,处理处理家中之事,朕另有重任交予你。”
贾珝不敢反对,躬身答道:“臣遵旨!”
“去吧!朕会晋升你为参将,至于职务...这两日朕想好了会命戴权去宣旨。”
“谢陛下恩典!”
贾珝慢慢退了下去。
贾珝走了,天佑帝轻轻捏了一下太阳穴,又拿起了那本锦衣卫递来的折子,微微一笑,贾家又出了个将才,好好培养,嗯,能接贾代善的班。
就在贾珝走出正阳门之时,数十名挎刀侍卫护着一辆马车疾奔而至,马车在正阳门下停住,两名侍卫从马车里扶下一名体格肥壮的中年男子,此人便是忠顺王朱厚炯,他原本正在大宗正府中商谈一些事情,忽然接到禁军副将李贤的消息,次子朱载墨竟带人去冲击押送太皇太后寿礼的车队,朱厚炯吓出一身冷汗,他可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那车队中不仅仅有着太皇太后的寿礼,更是押运着从白家抢来的财物,这东西不能碰,会死人的。
朱厚炯满头大汗,现在他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大事化小,他心中非常清楚,皇帝一定将这件事情怀疑到了他的头上,若是不能将这个念头从皇帝心中掐灭,忠顺王府早晚完蛋。
一炷香后,忠顺王朱厚炯和刚刚被仗责四十棍的朱载墨来到了上书房外等候皇帝的召见。
看着伏在长凳上的儿子,朱厚炯心痛之极,一股怒火从他心中升起,这群该死的阉奴,居然不给自己面子,硬是实实在在地打完了四十棍,没有一两个月是好不了了。
这时,戴权走了出来,高声道:“忠顺王爷,您请回吧。”
“总管...”
朱厚炯急了。
戴权将目光转向了朱载墨,缓缓道:“忠顺王教子无方,纵容家奴荼毒百姓,丢尽了宗室的脸面,陛下说了,让您回府读书养性,待到太皇太后的寿诞再进宫。”
“遵旨!”
朱厚炯虽然羞恼,也只得悻悻地领着朱载墨往午门走去。
戴权这才转身走进了上书房。
看到戴权走了进来,天佑帝冷声道:“你说,他是不是听到了消息,故意的?”
戴权转身进里间倒了碗茶放在御案上,方答道:“老奴听说,贾珍、贾琏兄弟俩在二公子手中吃了不小的亏。”
贾家和忠顺王府的仇满神京无人不知,贾代善死后,贾家便没了主心骨,这几年一直遭到忠顺王府一脉的打压,要不是北静王几家帮衬着,指不定成什么样子了。
想到这,天佑帝眼中渐渐闪过了一丝得意,喃喃道:“这小子有勇有谋,就是职位太低了。”
站在边上的戴权不露声色地瞥了天佑帝一眼,明白这位皇帝要将贾珝推上位与忠顺王一脉打擂台替自己分担来自朝堂的压力了。
天佑帝猛地一拍御案,“王子腾担任京营节度使这么久了依旧没能彻底掌控三大营,既然他不行,朕就找个人帮他,三千营是当年贾家一手组建起来的老营,至今不少人依旧以贾家旧部自称,这是一份荣耀。拟旨,晋贾珝为参将,提督三千营。”
“遵旨!”
戴权躬身应道。
京营势力错综复杂,五军营被勋贵和文官共同掌控,三千营是贾家的势力范围,神机营则是被忠顺王掌控,王子腾这个京营节度使可以说是个彻头彻尾的傀儡,不能说他无能,而是因为他不像以往的几任节度使那样是凭借着军功上位,一无军功,二无德威,仅靠着一个身份压不服这些身后有靠山的骄兵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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