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肺炎,简称‘非典’,二〇〇三年春天之前,人们从未听说过非典。二〇〇三年的春天,非典在人们的记忆里,烙下了深刻的印记。人们从不知道到了解,从无所谓到谨慎对待,从局部紧张到全面防疫,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大修市还是零病例,但是紧张的气氛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高达山三月底去了一趟北洋,回来后便开始干咳。张兰兰已经几次催促高达山去医院看病,虽然张兰兰知道,高达山每到春季都会干咳一阵子,干咳的时间或长或短,最晚到了五月份就不再干咳了,但是现在是特殊时期,一定要特殊对待。高达山决定去医院看看,自己究竟为什么一到春季和秋季都要咳嗽一阵子。

    高达山吃过早饭便来到了大修医科大学滨河医院,准备用一上午的时间看病。令高达山惊讶地是,滨河医院没有了往日的人流和喧闹,没用站排,直接就挂号,而且自己前面只有一个人在候诊。

    给高达山看病的是一个年轻女医生。女医生戴了两层医用防护口罩,把面部包裹得严严实实,鼻梁上面架了一副近视眼镜。

    向东进快速瞟了一眼正在观察自己的高达山,似乎有点面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又转回头继续看着电脑屏幕,敲击键盘,询问病情:“怎么了?”

    “咳嗽。”

    向东进的身体不自觉地向一侧歪,与高达山多拉开一点儿距离,警觉地问高达山:“发烧吗?”

    “不发烧。”

    “有痰吗?”

    “没有痰。”

    “咳嗽多长时间了?”

    “有半个月啦。”

    向东进拿了一段卫生纸,递给高达山说:“自己把舌头拽出来。”

    高达山心生不满,问向东进:“为啥不用压舌板啊?”

    “特殊时期,特殊办法,请你配合。”向东进不仅语气强硬冰凉,看向高达山的眼神也相当高冷孤傲。

    高达山无奈地接过卫生纸,看到向东进的桌上有半卷卫生纸,半卷卫生纸旁边有一摞已经拽成一段一段的卫生纸,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不用压舌板,凡是需要看嗓子的患者,一律自己往外拽舌头。高达山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按着向东进的吩咐,伸出舌头,把卫生纸垫在舌尖,大拇指和二拇指捏住舌尖,把舌头拽出来。不等向东进再次吩咐,高达山扬起头,自己开始啊、啊、啊、啊、啊。

    “行了。”向东进已经开始敲计算机键盘。

    高达山放开自己的舌头,喘了一口闷气,眼睛盯着向东进。

    向东进双手继续敲着计算机键盘,头也没抬,对高达山说:“去照个胸片,在那等一会儿,拿到胸片,再回来找我。”

    高达山拿到胸片,回到向东进的诊室找向东进。有患者在诊室里看病,高达山坐在门口等候。高达山看了一眼门口挂着的医生信息牌,有一张没戴口罩的医生照片,真的是她,她的眼神别人还真的学不来。高达山乐了,因为乐了,又干咳了两声。向东进,医师,高冷孤傲的眼神很是特别,这是高达山第三次见到向东进。

    高达山第一次见到向东进,是二〇〇一年春节过后,在上海飞往大修的飞机上。高达山按着登机牌上的座位号,找到自己靠窗的座位时,已经有一位女乘客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女乘客正靠近飞机的窗户向外看。高达山客气地对女乘客说:“女士,靠窗的座位是我的座位。”

    向东进转过头对高达山说:“靠过道的座位是我的,我想跟你换下座位。”向东进的语气还算客气,但是眼镜后面的眼神却让高达山不舒服。这个还有点学生模样的女乘客,看向高达山的眼神,只有那么一点点歉意,更多的意思只是简单地告诉高达山一声,这让高达山有点儿不爽。

    坐在中间座位的安志邦站起来,跟高达山诚恳地解释:“大哥,麻烦你了,我女朋友第一次早晨坐飞机,她想看看日出,想跟你调换一下座位,你看可以吗?”

    看到安志邦彬彬有礼,高达山还是爽快答应了:“可以。”

    安志邦客气地说:“谢谢,大哥。”

    由于头一天晚上跟高奕一起喝茶喝多了,高达山入睡得晚。为了赶这班最早飞往大修的飞机,高达山又起得早。飞机起飞不久,高达山就开始补觉。当乘务员叫醒高达山,问他想喝点什么时,高达山才缓过神来,乘务员开始送茶水饮料了。

    高达山说:“一杯矿泉水。”

    高达山刚说完,向东进马上接着说:“两杯咖啡。”

    乘务员微笑着对向东进说:“稍等,马上就好。”

    当乘务员折返回来,推着送货车走到高达山身边时,向东进抢在高达山的前面说:“两杯矿泉水。”

    乘务员倒了两杯矿泉水给了安志邦和向东进,微笑着问高达山:“先生,您喝什么?”

    高达山说:“矿泉水。”

    飞机到达大修机场后,安志邦再次客气地向高达山表示感谢:“大哥,谢谢。”

    高达山也客气地回应安志邦:“别客气,别客气。”向东进还算有点儿礼貌地跟高达山点点头,但眼神依然是理所当然的高冷孤傲。

    高达山第二次见到向东进,是去年陪岳父岳母来滨河医院体检,看到向东进和安志邦一起下公交车,往大修医科大学方向走。从此以后,高达山再也没见到过安志邦本人。高达山现在并不知道安志邦的姓名,差不多十年后,高达山才知道安志邦的姓,又过了两年,才在电视上看到了安志邦,知道了安志邦的全名。

    在向东进诊室就诊的患者流着鼻涕、打着喷嚏出来了,高达山乐呵呵地走进向东进的诊室。虽然刚才向东进让高达山自己拽舌头,高达山心存不满,但是跟向东进毕竟是旧交,高达山已经忘了刚才的不快。向东进看着高达山蹙起眉头:“你们怎么都不带口罩呢?”

    高达山把胸片递给向东进,从自己兜里掏出来一个带卡通图案的普通口罩,问向东进:“我只有这种口罩,不知道管不管用?”

    向东进认真地看胸片,叨咕一句:“比不戴强。”

    高达山犹豫一下,还是选择不戴口罩,把口罩放回兜里。高达山自认为自己跟向东进是熟人,爱调侃的毛病又犯了,对向东进说:“你们医院,应该在门口准备一些你戴的那种口罩,我们进来的时候,一人发一个。”

    向东进瞪了高达山一眼:“你拿钱呀?”

    高达山顺着向东进的话就说:“拿钱买也行啊。”

    向东进冷冰冰地甩给高达山一句话:“拿钱去药房买啊,医院又不是卖口罩的地方。”

    高达山惊讶地问向东进:“药房还卖你戴的那种口罩?”高达山跟很多人一样,从来就没戴过口罩,也不知道向东进戴的口罩叫医用防护口罩。自己兜里的口罩,是张兰兰在儿童大世界购买的最大号儿童口罩。

    向东进没再搭理高达山,又开始敲击算机键盘,录入完成后,抬起头看着高达山说:“你得的是哮喘,去药房拿药吧,我已经开完了。”

    高达山蒙了,自己怎么能得哮喘呢?高达山疑惑地问向东进:“我得的是哮喘?”

    向东进说:“是哮喘。记住按时吃药,预防感冒,感冒能引发哮喘。如果能长期戴口罩,对你的哮喘病有好处。”

    高达山在药房取了药,看到全是治疗哮喘、气管炎、慢性支气管炎的药。高达山想起了小时候在村里,有个老人佝偻着腰、抽着烟袋、咔咔咔地咳嗽,还指着正在咳嗽的高达山说:“达山儿,你要老是这样咳嗽的话,到老了就跟我们一样了。”那个老人实际上也就四、五十岁。难道十多年后,自己也跟他们一样,佝偻着腰、咔咔咔地咳嗽?不能吧,自己是真的得了哮喘病吗?

    高达山相信科学,尊重术业有专攻,他虽然对向东进的个性不认同,但他并不怀疑向东进的医术,能在滨河医院坐诊的医生都不简单,哮喘又是常见病,向东进诊断是哮喘,自己就是真的得了哮喘病,并且已经得了很多年。高达山开始按时吃药,三天后症状减轻,六天后症状全部消失,一个疗程的药刚好吃没了。高达山把向东进的叮嘱又忘到脑后了,既不戴口罩,也没有刻意地预防感冒。

    在以后与向东进的交往中,高达山给向东进的那种令人不爽的眼神,起了一个名字,霸道的眼神。对付向东进霸道的眼神,高达山得心应手,跟向东进开玩笑,和向东进调侃,向东进无一例外,每次见到高达山都败下阵来。

    非典,变慢了生活节奏,高达山也不例外。大修智安公司的用户,都加强了对非典的防范,若非有紧急的技术问题需要进行现场处理,暂时拒绝非本单位员工进入工作现场。大修智安公司的维保服务人员,只能在用户现场外部等候通知。多数单位用户的办公楼,都像大修地铁公司的办公大楼一样,禁止外部人员进入。少数单位用户的办公楼,允许访客进入一楼指定区域,负责接待的人员也是与访客拉开距离,长话短说,尽快结束会面。

    高达山把母亲张彩莲送回红巾小区,告诉父亲母亲待在红巾小区,尽量不要出门。每天张兰兰做早饭,招呼大宽和平平起床、洗漱、吃饭,然后送大宽和平平上学,自己骑自行车去上班。高达山每天睡个懒觉,八点钟才起床,然后吃早饭、洗碗、收拾卫生,最后擦一遍地板,干完所有活再开车去上班。到了公司差不多九点半了,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下午四点开车离开公司,先去接大宽和平平放学回家,再去卖菜,回来后开始做晚饭。吃完晚饭,也不下楼溜达,四口人都圈在家里,这是高达山一家非典时期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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