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没有目的的逛街很轻松

    我看了会儿芭蕾演出,便觉得提不起精神了。等到第一幕结束,剧场中场休息,我便随人流来到休息厅。按国际惯例,芭蕾演出可是要中场休息两次的。

    欧洲人把看芭蕾、歌剧演出视为重要的交际活动,他们尤其看重中场休息这个间隙,喝着香槟或者咖啡,抓紧时间和熟悉的人打招呼,和不熟悉的人套近乎,这些都是不可缺少的社交礼仪。等到下一幕即将开始,催场人敲着小铃在剧场休息厅转悠,观众又鱼贯入场,安静地欣赏舞台上的表演,习以为常。

    唯有我,当催场人敲着小铃从我身边经过,剧院要进入第二幕演出时,我依然懒得动弹,没进去的打算。

    我不以为澳门人欣赏得来芭蕾,但他们盛装出席,正襟危坐,那股坚持到底的劲头以及表现出来的高度涵养,确实给澳门人长脸了。也许,他们中间许多人只是在看女演员翻飞的大腿,而我恰恰觉得芭蕾女演员的大腿是最缺乏女性美的,瘦骨嶙峋,钉子般支在地面上,不是我的菜。就像我看女排,老觉得那胳膊不是女生该长的,看女足永远觉得她们内分泌失调,雄激素过剩一样。因此,我从不看女排女足什么。

    人都进完了,我去了趟洗手间,大动干戈地解开皮带小解。我看到底裤的有一些已经凝结的白渍。什么情况啊?

    那是刚才在淼淼上妆室发生的?

    我自嘲地叹了口气。

    之后我一直在休息厅坐着,偶尔看一眼电视直播屏,看到淼淼模糊的身影在屏幕上无声地蹿来窜去,像一只灰色的小老鼠。

    后来,丁丁哥从外面进来,他好像刚打完电话,手机还攥在手里,看见我,惊讶地问:“tony,怎么不去看演出?”

    我“呵呵”一笑,没给丁丁哥回答。

    丁丁哥说他刚给前妻打完电话。儿子今年要升高中了,他自己老是外出,十天半月不着家,他希望孩子的妈妈能多关心他学业。我不知怎么应对丁丁哥说到自己前妻,于是没来由地说,你儿子,小帅哥吧?

    丁丁哥微微一笑,说:“还行。还小呢,还没长开。男孩十五六岁是最不耐看的阶段,但愿五年十年后长得像你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说,丁丁哥很疼爱儿子?

    丁丁哥不否认,说:“我喜欢男孩。我前妻怀孕的时候,我曾经对她说,要是生的是女孩,我可不给她换尿布。我儿子自打出生,换尿布、洗澡、喂饭,都是我一手包办。一直到现在,只要我人在上海,儿子的衣服还都是我洗。不在的时候才交给他奶奶。男人没像我这样的吧?超级奶爸。可是,我乐意,心甘情愿,乐在其中。和他妈妈离婚的那会儿,我坚持要孩子的抚养权,我前妻见我平时那么疼儿子,知道夺走儿子会要了我的命,也就不再坚持……她成全了我。在这一点上我特别感激我前妻,所以,我们虽然离婚了,相互间处得还不错,也没为难儿子……我儿子不像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很阳光的。”

    我说,男孩有什么好,像野马,特别是对父亲,亲不起来,一有分歧就对着干。父亲管教儿子最难了。

    “我可不这么看。”丁丁哥说。“你和你老爸亲吗?”

    不,我说。

    “可我怎么看你是个挺有亲近感的孩子。跟你说话时,眼神那么平静那么乖,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我喜欢你的性格,tony。不偏不倚,即使是头野马,也是能用温情驯化的。”

    我说,那是假象。

    丁丁哥笑了,问我:“你和鲁超现在还常来往吗?”

    我说,偶尔吧。他闲了也会找我喝喝酒喝喝咖啡什么。

    我暗想,我和鲁超哥哥的事不知道他了解到什么程度。

    “哦,”丁丁哥说。“他曾经对我说,他非常喜欢你……的性格。”

    这话听到一半时,我一激灵,后来知道鲁超哥哥仅仅表示喜欢我的性格,才释然。平时丁丁哥说话,没有大喘气的习惯。

    我不想继续这话题,站起身,对丁丁哥说:“一会儿戏散了,我们叫上淼淼一起去宵夜吧。”

    丁丁哥说:“行啊……你不进去看演出啦?”

    我说,嗯,要进的,我喜欢看演员谢幕。

    淼淼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一次次谢幕,不卑不亢,风度翩翩,就像是天生得到王子贵族。

    我夹在乌泱泱的人群里,突然想,我是不是离他有点远啊?

    我何曾自卑过?

    …………

    阳光健康的外形是最好的名片。用不了多少时间我就和舞团的美女帅哥混熟了。当夜,当我带着一大帮男女演员闹闹嚷嚷要去宵夜时,却在酒店大堂被女经理截住。

    “谁允许你们外出的?”

    大家面面相觑。

    一女演员说:“我们有人带着呀,也不走远。”

    女经理随着那女演员一指,见又是我,脸拉得更长了:“什么人带着就出去,你们这些女孩子长没长脑子啊?”

    男演员幸灾乐祸,以为自己能出去,拦下的只是女生。没料到女经理一网打尽:“出来巡演是有纪律的,不是在上海演出,散了场,爱去哪儿去哪儿。这地方人生地不熟,这么晚出去合适吗?都给我回房间休息!”

    丁丁哥悄声对我说:“算了。”

    我着急了,说,淼淼还没晚饭呢……

    丁丁哥说:“淼淼是个乖孩子。算了,既然团里有规定。”

    我说,噢。

    乖孩子?这事顶麻烦了。想到淼淼是个不敢越雷池半步的乖孩子,我心里凉了半截。

    我在附近买了份便当,让丁丁哥带给淼淼。

    舞团的演出实行ab制,首演以后,淼淼有一天的休演。那天白天,舞团全体演员和舞台工作人员都要进剧场,协助b组走台、彩排,之后就留在剧场化妆,作晚场演出的准备,只有淼淼是例外。

    午后,我来到“莱斯酒店”,打算带淼淼私出。我想,这时间,淼淼应该睡够了。

    酒店大堂里聚集着正待集合去文化中心的演员们,一个个都在用手机上网。见到我,都围拢,跟我打听“销品”的事。我说,姐姐,等你们有休息了,我带你们去美高梅血拼,那里的一线品牌一定是比大陆便宜。男生可以去dfs环球店。然后,我们去板樟堂吃“非洲鸡”……你们要买饼食,还有伴手礼?没问题啊,我带你们去一地方,什么口味的传统饼食都有,都是老字号。

    姐姐们一阵雀跃,有了我的许诺,这才安安心心去了文化中心。

    没多会儿,淼淼下楼来,哇,好酷,我随口赞他。

    淼淼的衣着风格是随意风,跟我很像,没什么讲究,选色方面也没什么套路。那天给我印象颇深的是他穿了一件红白横条的背心,大袒领,露出黑黝黝的半拉胸,小性感尽显于不经意中。背心外随意套着一件白色短茄克,很衬肤色。底下仍是运动裤,黑板鞋。

    “九头身”将一副prada墨镜架在头顶,卡住额前的软发。文艺范儿。

    淼淼对我说,他不到八点就起床了,这会儿他已经练完一天都不能落下的芭蕾功,洗完澡,一切都搞定了。

    他说:“我们哪有睡到中午的,那太奢侈了。”

    我和淼淼一人捏一罐热咖啡,在壹号广场闲逛。那是专属男生的购物天堂,港台一线男星凡到澳门都爱在这里购物。走烦了,我和淼淼便在楼层的休闲沙发上小憩,随便找个话题聊聊,无非是你问问我的事,我打听打听你的过往,再就是八卦一下别人。

    他问我宁宁是不是跟我要了?

    我说,宁宁谁呀?

    他说:“我们团的呀,小小个子尖尖脸的那个女孩。”

    我说,哦,她呀。怎么啦?

    他说:“宁宁好像喜欢上你了。”

    我说,别逗了。跟我要电话要的女生多了,都是让我带着去购物的。我和宁宁从头到尾没说上几句话,凭什么喜欢我呀?

    他说:“可我们团里人都在说。”

    我说,哪有这么神速。

    他说:“如果喜欢,就是一眼就喜欢上,就是神速。”

    我说,我被你们舞团的人吐槽啦?

    “那倒没。”他说,“……宁宁有男朋友。”

    哦。我总是以简单的一个“哦”来结束某段对话,表明“我知道了”“我不想就这件事往下说”。

    没有目的性,逛街就显得轻松。后来,淼淼还是买了两双鞋和一些衣服。

    入夜时分,我把淼淼带进一家“牛排馆”,他惊喜地说:“知道我牛肉控啊?”

    我说,也不是啦,这里的牛肉真正来自日本兵库县。虽然还达不到a4、a5级,但也够好。

    点完单,我拿出一包垫片递给他。

    “什么?”淼淼问。

    我说,就是我说的那玩儿。

    “真给我带来了?”

    嗯。也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

    他当即取出来,见是这么个小玩意,感到挺新鲜的。我示意他放起来,餐桌上看这个多不好。

    他冲我吐了下舌头:“这么个东西啊?真没见过。”

    我说,嘿嘿,黑科技。

    等上完餐,我们开吃,淼淼便赞不绝口,一个劲说这里的牛肉确实好,到这会他才明白这就是所谓的“神户和牛”。

    我用叉子扒开牛肉,但见血水渗出,顶多两分熟,这种牛肉火候稍过就失去原味了。

    我说,吃这么生你行吗?

    淼淼说:“行,我还能吃牛肉刺身呢。”

    我说,吃生肉可是容易长体毛的。

    淼淼说:“长就长呗,男人还怕这个?长点胸毛更好。”

    我说,不是说你们芭蕾演员最怕有体毛吗?

    “谁说的?”

    所以都剃光了。

    淼淼嚷起来:“谁说的?!别把我们妖魔化了。”我看他脸都红了。

    我说我以前在温哥华的时候,也和几个芭蕾男演员玩过,他们就是这么干的,每个月都要使用一次褪毛剂。

    淼淼说:“哦那是老外……他们体毛太重了。我们干吗?老外有时候就是喜欢别出心裁,挺妖魔的。”

    我发现淼淼对我临时兴起的有些话题毫不敏感,比如我说以前和几个芭蕾男演员“玩过”,他对这个“玩”字就是一般意义的理解,就是熟人、朋友,普通交往,丝毫没往别处想。他可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啊,不光乖,思想还挺干净。

    我下意识地挠了挠头,觉得自己这个“玩”字使用不当,那是北京人说话的方式,现在不是北京那个语境。

    我说,丁丁哥昨天跟我说了许多她前妻的事,我感到挺突然的。

    “呵呵。知道丁丁哥离婚的原因吗?”淼淼主动问我,这是我没想到的,有点意外。

    有知道吧,我说。昨天,他还跟我说,他喜欢男生……一点都不避讳。

    “没什么可避讳的,我们团每个人都知道他的事。我们男演员和他玩得可好了。平时一有聚会总愿意叫上丁丁哥,买衣服也愿意找他做参谋。化妆什么也只相信他,就是粘个假发,也要丁丁哥过过手才放心上台。丁丁哥是个热心人,对我们男演员有求必应。女演员为这个还挺吃醋的,呵呵。”

    你们经理也知道?

    “知道啊,都是公开的。”

    她没有管你们?没阻止你们和丁丁哥来往太密什么?她看起来挺保守的。

    “没有。”淼淼很肯定地回答。“我们经理和丁丁哥关系好着呢,常在一起吃饭、喝咖啡。我们经理离婚也好几年了……哈哈哈,你别误会,她离婚和丁丁哥可不是一码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人们说,女人最可靠的朋友是男同,你说是不是啊?”

    腐女啊?

    “这话千万别叫她听到了……”

    看来淼淼并非什么都不懂。

    我说,女人最好的朋友是男同——这话没准还真对……尤其是厉害的女人。她们生活中总需要人帮衬吧,总有几个哥们吧,找谁呢?那么,只有找对自己最不构成威胁的。

    后来想想这话也不对,没有威胁有利益冲突啊。当他和她同时喜欢上一个男生时,利益冲突就形成了。

    我说,淼淼,你们经理是不是很喜欢你?

    因为我这话,淼淼停下吃甜品,怔怔地看着我。

    “你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作为舞团的首席主演,一般都是要被宠的。”

    当然不是“团宠”,我说。我说得直接一点你别在意,就是把你当小情人那样来喜欢。

    淼淼又一次脸红了,想了想说:“没有吧……”

    他回答得如此含混犹豫,其实就是告诉我有这事,至少他已经有感觉。

    他问我:“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对我们团的事又不熟。”

    我索性把话说开了,说,你在上妆时,我见她把手放在你腿上,这很难让人相信这是正常的。

    事实上,我还看见女经理的手在淼淼大腿上来回摩挲。

    “没有吧……”

    我说,是不是她经常这样,你都麻痹了?

    “你不了解我们芭蕾演员,我们对肢体的接触,没有普通人那么敏感的。换句话说,男生和女生的界限不是那么绝对。”

    好了啦,我懂的。可是这和你们舞蹈时的那种身体接触是不一样的……你喝点苏打水,有助消化。吃了牛肉,必须喝点苏打水。你真没觉察到她对你有什么想法?

    “……经理以前确实喜欢过我们团的一位男主演,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应该算是我的前辈的前辈。那时候经理应该是三十来岁,那位男演员当时跟我年纪差不多,两人相差差不多有十岁。后来,也许就是这个原因,那个男演员离开了团,去了美国……我也是听说的。我们经理现在都快更年期了,和我差得快有二十岁了,怎么可能……应该不会。”

    我明白了。

    淼淼把一切都回答的模模糊糊,也许事情正在发生的过程中,有许多不确定因素。也许有些事不便说。但至少让我明白了一点,那位女经理有喜欢年轻男演员的“前科”。

    我没有用这样的话去提醒淼淼,刺激淼淼,因为到目前为止,我还看不清淼淼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说,嗯,也许就是母性大放送吧。

    大约九点来钟,我带淼淼去了趟“威尼斯人”,我不知道他们接着还有没有机会到“威尼斯人”来观光一下。澳门还就这地方比较有特色,可以玩一玩,到了澳门要是不去“威尼斯人”就有些遗憾了。我们到的时候,还不是“威尼斯人”的疯狂时段,应该到后半夜更好玩。可我怎么能让淼淼玩到后半夜呢?我建议淼淼小玩一把。淼淼开始很胆怯,我说,没事,就买两千筹码,想定了一把就两千,没事。

    我给淼淼买了价值两千元的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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