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的话,那你也可以如法炮制!”王文佐笑道:“不,只是一样恐怕还不够,还要比他步子迈的更大一些!”

    “比葛城还要更大一些?”琦玉惊讶的说:“这怎么可能?”

    “怎么了?这很难吗?”王文佐问道。

    “当然呀!水田和农民都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琦玉直截了当的说:“在我国土地多得是,可那都是荒芜的沼泽和长满了树木荆棘的荒野,能够种植稻米的田地可是每一寸都有主人的。葛城这么做实际上就是承认了那些恶党对皇族和大贵族们田庄的侵占,短时间内肯能看不出来,时间稍长皇族和大贵族们的收入都会大大受影响的。就拿我做例子,光是在近江国一地就有二十五处庄园,每年光是缴纳的稻米就有一万九千石,还有不少其他当地特产。我敢打赌,葛城手下那些人中肯定有不少侵占我的庄园的恶党!”

    “一万九千石?”王文佐吓了一跳:“你的庄园应该不止在近江一国吧?”

    “那是当然!”琦玉骄傲的挺起了胸脯,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我登基之前不但是孝德天皇的女儿,还是天照神宫的首席巫女,我手中的田庄不但遍布近畿诸国,而且在东方新开辟的美浓、尾张、信浓、三河、越诸国也有不少。当初葛城杀害了我的兄长,但他还是不得不把兄长名下的庄园还给了我,论起庄园多少,葛城也不比我多!”

    “好吧!我知道你很有钱了!”王文佐叹了口气:“我不管你叫现在投靠到葛城手下的那些人什么,但有一点很肯定,如果你输了,肯定没法把这些庄园带到阴间去。皇位上只能容纳一个屁股,你懂吗?庄园受到侵犯,财产变少是活人才需要忧虑的事情!”

    “我明白了!”琦玉失望的叹了口气:“你打算对这些流氓做出多少让步!”

    “便用军功爵法吧!”

    “军功爵法?什么意思?”

    “很简单,只要为陛下您效力之人,立下一定军功之人,便可受封一定的爵位,比如一个普通士兵斩杀敌军甲士,获得其首级,则受封一爵,为公士。此人便可获得田地一顷、一处宅院、奴隶一人!然后以此类推!”

    琦玉闻言笑道:“你这是贵国的秦汉二十等爵吧?恐怕与我国不行,首先田宅奴隶从何处而来?其次那些恶党可不是穷苦小人,其实他们既有部曲仆隶,又有大片田产之人,他们要的也不是那一顷两顷田产,而是对他们已经侵占田产的承认!”

    “赏赐所需田产和奴隶可以从葛城那一派人身上获取,反正最要紧的是能打赢,赏赐是打赢了之后才需要兑现的!”王文佐笑道:“至于你说的恶党要求承认他们的田产,其实这也很简单,他们带来的兵马越多,自然就有相对更高的爵位,一定的爵位就能让一定的田产无罪化,比如到了公乘,就能占据年产五百石的稻田,以此类推!”

    “这个办法听起来倒是不错,不过不要用贵国的二十等爵!吾国百姓从来未曾听说过,便用吾国的十九阶冠位吧,这样那些恶党一听就知道是什么!”

    “这样也好!”王文佐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尽快把纶旨公布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有这么回事!”

    “你说得对,我连夜起草出来,然后让信使送往各方!”

    当王文佐走出经堂的时候,已经是明月高升,他从依依不舍的女天皇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躬身告别,直到他的声身影走过回廊的拐角,才感觉到盯着自己背脊的那双眼睛消失。

    “三郎!”崔弘度迎了上来:“那女人又有什么事,怎么拖了这么长时间?”

    “中大兄的大军已经翻过笠置山地了,飞鸟京的陷落已经是时间问题!”王文佐压低了声音,他可不希望在自己离开前发生骚乱。

    “什么?这么快?”崔弘度吓了一跳,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得到确认就又是一回事了。

    “就是这么快!”王文佐冷笑了一声:“兵贵神速的道理,也不只有咱们才知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退往难波津?”

    “嗯!就依照原先的计划办?”王文佐低声道:“不过眼下还有一件事情要处置,文宗!”

    “小人在!”跟在王文佐身后的曹文宗应道。

    “你还记得那个迹见赤梼吗?就是那天夜里你救回来的那个倭人,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知道!”曹文宗笑道:“他的家宅那天晚上也被烧了,不过幸好家人没事,我把他安排在距离天照神宫不远的一处宅院里了!”

    “那好,我现在要去见他,你带我去!”

    夜色中的篝火,在彼端的山坡放光,犹如坠落的星星。其实它比群星更加明亮,但不曾闪烁,只是有的时候膨胀舒展,有的时候堕落阴郁,犹如遥远的花火,微弱而暗淡。

    “那些应该都是露宿荒野的逃难百姓吧?”迹见赤梼低声感慨。

    “恐怕这些人当中有许多不是百姓!”平六用铁枝掏了掏火塘,跃起的火焰舔舐着火塘上的药罐,他用试探了下温度:“主人,药熬好了!”

    迹见赤梼坐起身来,接过平六递过来木碗,随着苦涩的药汤流入口中,似乎大腿上的伤口也不那么疼痛了。平六接过喝完的木碗,看了看迹见赤梼腿上的伤口,啧啧称奇道:“主人,那个唐人大夫的药真的很有效,您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没有发烧,伤口也没有肿胀,几天功夫就开始收口了!”

    “是吗?已经收口了?”由于伤口在大腿后侧,迹见赤梼自己无法看到伤口的情况,他有些惊喜的问道:“这么快?”

    “是呀,我刚刚给您换药的时候亲眼看了的,确实已经收口了!”平六道:“这么重的箭伤,如果是普通人,就算不死,也要脱一层皮的!”

    迹见赤梼没有说话,身为武士他当然知道自己那天晚上受了多重的伤,这种贯穿伤在古代即便不死,也会反复发炎,让受伤者在卧榻上折腾三五年也不稀奇,那个姓曹的唐国汉子不但将他救了出险境,还替他处置了伤口,开了内用的药汤方子,这可不是一句救命之恩就能应付过去的。而这样的人不过是那位唐国使臣麾下的一个随从,像这样的奇人异士,那位贵人麾下还有多少呢?迹见赤梼不禁陷入了沉思。

    “迹见先生在吗?”

    熟悉的声音把迹见赤梼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随即他便听到平六惊喜的声音:“啊呀,是曹先生呀!您是来看望主人的吗?请,请往这边来,主人,是曹先生来了!”

    迹见赤梼挣扎的想要站起身来,向曹文宗行礼,却被曹文宗按住了:“你身上有伤,不必多礼了,今天是我带主上来看望您!”

    “主上?”迹见赤梼这才注意到王文佐站在身后,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迹见先生,看起来你气色还不错嘛!”

    “多亏了曹先生的药!”迹见赤梼有些僵硬的向王文佐躬了躬身子,权当是行了礼:“小人这邋遢地方,污了您的脚步了!”

    “无妨!”王文佐挥了挥手,盘腿坐下,与迹见赤梼对面而坐:“中大兄的大军已经翻过了笠置山了!”

    “什么?”迹见赤梼吓了一跳:“那,那岂不是距离这里只有两三日路程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许是因为守军纷纷归降,根本就没人抵抗的缘故吧!”王文佐笑道。

    听到王文佐这句冷笑话,迹见赤梼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王文佐见他这幅目瞪口呆的样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开玩笑的,你放心,我胸中已经有了对策,中大兄皇子得意不了多久的!”

    迹见赤梼张了张嘴,他本想开口询问,又觉得这等机密之事,对方又怎么会告诉自己,再说眼下这等紧急时候,眼前这位贵人又怎么会来见自己这样的如草之人,与其多言,不如俯首听命才对。

    “我今夜来找你,是有两件事情!”王文佐径直道:“接下来这里便是兵荒马乱之地,你身上有伤,留下来凶多吉少,不如随我先去难波津,然后乘船回乡!”

    “多谢贵人!”迹见赤梼欠了欠身子:“只是我家三代身居舍人之官,岂有关键时候逃走,遗弃恩主的道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就是第二件事情了!”王文佐从袖中取出一枚印章来,在迹见赤梼面前晃了一下:“几天前我已经受封大紫冠,出任内大臣,有权执掌朝政,任命官吏。这样吧,我任命你为左卫门尉,令你回乡招募义军,讨伐逆党,这样就不算你遗弃恩主了吧?”

    “大紫冠?内大臣?”迹见赤梼就好像被传说中美杜莎的蛇眼射中,如石头般僵硬,也难怪他如此,内大臣是当时四大太政官之末,基本就是非皇族官员的顶峰了,王文佐一个外国使臣摇身一变就变成本国宰相,难怪迹见赤梼如此了。

    “怎么了?莫非你嫌弃左卫门尉太低了,你也莫要太贪心了,这是左卫府的副长官,你一个舍人能一下子做到这个已经是超迁了——”

    “不不不!”迹见赤梼如梦初醒,赶忙跪伏在地:“小人哪里敢嫌弃内府授官太低,只是小人身份太过卑微,无法承担左卫门尉的贵官,还请内府收回成命,给予一个更低一些的官职即可!”

    王文佐见状,心知迹见赤梼并不是故意推诿,而是当时倭国和魏晋南北朝的中国有些相似,人的身份和他出仕的官职是一一对应的,像迹见赤梼这样的地方豪族,就是从舍人干起,一辈子撑死也就混个一两级上去,像左卫门尉这样的官职大概要连续爬个两三代,也难怪他惶恐的很。

    “胡说!”王文佐喝道:“本官身为内大臣,一言既出,岂有收回的道理?我既然说任你为左卫门尉,你现在就是左卫门尉了!若你觉得自己不足以承担此官,就好生努力,建立让旁人无法非议的功勋吧!来人,取纸笔来!”

    “遵命!”一旁的曹文宗赶忙取来纸笔,王文佐随手写下任命迹见赤梼为左卫门尉的判书,然后用了印,吹干了墨之后递给迹见赤梼,笑道:“请收下吧!迹见左卫!”

    “阿哈!”迹见赤梼伸出双手接过判书,跪伏在地,泪水早已盈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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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前面那条河,就是石上神宫了!”中大兄挥了挥手,大声对身旁的军官们喊道:“我们先去神宫祈祷,然后再进入飞鸟京!”

    “遵命!”众人发出一片欢呼声,对于当时的倭人武人来说,石上神宫有着特殊的含义,因为这里不但是飞鸟京最古老的几座神宫之一,而且里面供奉的是据说是神武天皇佩剑的布都御魂之剑,而神武天皇是大和王权的建立者,也是最早带领渡来人从九州筑紫地区进入奈良盆地征服当地土著,建立政权的人,也被后世的日本史书称为初代天皇。对于正率领大军杀入奈良盆地的中大兄来说,参拜供奉着开国之祖佩剑的神社有一种特殊的含义。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好比汉光武帝刘秀参拜供奉着刘邦斩杀白蛇的赤帝剑的庙宇一般。

    “陛下,河上的桥梁都被拆毁了,这应该是逆党干的!”副将道。

    “无妨,现在正是枯水期,直接涉水渡河就好了!”中大兄笑道:“我记得往上游走半里多就有一处浅水处,我们从那里渡河就是了,耽搁不了多久!”

    “想不到陛下对这里的地理这么熟悉!”副将钦佩的说道。

    “我从七八岁时就跟着父亲四处射猎,对飞鸟京周边的山川河流没有不熟悉的!”中大兄笑道:“琦玉如果和我比别的也就罢了,和我比较弓矢之事,又怎么会有胜算?”

    “陛下果然神武过人!”那副将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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