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南周朝廷。

    今日朝上气氛又不对劲了。

    皇帝周丞一来,坐到龙椅上,便开始一言不发,脸色像是暴雨来临前的天色般阴沉。

    百官更是无言。

    他们知道为何,最新消息已经传来,西枫国派出去压制、摧毁北安海军力量的战船,尽数被北安军打败、俘获。

    近千名西枫海兵,死的死,抓的抓,没一个跑掉的。

    为此西枫国还派去使者交涉,希望能把人赎回来……结果却是起了反作用。

    这些使者不去还好,一去,反倒让许多西枫海兵被砍了脑袋。

    现在在南周的西枫人一片哗然,几乎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

    以往都是西枫国去往其他小国作威作福,生杀予夺,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如此任人宰割了?

    但更崩溃的还要属南周朝廷。

    周丞得知消息后差点没绝望。

    北安军就那么强?东倭去打吃大亏,怎么连海军强大的西枫国,也是吃大亏?

    找一个靠山倒一个靠山,这让他着实有些接受不了。

    “众爱卿。”周丞叹息道,“难道这苏元,真就如江北一些老百姓说的那样,是‘神仙下凡’?大周数百年基业,真就要毁在他手中?”

    百官闻言,没几个敢搭腔。

    丞相何忠平出列道:“陛下何必气馁,那苏元行事乖张暴戾,定会有报应!”

    “报应?呵呵……”

    周丞无奈地摇头苦笑。

    何忠平继续道:“陛下请听臣一言。治国之道,邦交十分重要。那苏元横行无忌,同时得罪东倭、西枫两国,已是铸成大错。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得罪这么多国家,将来一定会受到反噬。”

    周丞闻言,稍微提了提精神。

    “这话倒是不错。那苏元仗着有些兵马,四处出战。这次还当街砍了那么多西枫人的脑袋……朕看西枫国肯定会宣战于他。”

    “是,西国人命金贵,那苏元一次斩杀上百人,西枫国定不会善罢甘休。”

    “嗯,不错,忠平你这几日多同西枫国使者联络,看看他们准备如何做。另外,也可以给他们和东倭牵线,他们都在苏元那吃了亏,理应联手对付那苏元才是。”

    “陛下圣明。”

    何忠平顿了顿道。

    “陛下,臣近日觅得一名人才,想推荐给陛下。”

    “哦?什么人才?”

    若是先前,周丞是肯定没心思管什么人才的。但何忠平先前一番话让他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此时还能提起些兴趣。

    其他官员也都好奇地看向何忠平,有些人猜测,这老东西估计是收了什么江南大族好处,这才跑到朝堂上来安插子弟。

    何忠平道:“是一名江湖高手,武功卓绝。”

    周丞闻言,不由有些失望:“江湖高手……又有什么用。我倒是知道那苏元收编了江北各大门派,也是靠这些江湖高手打败了西枫战船。可是一个高手能做什么。”

    “陛下,此人或许可效仿那苏元,将江南江湖统一,效忠于朝廷!”

    “什么?!”周丞惊喜道,“这人有如此能耐?快宣!”

    “是。”

    太监出去传人,很快,甲一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朝堂。

    “草民张一见过陛下。”

    他给自己新起了个名字,“甲一”自然是不能用的,太容易让人联想到蜘蛛组织,哪怕它已经覆灭。

    看到来人如此年轻,周丞脸上浮现怀疑之色。

    “朕听丞相说,你能一统江南江湖?”

    “是。”

    “你如此年轻,武功又有多高。”

    周丞不太相信,甲一却十分淡定道:“陛下若是疑心,不妨让侍卫来试探一下草民的武艺。”

    “嗯……可以。”

    周丞这南周朝廷虽然有点像草台班子,但高境界侍卫还是有的。

    其实护龙一族的人也在,只是和父亲一样,周丞同样无法调动他们去做别的事,他们只负责护卫他安全。

    周丞派出一名侍卫,是侍卫队长,境界已有先天八重,是当之无愧的高手。

    “你二人不可损坏大殿。”何忠平道。

    “是,丞相大人。”侍卫队长看向甲一,“阁下请吧。”

    甲一微笑道:“侍卫大人尽管出手便可,若是能碰到在下衣角,便算在下输了。”

    “你!”

    侍卫队长被如此轻视,火光大作,一个箭步就跃了出去!

    他身形如箭,迅捷不已,在各大臣眼中宛如一条恶狼。

    可他若是恶狼,那甲一便更像是一道影子。

    甲一身穿白衣,衣服还带有飘带,按理说要碰到并不难。然而侍卫队长一靠近,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甲一动作。

    他眼中只能看到一道白影在不断腾挪,他用尽全力出拳去打,每次都打了个空。

    哪怕他愤怒之下动用内劲,想要通过“震荡”将甲一震住,结果发现,自己的内劲一出,就被甲一的所压制、消灭。

    这让他意识到,双方完全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对手。

    这家伙……至少是宗师……

    侍卫队长心中惊骇,停下动作。

    甲一同时停下,微笑着拱手:“承让。”

    “……阁下境界高深,在下远远不及!”侍卫队长认真道。

    他已心悦诚服,因为他知道,甲一能让他碰不到衣角,就能用一击取了他性命。

    百官大多都没有武功,看不懂二人较量,周丞倒是知晓武功境界,见侍卫队长这么快落败,大为惊讶。

    “张一如此厉害,莫非是宗师高手?”

    甲一微笑不语,像是默认。

    周丞大喜:“好!丞相推荐的,果然是人才。朕便设立一地,名为‘武人寺’,你为寺监,享侍郎俸禄,专为朕收敛江湖高手。”

    “草民谢过陛下!”

    甲一道谢后离开。

    周丞对何忠平道:“这张一武功如此不凡,若是他真能为朕降服江南各江湖高手……那朕也效仿那苏元,建立一支武人军队!”

    “陛下所言极是。”

    其他官员闻言,心中却是嘀咕。

    这事当真有那么容易?

    他们可都知道,苏元能让江北各门派效忠于他,靠的是恩威并施。

    北安军是实打实灭过不只一个江湖门派的,真正让江湖门派感受到了恐惧。

    另外一方面,根据流传的消息,苏元收编这些江湖高手后,给他们的待遇相当不错……

    这两样南周朝廷能做到吗?

    仅靠一个来历不明的张一,怎么看都不太靠谱……

    而且堂堂皇帝,连效仿反贼的话都说了出来,可见从皇帝内心深处,都已认为自己是不如苏元的。

    这无疑是为君大忌,也更让百官心思浮动。

    不少人都已暗暗做出决定,如果连西枫国也拿苏元没办法、那个叫什么张一的计划再失败,那他们就真要准备离开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可不想随大周这条船一并沉没。那苏元若是不需要他们,他们便只能携带家产远渡海外。

    留下是不可能的,哪怕已过去诸多时日,可“天街踏骨”的恐怖画面还不时出现在他们的梦中,将他们从半夜惊醒。

    无论如何他们也不想落得那般下场。

    ……

    神千乐灵梦从地下出来后,已经换了副模样。

    她看上去像个瘦弱男子,走路跌跌撞撞,像是疾病缠身。

    她的脸做了伪装。走路的样子却不是伪装。因为无尽的悲痛占据了她的心灵……从地下出来的,只有她自己。

    其他人都被留在了下面,她有能力去救几个,可她却没有选择去救。

    她知道,她的命最“重要”,她不能死,否则就算她牺牲自己救下其他族人……其他族人在东倭也没有生存能力。

    更不要说她活着,对将来再次封印大蛇至关重要。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谁又能只保留理智,排除一切情感?

    理智上神千乐灵梦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可情感上,她又如何能排解全族几乎覆灭,只留下她一人的悲痛?

    “大蛇一族、上宫幕府、介平……”

    她口中念叨着一些名字,那是她要复仇的名单。

    她将这些名字烙印在心中,迟早有一日,她会让这些人都付出血的代价。

    哪怕杀死他们无法使逝去者复生,但起码能慰藉族人们的在天之灵……

    神千乐灵梦感觉身体更沉重了些,她背负着太多条生命。活着的、死去的……这份沉重让她没有太多时间伤感。

    她只给自己几分钟时间,随后,她便振作起来,决定先行潜伏、等待时机。

    地下。

    足轻们按照忍者森的命令,手持铁锤、木棍下来。

    他们来到神千乐族的地下族地,来到那些神像前。

    足轻队长道:“毁了这些神像。”

    足轻们却是没立刻动手,他们都有些踟蹰不安。

    “大人,我们真要砸毁它们吗……小时候我爷爷告诉过我,毁了神像必有灾难啊……”

    “我也听村子里的老人们说过……”

    “听说这神像是用来镇压邪祟之物,若是……”

    足轻们也是人,从小没少听长辈们提及神千乐一族之事。

    不少长辈,都说过神社有神灵庇护,一旦将其捣毁,必定会引发神灵震怒,降下灾祸。

    许多人从小听到大,对这说法深信不疑。

    先前追捕杀死神千乐一族之人,足轻中不少人已有抗拒之意,现在又要来砸毁神像,实在让他们心中不安。

    足轻队长同样有此感受,可他哪里敢违背命令?

    “我和你们一样想!但不砸能行吗?就算砸了真有什么灾祸……也是那些上头的人和咱们大家一并受着。可要是不砸,咱们却会立刻倒霉。你们说,砸不砸?”

    “……砸!”

    “砸吧!”

    大家无疑还是不想要自己立刻倒霉受处罚。

    他们挥舞起锤子棍子,朝神像砸去。

    咔嚓,咔嚓……

    神像是用陶土制成,并不坚固,很快就被砸得支离破碎。

    先是身体,紧接着连底座也被摧毁。

    当最中间那具天照大神的神像被毁去底座后,下方显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一股阴风从洞口深处钻了出来,吹在众人身上。众人只觉一股说不出的黏腻、血腥、污秽之感缠绕住了自己。

    好几人忍不住发出叫声。

    他们内心深处都涌现出了极其不祥的预感!

    “大,大人,这真的没事,吗……?”

    “大人,我们快上去吧!感觉好可怕……”

    “不不,我们不该这么做的,不该……”

    足轻们有的恐惧、有的惊慌、有一个拿着锤子的,此时已将锤子扔远,双手抱头蹲下,满脸后悔。

    足轻队长这会儿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他壮着胆子拿火把凑到那洞口,朝下望了一眼。

    明明什么都没看到,但还是有一股极大的恐惧慑住了他。

    “快!上去!”

    他大叫一声,率先跑走,其他人忙不迭地跟在后面,仿佛有什么极恐怖之物在追赶他们一般。

    ……

    奈京一处僻远宅院。

    院子顶上罩着黑布,明明是大白天,却让房间内阴暗不已。

    但更阴暗的,是房间内众人的眼神。

    甲贺忍一流的几十名忍者,此刻已然聚集。

    “诸君……想必感受到了吧。”

    站在最前方一人缓缓说道,他便是“忍宗”,站在他两边的则是森和另外一名上忍。

    “感受到了……”

    “大王的气息……冒了出来……”

    “这日终于等到……”

    众人压抑着的兴奋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有些悉悉索索。

    随着神千乐灵梦取走封印核心、再加上封印物神像被毁坏,大蛇的后裔,已经清晰感受到了来自于地下的祖先气息。

    但这还不够。

    忍宗缓缓道:“要让祖先醒来,还需要我等的血肉……我等的灵魂……届时,归来的祖先将让我等得到新生……”

    他说话间,摘下遮掩面容的面巾。

    其他忍者纷纷做出同样动作。

    黑暗中,他们的脸同普通人并无太大区别,只是脸色有些发青、僵硬。

    而当他们张开嘴巴时,恐怖的一幕才显现出来。

    只见他们每个人的舌头,都是蛇一般的分叉舌头……

    他们佩戴蒙面,与其说是遮掩面容,真正要遮掩的却是这可怖的舌头。若是为其他人看到,必定会当做异端追杀。

    忍宗面露笑容,将摘下的面巾扔到地上。

    “如今,我等已不再需要掩藏高贵血脉……让我们这些蛇族后裔,共同迎接祖先的归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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