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魏良娣的确看起来似乎又几分像安随。徐昭仪上下打量了魏良娣一番,才开口道,“是有三分相像,可是气度上,还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魏良娣听见这话,已经盈盈屈身道,“嫔妾不过是一介民女,如今能如天子宫闱已经是三生有幸了,如何敢和安大人相比。”

    显然,魏良娣也是极会做人的,绝美的相貌、乳莺出谷的声音,极好的身段,再加上如今这样恭谦的态度,说不是冲着这宠冠后宫来的,倒是没有人信了。果真不愧是皇后选来要和贤妃一争高下的人。

    先前皇后选的宗政漾清也是极好的,只是漾清的性格的确适合承宠,却不适合后宫。后宫的女人最要紧的温柔,她到底是欠缺了一些。如今补上这魏氏,倒是和宗政漾清二人相得益彰。皇后倒是好眼光。

    皇后拉过安随,拍着她的手道,“魏良娣何须这样客气,如今都是自家人了。安大人虽然是皇上跟前最得力的女官,性子却是难得的平和谦顺。合宫里的人都是知道的,你若是能在安大人的身上学得她三分的好处来,也是受用无穷了。”

    话说到这里,这五位新入宫的妃嫔看向安随的眼睛都是红的,她们还未入宫前便已经听说了当今的皇上十分宠信晋侯之女安氏,本以为是个难对付的主儿,却不想这并不出众的容貌,着一身月牙白的袍子穿在身上,静静地站在那里竟宛若仙子一般,确确实实的一位冷美人。

    这样一位冷美人,说起话来却如春风,微冷却温润。

    魏良娣不禁心中感慨,倒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物,自骨子里带出来的冷意叫人敬畏三分,却又温和淡然叫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可是偏生能将二者调和得浑然天成。好一个安氏,只是如此一面,便能让自己觉得自惭形秽。

    安随听了皇后的夸赞,也还是淡淡一笑,“皇后谬赞了。诸位新主子已经见过了,微臣也要向皇上复命了。”

    此话一出,皇后自然也不能再留人了,只得道,“如今也不早了,安大人回去复命就是。本宫乏了,你们也都退下吧!”

    安随屈身告退。

    张炎已经在殿外等候了,出了坤安宫不远,那赵长御便追了上来,“安大人请留步!”

    安随转身停步,“不知道赵长御有何见教?”

    赵长御笑了起来,“哪有什么见教不见教的,瞧您说的。我虽然是宫嫔,可到底是初来乍到,许多规矩都还不懂,还要请大人您多多指教呢!”

    赵长御这话说着便靠近了安随几分,伸手便往安随的袖子里塞东西,“妹妹祖辈以上都是做生意的,家中往来也多有些小玩意儿,就送给大人,当做是你我初次见面的礼,还请大人笑纳。皇上那里……”

    安随如何不明白赵长御话里的意思,无非是看上了自己在姬宣远的面前还有几分说话的方便,想要自己替她美言几句。

    安随也不动声色地将东西拿出来一瞧,却是东国的红玛瑙珠子,只是微微一笑就重新还给了赵长御,“这珠子的确美,也合该配一个没人。赵长御今日所说的话,本官一句也没听见。”

    以安随的官职,在低等妃嫔面前称一句“本官”也是绰绰有余了,只是安随平日里克己守礼,也很少自称“本官”,反倒谦称“微臣”的时候多。如今这一句“本官”,赵长御立刻就变了脸色,“安大人的意思是?看不上妹妹送的红玛瑙吗?这红玛瑙看似平常,却是东国难得的珍品了……”

    “本官姓安,长御姓赵,何况君臣有别,长御如何在本官面前自称起妹妹来了。一句欢笑话吧,本官的母亲可没给本官生过一个妹妹呢!”安随只是淡淡地笑着,言语间却是冰冷得很,“正如长御所说,长御初来乍到宫中,的确有许多规矩不太懂。既然长御有心想要与本官亲近,本官也不好拂了长御的好意,不妨长御先去问问贤妃娘娘,若是要与本官相交,需得拿出什么样的礼来才好。”

    赵长御听了这话,自以为得了法,便不再纠缠,屈身行平礼就离开了。

    张炎忍不住斜了赵长御的背影一眼,“什么小门小户的出身,凭她是什么好的红玛瑙,乾政宫和未央宫里都堆满了,她的那串红玛瑙,便是拆了给咱们镶鞋子上的朱玉也嫌。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还在大人面前显摆。”

    “别说了。走吧!”

    张炎看见安随的脸,边走边道,“大人似乎不大高兴,可是为了魏良娣?皇后也真是的无所不用其极。”

    “你既然知道皇后的心思,便知道这个魏良娣是什么来头了。今日这话,我听过也就忘了,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不必放在嘴上说给我听。”

    张炎急道,“大人,下官是替你感到不值!”

    “不必不值。”

    张炎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安随给止住了,只得将那些话放在心里。

    芯蕊忍不住问自己的主子杨嫔,“主子,好不容易皇上对主子另眼相待,倒是半路上杀出了这么几个挡路的。不过论姿色也就是赵长御和魏良娣了,赵长御倒是个没什么脑子的,不必担心。倒是魏良娣……”

    杨嫔瞥了她一眼,“有话就说!”

    “后宫里的人都知道,皇上可是对安大人不一样,皇后费了心思特地找了这个魏良娣来,恐怕也是这个意思。虽然魏良娣和安大人长得不算很像,只是她站在那里,也会让人觉得好像是安大人,单凭这一点,恐怕她会来分主子您的恩宠呢!”芯蕊无不担心道。

    杨嫔入宫也有三年多了,一直都不大得皇上的宠幸,如今好不容易皇上看重了杨嫔几分,自然她是怕杨嫔再失了这难得的恩宠。

    “你放心,皇后这次是白费了心机了。”

    “这怎么说?”

    杨嫔微微一笑,“今日的情形你也见到了,若是没有安大人,的确这魏良娣是有几分叫人心动的资本,若是没有安大人在身边,的确她可能会在宫中一枝独秀。可惜这原版一来,高下立见,安大人往她身边一站,明眼人是奉承说两个人各有千秋,可是谁不知道,这魏氏和安大人是完全没得比了。只怕皇上越是看见这魏良娣,就越是心中不喜,用宗政昭容来分贤妃的恩宠,倒是还算是有几分算计,可如今想要用魏良娣来分皇上的心,恐怕只能适得其反。反倒是给了贤妃机会复起。”

    芯蕊听了这话,这才放下心来,无论这当中缘由如何,贤妃和只要不影响到自家主子就好。

    杨嫔笑起来,“走吧,这往后宫里面可又要热闹了,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花无百日红,后宫里的花争奇斗艳的,才是常态,不是吗?”

    坤安宫。

    “如今,你也已经见到那个安随了,觉得如何啊?你和她比起来,又如何呢?”宗政皇后转身坐下,手中逗弄着刚出生的乐义,眼神略略瞥了魏良娣一眼。

    魏氏一边打量着皇后的眼色,一边悻悻道,“嫔妾自愧不如。原也以为不过是一个女官罢了,可如今一见,正觉得自惭形秽。”

    皇后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虽然不中听,却也是大实话。你和她的确是不能比的。”

    魏良娣的头便越发低了下去,“嫔妾让皇后娘娘失望了。”

    “那倒是没有,本宫也本来就不指望你能比得过她来。”宗政皇后轻轻剜了她一眼,“不过,魏良娣,本宫提拔你进宫,是什么缘故你心里也明镜儿似的。既然知道自己比不得人家,那就好好学着,什么时候你能把她学到家了,这恩宠自然就来了。你也不必着急着去讨皇上的喜欢,这样做,本宫也是为你好好谋算。”

    魏良娣心中一冷,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如若她不能好好地成为另一个“安随”,便是连侍寝的机会也就没有了吗?

    皇后看了她一眼,“魏良娣,你可别以为本宫是害你,既然提拔你了,自然是要好好待你的。不过,本宫要你成为本宫最有用的利器。玉不琢不成器,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本宫也是为了你好,你这样的姿色和身段,想要获得恩宠,自然不难,可是这后宫变幻莫测,若是寻常这般举荐,只怕皇上也不过是对你惦记上小半年吧!到时候就把你给丢开了,反倒是误了你这好容貌。反倒不如潜心好好休养,到时候一鸣惊人,叫皇上过目不忘,真正把你放在心上。这长久的恩宠可不比一时的风光来得更扬眉吐气吗?”

    魏良娣沉思良久,如今这已经是十月末了,皇后宫中的菊花开得正茂盛,而窗外缸中的荷花早已败落得不堪入目,皇后却没有让人清理掉。

    她终于点了头。

    皇后露出了一点真实的笑意,“你退下吧!”

    魏良娣告退,走到殿外的时候却听见帘内传来皇后的咏颂。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魏良娣不明就里,送她出去的瑟雨看见她疑惑的表情,轻声道,“这是唐朝黄巢的《不第后赋菊》,良娣没有听过吗?”

    魏良娣摇摇头,“还请姑娘指教!”

    “这是一首颇有深意的诗,良娣若是有兴趣,不妨去读读吧!对良娣一定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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