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笃笃笃——”
江平生被敲门声惊醒,匆忙擦去一头的冷汗,起身开门。
门外晨光曦微。是黎九天给他送来今日的泡澡水。
黎九天一如往常,放下水后便离开了。
江平生自己把水提回房间,准备好一切后,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他趴在桶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昨晚似乎是做了个噩梦,但醒后又记不起梦里分毫。只知是个十分可怕的梦,被骇出一身汗。
江平生泡完澡换了身衣服直奔藏书阁而去。
两天过去,江平生成日泡在藏书阁中,翻阅各类关于魂体的书。
经过这两日高强度的恶补,他已经对魂体知识有了初步了解。
江平生从身边堆积如山的书本中探出头,长叹一口气。
按照《魂经》中的说法,若是灵魂消失,那么躯体应当是一具空壳,不可能存在意识残留。此时的躯体可以被任何外来魂魄占据使用。
而他这样的时不时会被另外一道意识所支配的情况倒有点像一体双魂。
所谓一体双魂,《夺魂书》有云:所谓一体双魂,盖外魂与本魂势均力敌,二者阴阳协调同居一体……轮换而出,互受影响…
翻译过来就是一体双魂是介于夺舍失败和成功间的特殊情况,一具身体中同时存在两个灵魂,两个灵魂会被互相感知互相影响。
江平生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穿越过来的这几天,并没有感受到书中所说的那种玄之又玄的灵魂层面的悸动。
……难道是因为原主灵魂因为受刑伤得太重而沉睡了?
所以现在他仅仅会受到影响但却无法感知到原主的灵魂?
这个假设倒也说得通。
江平生默默把书归回原位。
原以为他是穿越替代了原主,但现在看来更像是个临时租客。虽然凭借着原主的身体短暂地拥有活下去的能力,但等到原主的灵魂养好伤回来,可能就是自己的灵体被驱逐出境的时候了。
江平生苦笑一声。
贼老天!给了他希望又反手把人推入深渊。
他不是没想过夺舍。但一来,这身体本就是原主的,他这么多年来接受的教育和观念让他实在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二来,原主本就是修真之人,必定有不少修炼灵体的法门。他若真不知量力与原主对上,只怕是输多赢少,最后也一样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江平生浑浑噩噩地回到无定峰,连他最爱的外门食堂都失去了兴趣。
他躺在床上,抬手遮住双眼。
原主灵魂就像是一柄在他头上悬而未掉的利剑。
江平生不敢赌这把剑什么时候掉下来,只希望它尽可能地晚一点、再晚一点。
至少让他把外门食堂的吃一个遍。
江平生自嘲一笑:
江平生啊江平生,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贪心了?
算了,这些日子本来就是他偷来的,别不知足了。
既然他只是个临时住户,那就还是注意点。别等到原主回来发现他的一切被自己弄得一团糟。
那……黎九天怎么办?
黎九天的名字陡然闯入他的脑海。
那个跟他一样倔强又孤僻的孩子,他还答应过他一定帮他赢得半月后的比试。
江平生侧过身,望着角落里线香,看着一缕一缕的香烟纠结缠绵又各自分散。
对不住了江平生,就这一件事,希望你不要介意。
打定主意,江平生合眼睡去。
一夜无梦,醒来天已大亮。
第二日一早,黎九天一如往常来送水,江平生接过水后对他道:
“九天,你今天别去内门学堂了。你先去后山等我,我沐浴完就来。”
“是。”黎九天不明就里,但仍恭敬地应下。
“对了!记得把剑带上。”
黎九天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迅速敛眸压下眼底情绪,应了一声便离去了。
江平生沐浴完,带着一身水汽去了后山。
等他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在林中练剑的翩翩少年郎。
少年身姿欣长,剑眉星目,气宇轩昂。
江平生站在树下看了一会。
天穹派规定,内门弟子第一年凝气,第二年炼气,第三年才开始教习剑法。
因此黎九天目前只学了前四式,动作倒是规范,没什么大问题,唯有些许剑招间的衔接有些沉滞。
江平生一一指出问题。
黎九天悟性极高,在他的指点下,进步飞速。
日头逐渐爬到最高点。
黎九天的剑式逐渐圆融。他停下擦擦淌下的汗,对猫在一旁贪荫的江平生道:“师傅,这一式我还是不得要领。”
江平生斜眼睨来:“哪一式?”
“第三式第二招平湖落雁转接天秋月白。”
江平生阖眸想了一会,又给黎九天讲了一遍,黎九天依旧不得要领。
江平生想到林佳在教导弟子时,都会亲自示范一遍剑招让弟子可以直观看到问题所在。
他有些犹豫。
虽然他已经将每一招每一式牢牢记在了脑子里,但纸上谈兵和身体力行是截然不同的。正当他犹豫时,黎九天已主动将剑递了过来:“弟子蠢钝,还请师傅赐教。”
行吧,这下也推脱不掉了。
他摸摸鼻子,接过剑走到空地站定。
江平生,稳住!可别在人徒弟面前丢脸了。
江平生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他回忆了一下剑诀,抬手跨步,凭借着记忆将剑招一点点复原。
初时江平生动作生涩,与初入门的学剑者差不了多少。一旁的黎九天也看出了不妥,看向江平生的眼神说不出的古怪。
随着一招一式地推进,江平生仿佛找到了感觉,逐渐像模像样。
最后一剑刺出,江平生心里陡然升出一阵熟悉地悸动。还不等他反应,他已经在这份感觉的带领下陡然变化了剑式。
点、刺、撩、劈、挂,一招一式,大开大合。
剑出如龙,银光闪烁。
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手起剑落间,江平生周身气质大变。
一旁的黎九天敏锐地感知到江平生的变化,几乎是本能地让他感受到了此时江平生身上骇人的威慑。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要远离这个人。
江平生仿佛换了个人。
抬眸睁眼,眼底一派淡漠。
他单手挽了个剑花,侧头看向一旁的黎九天。
那眼神无悲无喜,高高在上像是在蔑视一只蝼蚁。黎九天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弓起身攥紧了拳头。
所幸,江平生看了他一会便收回了目光。
“罢了。你且看好了!”
话音落,江平生踏前一步,提腕,力达剑尖。
黎九天的眼神不受控制地黏在剑上,随着剑身移动。
江平生将剑横呈胸前,立剑贴身弧形撩出。他踏出一段弧步,沉腕剑尖下劈。
“这一式名为‘秋风悲画扇’。”
剑出的瞬间,磅礴的剑意也随之而出。洞穿面前的参天大树后去势不减,一连击穿了好几棵树才堪堪挺住。卷落满树绿叶,纷纷扬扬。
黎九天小幅度地倒吸了一口气。
这一剑没有附带上任何灵力,光是剑意威力就恐怖如斯。
江平生使出这一剑后,有些脱力。他反手将剑插在地上撑住自己摇晃的身躯。
黎九天虽然有些害怕眼前的这个江平生,但还是上前扶住了他:“师傅,你、你没事吧?”
江平生苍白着脸摇摇头,好半天才缓过一点:“刚刚的剑招你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黎九天眼中满是对刚才那一招的热切。
他看得出,就刚才江平生那一招的威力,绝对是万中无一的顶级剑招。
“那好,你这几日便好好研习。只此一招,光是皮毛便可保你夺魁无虞。”江平生说完站起身便欲离去。
“师傅,我先送你回去吧。”黎九天看着他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有些担忧他的身体状况。
“不必。你留在此处好生练剑。”江平生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语气强硬:“莫要跟过来。”
黎九天见他拒绝得干脆,步伐也算稳健,便没多想。转身握着剑回忆着当时江平生的这一招,一点点地尝试还原。
走出一段距离后,江平生实在撑不住了,眼前阵阵发黑。
他踉跄几步,手扶着旁边的树干,低头一大口鲜血呕出。
他背靠树干缓慢滑坐在地,喘息着平复身体内翻涌地疼痛。
江平生头疼欲裂,五脏六腑仿佛被移了个位。
冷汗浸湿了衣裳,意识不断下坠,仿佛正在被剥离。
他在怀中一阵摸索,最后掏出一个玉牌狠狠摔碎。
“师叔!师叔你怎么了!?师叔——”
这是他的意识陷入黑暗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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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平生,江平生——”
黑暗中有声音飘渺空灵,在灵台阵阵回荡。
是谁?谁在喊我?
“江平生,回去,回到xx去……”
回去?回哪里去?
江平生试图听清,但那道声音却忽然远去。
“回去、回去——”
江平生猛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架描绘着白鹤登仙的床梁。
嗅着萦绕鼻尖的药草味,失速的心跳逐渐平缓。
这里……又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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