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迷离出一个混沌光环
我阵亡了。
遇到这种事,我就是士兵中最呆的那个,什么狙击的本事也没有,就等着挨枪子儿,以牺牲换取英名。
他……如同刚被上帝捏巴成人形,直接从伊甸园扔回尘世,全身上下纯粹到只剩下天堂的颜色,非黑即白。白的占了大部分。这才叫返璞归真,不着铅华,在五色杂陈的俗世间,显得格外惊艳。
白,是生命的原色;
黑,是灵魂的皴染。
阳光下,恍恍的黑
迷离出一个混沌的光环,
那是分外灵性的洇出,
聚焦,摄魂。
落地窗前是不可以随便站的,何况是这种出神入化的天堂站式。当初,我就是在落地窗前站了一小会儿,立马就粉碎掉一个精英男固守了三十年的沉稳淡定,让一段完美婚姻留下了永远弥合不了的裂痕。那还不是这样一个明晃晃的、令人眼生幻觉、心怀歹念的早晨,阳光也没有这样妖冶。
看着被阳光濡染的淼淼,于是问题就来了——
他干吗要那样站在早晨的阳光里?是冲着玻璃里美好的身形顾影自怜,还是在和自己依依惜别?
丁丁哥说,淼淼只属于芭蕾,只属于舞台。这样一副好身材,今后也许再也不会出现在舞台上,是挺可惜的。为这事,淼淼一直缓不过劲来,一直情绪阴郁,因为自己的一不小心,就断送了大好前程,是人生最大的懊悔。
可是,穿透阳光的玻璃不是一面镜子,并不能清晰地看到自己。那么,很有可能,他是冲着我来。
你干吗?我问,声音还带着睡梦里的迷蒙和恍惚。
淼淼回头看我,低声说:“……也许,这是最后一个早晨。”
我说,别吓我,一大清早别说这样惊悚的话。
“对,你好像告诉过我,你热爱每一个晴朗的早晨……”
是,早晨醒来,总是感觉精力充沛。
“看出来了——”他说。
我捂住眼睛,囧笑着,趁机偷眼瞄一下自己。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你总是那么快活。真好。”
我拍拍床铺……
淼淼凝定,一味盯着我看,并不打算离开窗户。
你过来。我召唤他。
他一动不动。
你过来,我有话说。
他冲我一歪头,颇有些俏皮:“不想听……今天,什么也别说。”
哦靠,什么情况?什么时候起,干什么,说什么,由他说了算了?
从床上蹦到他跟前的那一刹,我突然就有些明白——
明摆着,不像是跟我耍小性子。
他说:“肚子咕咕叫,饿了,给我弄点吃的吧。昨晚就没吃什么。”
淼淼不是故意打岔。当两个身体快贴到一块时,我确实听到了咕咕声,不是他的,就是我的肚子在叫,而这会儿说饿了确实是个很好的借口。
在他的明确指令下,于是,我去冰箱里找吃的。
平时我很少自己做饭,冰箱里储存的也就是饮料、水果什么。
我找到半桶牛奶,一些cheerios(脆谷乐麦圈)。后来,还居然找到一个鸡蛋。只此一个,还是上回陈昊来度周末时吃剩的。
我围上围裙,在煤气炉前给淼淼煎蛋。
淼淼说:“你还有这个?”他指有卡通图案的围裙。
我说,不能让油爆到我,这个必须有。
淼淼在我身后说:“平时做饭也光着?”
不是啊。
他说:“不过,这模样站在灶台前的男生,看上去好温暖,好帅——”
他从身后环住我时,我再一次被柔情所打动。在这个明媚的早晨。
人呐,真的是可塑性太强太强。淼淼以前完全是一个规规矩矩纯纯净净不着一丝灰尘的男生。关在舞团的大院里,外面世界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偶尔,丁丁哥把他带出来看芭蕾以外的其他演出、看展览看时装秀,遇到生人,连话都不说,含颌一笑,热情或冷漠就全在里头了,让人觉得是骨子里就是特高贵特冷感的那种,很难结交成为挚友。正是因为这个,才让我萌生了非搞定他不可的念头,一发不可收拾。纵然如此,可淼淼一旦被启蒙,一旦逾越鸿沟,和任何一个普通男孩没什么两样,什么都能说,什么都敢做,可能性无穷大。
人其实都有两面性,而两面性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every-saint-has-a-past-and-every-sinner-has-a-future(每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未来)。
他从背后抱住我时,我躲了一下,笑着说,只有一个蛋啊!煎蛋技术我本来就不行……哦糙,别唯一的鸡蛋都吃不成。
我极不熟练地用铲子将煎鸡蛋翻了个儿。
我是想告诉他,唯一的一个蛋要是煎坏了,今儿早上可就没什么吃的了。
淼淼说:“不会吧,技术这么差?”
弱爆,锅铲一使劲,平底锅里的鸡蛋真的破了——黄流出来,不成样子。
我回转身:你存心是吧?
他努力憋住笑。
“煎坏了——”淼淼依旧缠着我腰,此刻更是把下巴搁我肩上,近距离看着我铲子底下的穷途末路,眼睛里尽是鸡蛋以外的内容。
煎坏了也是你吃,我说。
“我不吃,都破了。我不吃破黄的蛋!”
我一把抱死他。这么母啊……坏蛋就不吃?我非要你吃,吃定了!
我胡乱亲他,一边扯掉身前的围裙,掷在地上——那是一场为蛋的报复。
爱意满满,足够让我记住这个明媚的早晨。
煤气炉上的煎蛋彻底完了。
一股焦糊味。
然而我知道,在这鸡蛋的焦糊味中,弥漫着一种危险的想法。一种思想如若称不上凶险,就不配称为思想。
…………
我扔在床上的手机急促地响,响了好几回,特别脑残。一准是部里打来的。我下定决心不去接。接了也没法跟老大说我没去公司的理由。
起先,淼淼提醒我有电话,我让他别管。当倒霉的手机铃再次响起,他又提示我去接听,我说,脑残电话,不理它!
快中午的时候,我们还在床上……太阳照在公寓的地毯上,画出不同的切割线。
我说,淼淼,签证很快就要下来,你在上海也待不了几天了,还有什么事要交待?我可以替你去办。
淼淼想了下说:“没有——”他说,什么事都是可以抛下的。一个人一旦离开,不打算再回来,就觉得没有什么是非办不可的了。
哦,我应声道。
淼淼出国的原因一直是我心中的谜,此时我禁不住问,淼淼,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愿不愿意回答我?
他苦丝丝地一笑:“从昨晚到现在,你问题有点多。”
我说,你长这么帅——上海有几个你这样的帅男生,性格又这么好,那个……那个女骗子有什么理由不爱你?有什么必要拿了一笔钱就闪人?她完全可以财色两得,既骗钱又把你占为己有。
我说这是我最想不明白的地方。感情冷漠到连你这样一个男生都舍得抛弃?真的把钱看得那么重要,比人生比爱情都重要?我如果是她,哪怕认识你的初衷确实是为骗钱,那么,当爱情发生了,一切都会改变;如果,要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在我看来,钱就是狗屁了,我一定是要人的。
淼淼默了好一会儿,说:“我听懂你的意思了……你是不是一直在怀疑那个女人不爱我的理由?”
我急忙说,哦那倒不是,只是觉得于情于理都有些解释不通的地方。
淼淼不听我解释,径自说:“你从中看到了破绽,你心里一直在想,这一切会不会都是谎话?tony,你平时看起来很粗线条,其实心很细。”
他抱住我脑袋,用唇轻轻抵着我额头:“你心里是不是一直有这样的猜测——这次去法国,淼淼是为了履行一个约定,是和那个人会面……别,你别急于解释,你有这样的猜测也很自然。那么,跟着你就会想,淼淼是这场骗局的合伙者,一个同谋!一切都是在演戏。淼淼之所以抛开一切去法国,就是为了和那个女人一起享用这笔肮脏的钱,把戏演到闭幕!?”
我震惊了。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丝毫没有!
我怎么可能去想“小王子”和人合谋干了诈骗的事?影子都没有。我甚至不觉得淼淼有遭人胁迫身不由己误上贼船的可能。
我哪有这么复杂,那个复杂的人不是我!!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这件事,tony……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事实——”淼淼抱住我的手好热,“我根本没和她上过床……好了吧?我这样说你可以释疑了,可以不必去猜,她为什么最终选择了钱,而不是选择了爱。”
我狠狠一哆嗦。淼淼和那人没上过床?那么,他们到底有没有真正爱过?抑或说还没来得及爱?
还没等我捋出线头来,就被淼淼的吻堵得快窒息。
这个兄弟情深的上午,就这么黯然神伤昏头昏脑地结束了。我赶去公司,淼淼则回到丁丁哥家。
临出门,淼淼看着我穿衣,说:“穿太少了,平时你还是要多穿一点,别仗着自己身体好。”
我顿时有鼻酸的感觉,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他说,丁丁哥那儿要是住得不舒服,晚上你还来我这儿好了。
他替我掖了掖衬衣角,温顺地说:“那儿挺好……”
再也憋不住,眼泪唰地流下来。
我赶紧出门。
说实话,在我心里,淼淼的事愈加混沌起来,仿佛他整个人被雾笼罩。
一下午,和浙江来的商家谈项目细节。我脑子一点都集中不了,几次到茶水间捱时间,看到微信里果子贴的萌自拍。
后来,接到sally的电话,说她已经在香港机场登机了,让我一会儿去接机。
我说,好,一会儿见。
她事先可没跟我说过要来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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