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关山无法阻止自己去想象。
他想象着詹扬从大雨如注的斜坡顶上瞪大眼睛往黑暗中凝视的情景。
詹扬肯定很紧张,身上又湿又冷,急着处理完这件事后远走高飞。
他肯定紧紧握着枪,稍微有不对劲就会开枪。
他可能还打着手电筒。
也许,他会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打开手电筒照照绑着关山手臂和腿的绳子。果真如此的话,他肯定会让光束停在罩着关山脑袋的塑料袋上。
湿漉漉的砾石上响起了脚步声,好像詹扬已经跨过了护栏。
到紧急关头了,关山知道,如果詹扬要开枪以确保他真死了的话,那就是这个时候了。
为了不让自己的胸脯有一丝起伏,关山摒住呼吸。他的肺部因为缺少空气,令他窒息的压力变得越来越强,严重缺氧的肌肉也由于越来越迫切地需要氧气而疼痛起来。
脚步声在他附近停下了。
关山已经有所准备,所以当一只鞋踢他的肩膀使他背着地时,他没显出任何反应。
虽然关山闭着眼睛,但他仍感觉到透过塑料袋射向自己的手电筒的强光,詹扬正在仔细查看罩在他脸上的塑料袋。
关山早已把那截吸管移到嘴角,又微微吸了口气,这样袋子往他嘴里陷得更深了。
他感到头晕目眩,他迫切需要呼吸。
于是,他集中精力去想象自己和萨拉在一起的场景,他的脑海里只有她。
他感到一阵晕眩,仿佛自已被她吞了下去。
詹扬哼了一声,显然很满意眼前的情形。
手电筒随后就关上了。
关山的肺好像马上就要炸开了。他听见脚步声迅速在雨水中走过,大概是詹扬朝皮箱快步走过去了。但接着响起了别的声音,
关山有些糊涂了。
咔哒,嚓嚓。
他越来越担忧。这是什么声音?詹扬在干什么?
突然,他明白了。
詹扬正在把钱装进他自己带来的另一个包里,这明显是防备哈里曼会在皮箱里安置追踪器。
这种本能很好,但关山已经预料到了。
追踪器并非藏在皮箱里。
关山用刀在一捆钞票里面挖出了一个洞,把追踪器塞进去,然后用橡皮筋重新捆好那叠钞票,外观上看起来它和其它的钞票捆没有任何区别。
关山听见詹扬又冷哼一声,这回是在用力。有什么东西从空中飞过,咔哒咔哒地滚下坡去了。关山明白了,是皮箱,詹扬把皮箱扔了。
他不想留下任何痕迹来表明邮局后面的这块地方曾被用做交货地点,但是如果他扔掉了皮箱…
那接下来,詹扬就要用同样的方法处置他。关山刚刚来得及控制住缺氧的身体,不让自己暴露出恐慌,詹扬就抓住他的肩膀,猛力把他往后拖,粗暴地把他拎起来架到了护栏上。
不!关山在心里叫道。
紧接着,他觉得自己失重了。
他的身体撞到了什么东西上。他从那东西上翻下去,又一次感到失重。
他被缚的胳膊碰到了身体下面的什么东西。他无法克制,痛得呻吟了一声。
詹扬听见他呻吟了吗?他滚落下去,又撞到了什么东西上面。
他想,自己大概要从岩壁斜坡一直滚落到哈里逊河里去了。
这段距离这么长,自己肯定会摔死的。忽然,他颠了几下停下来了,浑身疼痛难忍。
他的头撞到了什么东西上。
他被撞得头昏眼花,感到塑料袋里有液体。我在流血!温热的、粘乎乎的液体从他额头上的伤口里涌出来,开始填满塑料袋。
不!他完全不在乎詹扬现在是否看得见他动弹了。
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必须呼吸。
他原先的计划是,詹扬拿了钱,撇下他一走了之。
等他一走,关山就把那截吸管重新插进袋子上的洞里尽力呼吸,直到尼克拉回来把他弄出来。
但是,关山从来没有想到詹扬可能会处理掉尸体。
要是关山料想到了这一点,他绝对不会尝试这个计划的,这简直太疯狂了。
把塑料袋绑在他脑袋上的那根绳子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勒进他的皮肤里。
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勒死了。
他大需要空气了,简直急得发狂。
他把那截吸管从嘴角移过来,试着把它往袋子上的小洞里插,可是他找不到那个洞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有用力地呼了口气,让袋子胀了起来,可接着又完全不由自主地用力吸了口气。
这下子,袋子填满了他的鼻子和嘴巴,就像个有生命的东西一样,紧紧地贴在他皮肤上。伪装颜料和血粘住了袋子。尼克拉不能及时找到我了!
他在雨里翻过身,面向着他坠落其上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在托着自己,就把脸贴在上面擦来擦去,寻找着尖的东西:一根树枝、一块突出来的岩石,能钩住、能划破塑料袋的任何东西。他的身体下面又湿又滑。
他的头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大概是块岩石。他不顾疼痛,继续移动着。
但是,他的动作迟缓起来。他脸上的血仍在继续流着,注进塑料袋,给他一种自己马上就要被淹没的感觉。说不定自己马上就要从悬崖上翻滚下去了,但那已经没有什么不同了。自己已经死定了,要是没有…
一个像桩一样的物体钩住了塑料袋。
他的意识正渐渐模糊,他无力地把头向左一扭,感到袋子被撕开了。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再把头往左扭去。裂口更大了。他额头上感到一股冷风,冰冷的雨水打到了他的脑门上。
但塑料袋仍紧紧贴在他的鼻孔和嘴巴上。他试图通过嘴边那个小洞呼吸,但他的挣扎已经扭曲了塑料袋,洞被堵住了。
他觉得自己就要被嘴里那截吸管憋死了。
必须把这袋子从头上去掉!
他觉得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炸开,仿佛自己将要落入一个黑沉沉的深坑。
他最后一次试着用那个尖东西钩住袋子,他的右颊擦破了,但袋子终于整个儿地撕开了。
当他吐出吸管呼吸时,风像是尖叫着从他的喉咙里冲下去的。凉凉的空气涌入他的肺脏,令人感到难以置信的甜美。
他的胸膛痉挛地起伏着。他仰面躺着,浑身发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渐渐地相信自己真的还活着。
还活着,但能活多久?关山沮丧地问自己。尼克拉可能找不到我了。我要是再继续待在雨里,就会因体温过低而冻死。
他翻了个身,面向着黑沉沉的天空,享受着甜甜的雨水,饥渴地呼吸着,尽量不去注意自己正在颤抖,也不去注意被捆绑着的四肢上所感到的压力,我摔下来多长时间了?
詹扬走了吗?
我着地时他听见我的呻吟了吗?
他惴惴不安地等着看见一个黑影从陡坡上往他这儿爬过来,等着看见詹扬打开手电筒,狞笑着用枪瞄准他。
突然间,关山真的看见坡顶上有一道手电筒的强光,光束移向邮局,往护栏上照了照,又照向邮局。
关山顿时信心大增,不禁喊道,或者说是试着喊了一声:“尼克拉!”他发出的声音很嘶哑,好像吞下了一把砂石似的。他更用力地又喊了一声:“尼克拉!”
这一次,手电筒的光束落在护栏上了。接着,光束朝坡下照过来。关山看清楚了,他摔下来的地方是个斜坡,到处都是树丛和岩石,一截一截地伸出来,最后陡壁往下直插进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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