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亘今天有些紧张,一大早起来,就与宝象带着几名招来的仆人忙前忙后,仔细检查着曦山上下。



    原本洁净的屋子再打扫了一遍,重新修葺的路又清了一遍青苔,特别是朱浅画住的地方,无论是山下院子还是山上别院,俱是摆放了不少鲜花。



    今天是朱浅画和赵真莅临曦山的重要日子,吴亘自然十分重视,连带着宝象也紧张起来。



    站在山脚下,二人带着两列仆人,眼巴巴看着路口的方向。宝象回头招呼着几名手捧鲜花的女子,“花瓣要多洒点水,免得枯萎。”



    等了半天,远处终于出现了一辆马车。等到了近前,吴亘看着坐在车辕上一脸黑色的赵真,心里就不免有些打鼓,赶紧迎了上去。



    宝象手一举,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迎声。按着宝象先前承诺,今天表现良好的可以赏赐一两银子。如此重赏之下,这些人一个个脸红脖子粗,扯着嗓子大喊,场面一度失控。



    马车停稳,朱浅画从车中走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排场,一时也是有些发懵。



    吴亘赶紧伸出手,准备将朱浅画搀扶下马车。赵真脸一黑,一把打开吴亘的手,扶着朱浅画走下车来。



    走在松软的红色地毯上,在两侧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朱浅画俏脸通红,脚步有些慌乱,低头匆匆而行。



    前面有四名女子一路撒着新采的花瓣,鲜花铺路,清香幽幽。刚走过一半的路程,宝象一个手势,顿时丝竹喧腾,鼓乐齐鸣,从山上飞下一群五彩斑斓的鸟儿,鸣啭着呼啸而过。



    如此排场,连见过世面的赵真也是有些招架不住。终于,一行人到了山脚下的宅院。一入院中,朱浅画长出了一口气,鼻尖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只通体雪白的鹿踢踏着步子,嘴里叼着一束鲜花,走到了朱浅画面前。朱浅画手忙脚乱接过,气急败坏冲着吴亘怒道:“吴亘,别再弄这些噱头了,都撤了。”



    吴亘与宝象面面相觑,只得挥挥手让后面的布置都撤了。看着从假山边、亭榭里陆陆续续走出的一帮人,朱浅画着实是有些无语。



    不过赵真倒是面色好看了多,不管怎么样,可以看出吴亘用了心思。



    吴亘陪着二人往山上走去,一路介绍着山上的布置,等到了靠近山顶的经笥台,吴亘停下了步子。赵真和宝象识趣的离去,只余吴亘和朱浅画在此。



    “弄这么大阵势,也不嫌闹腾。”朱浅画坐在石凳上,白了吴亘一眼。



    吴亘一脸无辜,“这都是宝象自作主张,与我可是无关。”说着拉着朱浅画的手,走到台边。远眺四野,指点着山中若隐若现的危楼离亭,“如何,这偌大的曦山,都是我们的了。”



    朱浅画双手负后,如小女子一般踮着脚,打量一遍四周后,方矜持道:“甚好,倒是费了一些心思。”



    吴亘取出地契,上面赫然写的是朱浅画的名字,“我已经将整座曦山转让于你,从今日起你就是曦山的主人,这里就是我们的第一个家。”



    朱浅画柳眉微蹙,却不肯接过地契,细声道:“这是你拼死拼活赚来的,干嘛要落在我的头上,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个的。”



    吴亘轻轻抓住朱浅画的手,将地契放在其中手,温柔道:“我知道,但禽鸟尚知筑巢高枝,我又如何不想华屋引凤。”



    朱浅画嘤咛一声,却是被吴亘揽入怀中,借势靠在了吴亘身上,春心眉锁,俏颜生晕,“辛苦了。”



    “只要你高兴,何来苦字一说”。二人站在高台,身边清风拂过,流云如水,“只希望年年如此,如此年年,你我能如此时一般,日日厮守,同饮人生起落。”



    “嗯,会的,一定会的。”朱浅画的低语几不可闻。



    相拥良久,朱浅画欲将吴亘推开,可推了两下却是纹丝不动。



    “讨厌。”朱浅画娇嗔一声,拧了一把吴亘的胳膊,吃痛之下,吴亘才恋恋不舍分开。



    “我要向先生告状,师姐欺负人。”吴亘一扫多日阴郁,一脸委屈模样。



    “哼哼,你胆敢多嘴,以后有你受的。”朱浅画白了吴亘一眼,欠身坐在了石凳上,不再搭理其人。



    吴亘看了看朱浅画鞋尖微微颤抖的黄色珠子,笑容一敛,斟酌半天后方才问道:“浅画,你可知道师娘的过往,我听说神教要来了。”



    朱浅画脸色一变,幽幽叹了口气,“看来你已经知道我娘的身份了,她确实出身于神教,但在我眼里,与世间无数母亲并无二致。



    小时候,我并不知道娘亲的身份,只是那晚出事后,父亲才悄悄告诉了我内情。现在想想,我能如此容易踏过修行门槛,皆是拜娘亲所赐。



    从记事起,娘亲常凝出一道奇怪的白光,为我洗髓易筋,所以自小就可练气修行,但修行的却是娘亲的一本经书,名为光明经。”



    说着,朱浅画指尖凝出一个白色的光球。光球璀璨,一时之间经笥台上光芒大放,宛若又出现了一个太阳。



    “娘亲嘱咐我,不可随意向人展示光明经的术法。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理解,可后来接触了其他一些修行人方才知道,这光明经的术法与北洲相比是如此的截然不同。”



    吴亘感觉了一下光球,暗自点头,此法颇为霸道,与当今练气士的驭气方式大相径庭,威力显然不小。估摸这么一个鸭蛋大小的光球,就可以把经笥台的一切扫荡一空。



    吴亘面色犹豫,想了想方才试探着问道:“你可知道光明之心,此次神教万里迢迢到此,正是为了此圣物而来。”



    朱浅画收了光球,一根手指抵着下颌,有些不确信的说道:“这光明之心并未听娘亲说过,只不过当年出事的那个晚上,娘亲将一个白色的晶石化入我的身体,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让其现世。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光明之心,后来习练光明经久了才明白,从小到大,娘亲给我洗髓的就是此石。”



    “当年发生了什么,可知道是谁对师娘下的手。”吴亘赶紧追问,虽然自已已经有些猜测,但如果能有朱浅画这个当事人的印证,那怀疑的对象也就能基本确定了。



    朱浅画却是摇了摇头,“当时娘亲带我躲到柴房中,叮嘱切不可出声,若是能活下来,去昭玄司找蹇行。说完便施法让我昏了过去,等醒来过后,娘亲已经死去。



    但模模糊糊中记得有个高大的身影曾在眼前晃过,说了句祸不及子便走了。恐怕娘亲当时也没想到,我对光明经的修行已经小有突破,才能与娘亲的法术相抗衡一二。”



    吴亘神色有些凝重,站在朱浅画面前,“浅画,事关重大,可否让我看一下这光明之心,我怕神教有什么古怪手段能探察到此物。”



    “可以啊。”朱浅画毫不犹豫,将自已的右臂伸出,捋起袖子。随着其口中念诀,一个白色的心形水晶凭空出现在白皙的手臂上,“此物可隐于人身,但须以光明经的法力催动方可。”



    朱浅画将水晶拿起,直接递给了吴亘。



    吴亘赶紧将光明之心小心翼翼放在手中,能让神教多年后仍派人过来寻找,岂是凡物。可放在太阳下看了半天,吴亘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忽然吴亘神色微变,眼中黑雾泛起,却又很快被压制下去。“浅画,为防万一,这光明之心可否先放在我这里,等神教使团离开后我定会归还。”



    朱浅画扑哧一笑,“你自拿去即可,不过若是神教找了过来,岂不是会寻到你头上。倒不如让光明之心随我留在归元宗,想必神教也会忌惮一二吧。”



    吴亘摇了摇头,喟叹道:“归元宗护不住光明之心的,神教势大,李元同那个人善于审时度势,若是被发现,恐怕会毫不犹豫将此物交了出去。”



    朱浅画蹙眉想了想,“可以,那就放你这里,不如我施法将其隐藏于你的身体。”说到这里,朱浅画忽然眼睛一亮,“吴亘,你不能练气修行,倒不如试试光明经。”



    “这不大妥当吧,光明之心和经文可是你娘亲留给你的,不好擅传吧。”吴亘有些迟疑,刚才光明之心竟然勾动了一丝死气,万一此物入体再引起死气暴走,唯恐伤了朱浅画。



    朱浅画对着空中双手合十,双眼微闭,口中喃喃有词,过了一会,其人睁开眼睛,一脸调皮道:“方才我已经禀报娘亲了,这光明之心就放在你身上了。”



    说着让吴亘将右手掌伸开向上,将光明之明放在掌心,与此同时,自已的手一并贴了上去。



    二人盘腿相对而坐,朱浅画暗自运转起光明经。



    “吴亘,放空心神,神游太虚。”朱浅画声音响起,身上渐渐绽出白光,气质皆是有了一些变化。



    整个人沐浴于光辉中,神情安详,似笑非笑,通体散发着圣洁的味道。



    光明之心渐渐融入吴亘的掌心,可进了一半便无法再进,并且有脱出的架势。



    “咦。”朱浅画不由诧异,这光明之心入自已身体时并没有如此异状,颇为容易,为什么到了吴亘这里便大不一样。



    正诧异间,忽然吴亘一把推开朱浅画,从其掌中冒出几缕黑气,缠绕于光明之心上。光明之明放出刺眼光华,颤抖着欲脱离黑气束缚,但却于事无补,被缓缓拖入吴亘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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