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却非也是一怔,他在赤崖村时,曾听周玄先生说过,大虞帝国开国时,曾分封了五个异姓藩王,会稽王就是其中一个,封地在江南的第一大郡会稽郡,其他的便不清楚了。
“是我冒昧了,你若不想说,也无妨。”姬素霓见他似乎不愿说,便没有勉强。
“不,不是不想说,只是没想到,姬姑娘怎会突然问起这个……你是如何知晓的?”
“其实,在客栈发生冲突时,从你们主仆与上官垚的对话中,我便开始怀疑了。”姬素霓说了一句后顿了顿,看陆南珺没有制止自己的意思,便继续说道,“去年秋,会稽国发生叛乱,叛军贼首自立为王,前会稽王陆衡全家几乎皆被叛军所杀,只有一个当时身在京城的世子幸免于难,但是叛军要想不留后患,肯定会想尽办法将他也除掉,斩草除根。只是没想到,连号称‘江南第一剑’的上官垚也投靠了叛军。”
听到这里时,只见边上的陆南珺双拳紧握,一脸愤恨。
姬素霓看了眼姬却非身背的弓箭,继续说道:“我留意过,客栈黑衣人所用的弓箭,皆制作精良,绝非寻常土匪所能持有,而更像是军中器械。一群训练有素,且持有军中器械的人,在拼命地追杀你。我想,他们正是秘密潜伏而来的会稽国叛军,而你,正是那个幸免于难的会稽国世子吧……”
姬素霓虽然语气柔和,但陆南珺听后,早已声泪俱下,浑身颤栗,左肩箭伤处的衣服被血渗得更红了。
看此情形,姬素霓应该是全说对了。
姬却非听了也是大为震惊,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般变故,想了想自己的遭遇,与陆南珺相比,算得了什么?!
姬却非也终于明白,昨日自己刚进客栈时,陆南珺为何一副提防自己的神情。他不仅仅是提防自己,而是在提防任何看似有危险的人。
可想而知,姬素霓那番话,在陆南珺耳朵里,字字皆如刀割一般。
“姬姑娘,不要再说了。”姬却非于心不忍,走到陆南珺面前,试图松开他紧握的双拳,安抚说道,“陆兄弟,放松肌肉,不然伤口还会流更多的血。”
陆南珺依旧涕泪纵横,良久之后,身体和神情才稍稍放松了一些,拭去泪水,缓缓说道:“多谢柳兄关心,我没事……姬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你所说的几乎都对,我正是陆衡之长子,只是有一点,你没说对……”
姬素霓刚刚看到陆南珺神情痛苦,内心也有不忍,有些后悔自己说了那番话。如今听到陆南珺说有一点没说对,虽有疑惑,却也不忍再问,只是默默抱着同样因此而难过的荞儿,心情复杂。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陆南珺不等别人相问,自己接着愤恨地说道:“无耻叛贼串通南部山越,里外勾结,我父亲、两个幼弟、还有一个只一岁的妹妹,还有几百个王府亲信,皆惨遭杀害,除了我幸免于难之外,我母亲也尚在人间,只不过……”
陆南珺擦拭着泪水,继续说道:“只不过,她虽尚在人间,却跟地狱无甚分别,无耻贼子抓了她,软禁起来,目的就是引诱我前去相救,让我自投罗网。我当时愤恨当胸,几无理智,几次昏厥,每次醒来后,都恨不得潜回会稽救出母亲,哪怕明知是个圈套,也无怨无悔,后来楚伯多番劝阻,我才作罢。”
姬却非忍不住呼道:“杀父之仇,囚母之恨,不共戴天,必定要报!”
陆南珺接着说道:“贼首僭越称王之后,妄图得到大虞皇帝的正式册封,以图名正言顺,多次遣使前往京城,皇帝皆未召见。半个多月前,我得到消息,贼首欲派其长子进京,主动作为质子,以表诚意,按时间算,也就是这一两日便可抵达函谷关。于是,楚伯便定下计策,召集先父一些旧部,埋伏在函谷关外,欲生擒贼首之子,然后计划以贼首之子换我母亲。只可惜……只可惜事情败露,以致于此……”
说到这里,陆南珺握起右拳,狠狠地砸在地上。这一砸,拳头裂开出血,左肩箭伤又是一阵剧痛,痛得他轻叫了一声。
“陆公子,你……”荞儿姑娘听了陆南珺的回忆后,早已泪眼汪汪,看到他挥拳自伤,便忍不住呼了一声,但立刻又停住。或许荞儿也是心疼他,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如此大仇,从陆南珺自己口中说出来,无异于让他再经历了一次那悲惨的画面,可以想象,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陆南珺没有继续说下去,后面的事众人皆已知晓。上官垚曾亲口说,这个情报是他故意透露出来的,目的就是引诱陆南珺上钩,来一个反围歼。好毒的计中计,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陆南珺终究还是落入了对方预设的圈套,以致于如今众人被困岩洞。
姬却非想了一想,疑惑地问道:“可是,郡国发生如此大的叛乱,大虞皇帝为何不派兵平乱?朝廷天兵,还奈何不了江南一隅的叛军么?”
陆南珺长叹一声,说道:“柳兄,你有所不知,叛乱刚发生不久,我便觐见陛下请求发兵,陛下亦当面应允,可事后却不知何故,不见发一兵一卒。我后来又多次请求觐见陛下,可是陛下却始终不肯召见,反复多次之后,我便已心灰意冷!”
姬却非听及于此,不禁暗骂一句:人前允诺,人后反悔,真昏君也!难怪当初父亲和兄长……
陆南珺似是听到姬却非心里所想,继续说道:“据传,陛下不出兵并非其本意,实则是魏丞相从中作梗,自从此人执掌相位以来,便打压朝中名将,以致于陛下无将可遣,无兵可派。”
姬却非心里咯噔一下:打压名将?如此说来,当初兄长被诬谋反,父亲削职罢爵,莫非皆是那魏丞相所为?他到底是何等样人?竟如此歹毒?!若果真是他所为,那这次父亲重新被召回京,岂不又是入了虎口?!
姬却非暂时还不想透露自己真实身份,只是顺着陆南珺的话继续问道:“我听闻,前大将军姬仲雄,不久之前被重新召回京城,莫非陛下是想让他重新披挂上阵,率兵进讨叛军?”
陆南珺眼神里突然似有光,略显兴奋地说道:“若果真如此,凭姬大将军之神勇,我复仇便有望矣……”
陆南珺话说一半,一旁的姬素霓突然打断道:“过去的姬大将军或许可以,现在的姬大将军嘛……哼,怕是指望不上咯……”
此时的姬素霓神情漠然,语气之中似乎对姬仲雄有所不满,甚至是怨恨。
姬却非见她如此这般,顿觉奇怪,莫非她与父亲有什么过节?姬却非想要询问,可她在说完那句话的同时,已转身向外,不再理会众人,显然是不想再提起姬仲雄此人。
姬却非想了想,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或许是受了姬素霓影响,陆南珺的神情又重新黯淡了下来,低声接着说道:“我明白,我不能总是把希望寄托于他人,更何况如今还落得这般境地……”
陆南珺说完,亦开始沉默,不再言语。
姬却非能够理解,多次请求朝廷发兵,却无下文,此刻又被叛军追杀,身处险境,怎么能不叫人绝望?!
姬却非不再追问,岩洞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知不觉间,众人已经歇息许久,体力已恢复不少,虽然又冻又饿,但是尚未摆脱危险,仍需继续赶路。
“陆公子、姬姑娘、荞儿姑娘,我们该赶路了……”姬却非呼唤众人道。
可是话音未落,却听得洞外不远处,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和呼喝声传来,似有几十人之多,已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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