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上,要想给魏希庄冠上罪名,魏希庄自己就能做到,无非是要做的逼真一些。

    不过一天,魏希庄就各种罪名加身,将他与魏忠贤,阉党彻底切割开来。

    与此同时,阉党人人自危,都在用尽办法寻求自救,朝野内外,暗潮汹涌。

    周正冷眼旁观,继续做着他的事情。

    周记。

    院子里,有四五个年轻人,正在对一院子的书籍进行分门别类,认真删选。

    周正也在其间,除了按照经史子集等的大类,还有笔画顺序,不断的整理,摆放整齐。

    其中一个年轻人,就是周正买过鸳鸯图的那个,名叫寇槐壹,他做的十分卖力,认真。

    其他几个人也都是落魄秀才,即便有功名也排不上官,在京城无依无靠,周正愿意给他们体面的工作,不差的佣金,着实欣喜无比。

    这里堆积着近万本书,工作量不小,一群人不知道忙了多久才松口气,坐下来吃饭。

    寇槐壹已经知道周正的一些事,他虽然只有十八岁,比周正小两岁,考取秀才却比周正早一年。

    知道周正已经是监察御史,三次上朝堂,更是作为钦使出使过建虏,很是让他羡慕。

    饭桌上,寇槐壹看着周正,问道:“周御史,听说房天官要致仕了,这是真的吗?”

    周正手里端着碗,随口嗯了声,道:“应该不假。”

    房壮丽刚刚调任吏部尚书,这就辞官,虽然符合现在六部堂官的更换速度,但在这个时候,还是显得特别扎眼。

    寇槐壹哦了一声,神情多少有些失望。

    周应秋担任吏部尚书的时候,那叫一个昏暗,不说培植私人,想要候补到官职,那必须有足够的银子打开门路,没有,那得等一辈子!

    寇槐壹按理说应该能候补个一官半职,却是一直落空。本以为房壮丽上任情况能有改变,却也还是失望。

    恰这个时候,刘六辙从外面回来,擦着头上的汗,道:“二少爷,办妥了。柜子,座椅,书橱等等,全都交给了一家做,他们说了,两个月内,一定给二少爷做好。”

    九江阁一个月左右装修好,再收拾收拾,差不多两个月后能使用。

    周正微笑招手,道:“好,坐下吃饭吧。”

    刘六辙哎了一声,坐在周正边上给他留的位置,拿起碗就狼吞虎咽。

    周正看着满院子的书,想了想,道:“除了这些,再弄些花草,装饰。牌匾,门联之类的我找其他人做。”

    刘六辙嗯嗯应着,这些都是小事情。

    刘六辙吃了一阵,忽然抬起头道:“对了二少爷,我在外面听到一个消息。”

    周正手里拿着碗,道:“什么消息?”

    “王大人要回京了。”刘六辙道。

    周正夹菜回碗里,有些不解的看着他,道:“哪个王大人?”

    “王之臣王大人。”刘六辙道。刘六辙跟着周正拜访过王之臣,还跟着周正去送过王之臣,心想周正应该关心这个消息。

    周正听着刘六辙的话,有些没反应过来,道:“消息准确吗?”

    刘六辙道:“应该准确,是一个当官的说的。”

    周正看着刘六辙,眨了下眼,心里是万分不解。

    王之臣辞官这才几天,怎么就回来了?回来是为了什么?

    现在朝局诡异莫测,诸多势力在里面横贯穿梭,王之臣在这个时候回来,太危险了!

    周正左思右想,还是站起来,道:“你们吃吧,我出去一趟。”

    刘六辙连忙放下碗,道:“二少爷,要我一起去吗?”

    周正摆了摆手,道:“你吃饭吧。”

    周正出了周记,径直去找田珍疏。

    他是江西道的主官,应该了解一些。

    在长安街一处茶楼,周正与田珍疏对坐。

    田珍疏的铜铃大眼有些疲惫,他听着周正的问话,道:“嗯,王之臣是回来了,不是回京,是都督师蓟辽。”

    所谓的‘督师’,就是统帅军队的意思,远胜过所谓的巡抚,经略,因为督师往往不止一地,督师蓟辽,就是统帅蓟州,辽东二镇的军队。

    两镇现在没有经略,巡抚,督师基本上就是两镇的军政大权一把手!

    权势相当惊人,之前没有过!

    周正看着田珍疏,脸上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

    他原本以为,督师辽东的会是袁崇焕推测的王在晋,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是王之臣!

    不过,王之臣曾是辽东经略,与袁崇焕的辽东巡抚相当,加上曾是兵部尚书,督师蓟辽,不管是资历还是能力,倒是极为合适。

    只是,他不是阉党!

    若是按常理推断,这个位置,肯定会是阉党之人。蓟辽现在已经没有危险,统帅蓟辽重镇,手里无所钱粮,位高权重,又离京师十分的近,阉党没有理由放手给他人!

    ‘看来,天启真的是在预备后事。’周正心里自语。

    蓟辽二镇放给不是阉党的王之臣,说明天启很为继位者担心,不止在京中想办法平衡阉党,还企图在在外面给予制衡。

    田珍疏看着周正的有些变化的神色,道:“现在朝局乱做一团,都察院近来风声鹤唳,我听说二曹大人上书痛斥党争,一些人对二曹发起了猛烈的攻击,我们也在被迫站队。”

    李国普等人是率先向阉党开枪的,这背后有天启的支持,只是,二曹也有吗?

    二曹,也就是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曹思诚,曹于汴。

    周正知道田珍疏背后有人,沉吟片刻,道:“现在朝局虽然混沌,但根由不难猜测,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李国普等人怕是要迅速上位了。”

    田珍疏铜铃大眼一睁,道:“你认为,他们能站得住吗?”

    阉党得势以来,不知道多少人前仆后继的弹劾、进攻,阉党不是没有倒的迹象,但依旧成了庞然大物,已不可撼动。

    李国普等人,能对抗得了阉党?他们若是落败,东林党人有太多血腥的前车之鉴!

    “应该可以。”周正不动声色的轻轻点拨道。田珍疏为人为官都不错,是周正少有的几个朋友之一。

    田珍疏看着周正,目中闪烁,若有所思的道:“我记得,前一阵子你与令尊被皇上叫进宫,看来,应该是知道些什么了。”

    大明朝廷真是不乏聪明人,周正只是简单的点了一句,田珍疏就推测到了这里。

    田珍疏似也猜到周正不好多言,便道:“好,我知道了。你近来小心些,朝局越是混乱,魑魅魍魉跳出来的越多。”

    周正道:“嗯,你们也谨慎一些,朝局很快可能就有大变了。”

    田珍疏等人已有预感,默默点头。表情不但没有放松,反而越发忧虑不安。

    大明朝局从嘉靖以后就没有消停过,近年更加可怕,若是真有大变,是否又是一片血腥杀戮?

    周正回到周记,一边继续清理书籍一边暗自摇头。

    朝局的动向是越来越莫测,谁能想到,王之臣会杀一个回马枪,督师蓟辽?

    只怕阉党现在是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了。

    又过一日,朝廷再次出现重磅消息。

    六科给事中杨维珩上书,言称南北镇抚司贪腐严重,肆意杀戮,令朝臣惶恐,百姓惊慌,请求裁撤,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南北镇抚司是锦衣卫下辖的两座监牢,是怎么来的,这些年干了什么,所有人都很清楚,杨维珩这道‘裁撤’奏本,让不少人十分吃惊。

    魏忠贤手里最大的利器,就是锦衣卫,这几年,那些他厌恶的东林党人,大部分人都死在这里!

    光面堂皇的要裁撤南北镇抚司,无异于断魏忠贤一条臂膀!

    所有人都盯着这道奏本,盯着天启的反应。

    如果天启允准了,那魏忠贤就真的失势,离死不远!

    不过,在傍晚的时候,宫里传出消息,这道奏本被天启留中了。

    这才让紫禁城内外松一口气,即便天启要对魏忠贤出手,也不能这么突然,阉党势力太强了,需要足够的时间准备才行!

    周正与周清荔坐在周府凉亭,周老爹在给周正下指导棋。

    周清荔自然听到了外面的纷纷扰扰,看着棋盘,摇了摇头,道:“他们太急了。”

    周正知道周老爹的意思,道:“怕也只是试探。”

    在周正想来,杨维珩上书裁撤南北镇抚司,很可能是那些人对天启,对魏忠贤的一种试探。

    周清荔放下一子,道:“还是太急了。”

    周正跟着落子,这次嗯了一声。

    不管是试探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李国普等人都太急了,魏忠贤依旧把持着朝堂,若非顾忌天启的态度,李国普等人早就在诏狱里成了尸体。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魏忠贤,很可能会让阉党怒不可恶的出手报复,那后果绝对不是李国普等人能承受的。

    周清荔下了几手,抬头看向周正,淡淡道:“有几位大人回京了。”

    周正一怔,抬头看着周清荔,旋即明白了,应该是周清荔在吏部的那几位上司,曾经的靠山。

    但旋即,周正皱眉,试探性的问道:“爹也打算在这个时候复出?”

    周清荔脸色有迟疑,道:“几位大人都给我来信,已经安排好了一些位置。”

    周正神色不动,心里感慨。

    要说什么人最敏锐,无疑就是官场中人了。这才几天,京城内外,朝野上下,不知道多少人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准备重返京城。

    “爹,再等等。”周正看着周清荔,神色平静的道。

    现在的变局才是开始,后面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发生,这个时候卷进去,一定会身不由己,太危险了。

    周清荔知道天启病重,心里忧心忡忡,总想做些什么,听着周正的话,心里叹了口气,默默不语。

    周正见周清荔没有坚持,暗松口气。要不了多久,朝廷上下,要死很多人的!

    周正与周老爹下完棋,刚准备回他房间,刘六辙偷偷摸摸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二少爷,李实出宫了,他在茶楼等你,说有急事要见你。”

    周正神色微变,心里思量一番,道:“走!”

    李实是内监,在这个时候出宫,要见周正,多半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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