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云消散的一瞬间,黎九天感觉到体内凝滞的境界开始缓缓攀升,跨入了更高一阶。
而江平生,在这具身体脱离自己控制、一剑劈开劫云后,一股倦怠感从灵魂深处传来。他的灵魂再也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身形在空中飞速下坠。
“师傅——”
黎九天着急地想要去接住他,但双腿依旧没有知觉,只能在地上艰难爬行。
正当此时, 天边一道光芒闪过。
是发现无定峰异动过来查看的毛锋程。
毛锋程飞身上前稳稳接住江平生落地。
在看到江平生紧握在手中的、坑坑洼洼的长剑时忍不住惊叫出声:“秋月!?”
他连忙伸手探向江平生的脉门,眉头皱出道道深痕:“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毛锋程低头看了看还在地上向着这边爬行的黎九天,伸手一捞,左抱一个右夹一个带着走了:“算了算了,先送去天地峰再说。”
天地峰净室内
江平生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鲜血从四肢百骸沁出,将青色的衣裳染成了鲜亮的红。
旁边一名白发白袍的老者摇着头收回了手。
问诊刚结束,趴在床边的黎九天就急切地拉住他的衣袍:“医尊,我师傅怎么样了?”
在一边候着的江思乐和毛锋程也走了上来,神情紧张地看着老者。
老者,也就是医尊青囊道人摇摇头,叹了口气:“江仙君体内的情况不容乐观。老夫用灵力护住了他的心脉,封住他周身大穴。性命暂且无虞。”
青囊道人起身从袖里乾坤中掏出一瓶黑色瓶子的药罐递给江思乐:“此前他体内筋骨便是通过骨玉勉强连在一起,如今强行催动本命剑,筋骨寸断。只能先用这仙玉断续膏吊着,待重新打入骨玉重铸筋骨,身体便可大愈。只是……”
“只是什么?医尊请讲。”
青囊道人捋捋胡子:“只是仙君曾经请过问心镜,能不能醒来就得看江仙君的意志能不能过了心魔那一关了。”
三人面色俱是一沉:“多谢医尊。”
“老夫先开几瓶仙玉断续膏给你们,需要每日定时涂抹江仙君周身七百二十个穴道。待找到骨玉后,我再来为仙君引玉入体重塑筋骨。”
“好的,多谢青老。”毛锋程客客气气地将青囊道人请出去,江思乐也跟着一同出去拿药了。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了昏迷着的江平生和趴在床边的黎九天两人。
“师傅!”黎九天看着躺在床上浑身跟个血葫芦似的江平生,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师傅,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江思乐不知何时拿了药回到了房中,站在黎九天身后,伸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莫要自责。雷劫并非你之过,救你一事亦是师叔自愿的。师叔这人一向如此,他愿意做的事无论多难都要完成;但若是让他做不愿做的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
江思乐蹲在床边,将药摆在床头柜上,拉过黎九天的手开始往他体内渡灵力。
黎九天感受到江思乐传来的灵力,错愕地瞪大了双眼。
“不要辜负他劈散劫云助你渡劫的良苦用心,你现在才刚刚步入灵寂期,修行晋升越往后只会越艰难。你当勤加修炼,以报师恩。”
黎九天垂眸点头,看向床上的江平生神情坚毅。
躺在床上已经失去知觉的江平生自然感受不到外界诸人对他的担忧,此时的他灵魂正待在一个神奇的地方。
当时那一剑之后,他的灵魂便承受不住失去了意识。
恍然间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拉着不断下坠。
等到他再次睁眼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细沙铺就的水底,一道光从头顶洒下,勉强照亮他周围的这块地方。
江平生撑坐起身,周身被柔软无形的水包围。他循着光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见一望无际的水域。
他连忙伸手捂住口鼻。
“完了,我要溺死了!”
江平生惊疑不定,明明是在心里想的话在此时却变成了声音回荡在四周。
水底十分空旷,以至于这道声音传出去后又化作阵阵回音反弹回来。
“我要溺死了——”
“溺死了——”
“死了——”
江平生一边捂住口鼻,一边警惕着看着周围,提防着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会突然从黑暗中冲出来。
突然一道空灵的声音传来:“不会死的。这里是识海,只有灵魂可以到达。”
“只有灵魂可以到达——”
“灵魂可以到达——”
“可以到达——”
稚嫩的声音带着回音响彻水底。
“灵魂?”江平生左看右看没看到人,犹豫了一会把捂住口鼻的手拿下,却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呼吸。
“我是死了吗?”他壮着胆子问道。
声音层层传递出去,很快那道声音也给出了回复:“识海还在,你怎么可能死掉?”
“识海?这是谁的识海?”江平生疑惑。
“咯咯咯,你是谁?”那道声音突然笑了起来。
“我是江平生。”他答道。
“这里就是江平生的识海。”
“这里是我的识海?”江平生有些震惊,抬头四处打量,但除了光照所及的地方,四处都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是江平生的识海”那道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要怎么样才能出去?”
“我也不知道,是你自己进来的。”
“我自己进来的?那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江平生一点也不想被困在这个黑黢黢的地方。
“现在出不去了,那些怪物来了。”那道声音回复他。
“什么怪物?”
“不知道,反正就是很恐怖的怪物。每次他们出现在识海,识海的通道就会封闭。”
“那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唔……”那道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等那些怪物走了之后。大概也就几百年吧?”
“啊,糟了!那群怪物来了!快跑!”拿到声音突然惊恐出声,而后就消失不见了。
“喂——你还在吗?”
“喂——”
江平生的声音回荡在识海内,却再也没得到一丝一毫回应。
他气馁地坐回原地。
“现在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桀桀桀——”
一道诡异的声音突兀响起,重复着江平生的话。
江平生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团红色的雾气从隐匿的黑暗中飘出,出现在他眼前。
“桀桀桀——”
那诡异的笑声正是从这团红雾中发出的。
这是什么东西?
还不待江平生反应,这团红雾就冲着他飞来,一头扎进了他的灵魂中。
“桀桀桀,找到了!找到了!”
霎时间,尖细的声音回荡在识海内,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脑子里。
“找到了——”
“找到了——”
江平生头痛欲裂,意识被逐渐剥离。
……
“老幺?老幺!”
“醒醒!你又睡了一整节课?小心傅老头找你师傅告状!”
江平生被人摇醒,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稍显稚嫩的脸庞。
他迷茫地望向来人。少年见他这样,出言调侃:“睡傻了?快擦擦你的口水,今天师兄带你去内门食堂吃好的!”
他四下张望,窗外四壁,薜萝满墙,青葱郁然;屋内篆香缭绕,窗明几净。
这是学堂。
几乎是下意识的,江平生就辨出了这里的用途。
“老幺,你可快点!听说今日内门食堂来了个新厨子,手艺可谓一绝!再不去菜就没有了!”少年走到门口,催促着江平生。
“哦,就来!”江平生起身将桌上的《天穹演录》收入袖里乾坤,跟着那少年大步走出学堂。
迈出学堂的一瞬间,江平生心有所感,停下脚步回头打量了一眼。
“老幺,你怎么了?平时一到饭点你最是兴奋,怎么今天这么磨叽?”
少年疑惑地看着他。
江平生摇摇头,不知为何心里始终有一股萦绕不去的违和感:“没事。”
“哎呀,没事就快走吧。去晚了抢不到菜可别哭鼻子!”少年伸手拉过他的手,牵着他跑向食堂。
江平生没看到的是,在他和那少年跨出房门的一瞬间,他身后的书房悄然溶解成一团红雾。
“桀桀、桀桀桀——”
内门食堂人山人海,几乎每一个窗口前都排起了长龙。
少年和江平生来得晚,因此此时排在了最末位。
“老幺,看嘛!人这么多,好吃的估计都被抢完了。”少年撇着嘴给江平生抱怨。
江平生端着盘子站在人群里,蹙着眉观察着四周:“内门食堂人一直这么多吗?”
“这不废话?内门弟子四万人,吃饭回回要靠抢!”少年奇怪地看了眼江平生,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老幺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今天净说胡话呢?”
“可是…可是……”江平生下意识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却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
“可是什么?”少年好奇地追问。
“没什么。”江平生皱着眉,摇摇头不吭声。
他总觉得像是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呢?
“啊!到我们了!老幺快走!”少年突然出声打断了江平生的思考,拉着他到了打菜的窗口。
“茄汁茭白、炒素三丝、醋溜土豆丝……老幺!都是你爱吃的!”
江平生皱着眉看向窗口里清一色的素菜。
这真的是我爱吃的吗?为什么在看到的时候心里并没有任何起伏呢?反而…还有些许厌恶?
“老幺!打菜了,你在发什么呆?”少年拽了一把江平生,江平生陡然回神,把餐盘递给了窗口打菜的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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