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瞧过死人?”

    烦啦倚在沙袋上呆滞的点头:“没瞧见那么多死人,这仗我们打赢了。”

    “走了。”陈余催促道。

    失魂落魄注视江滩上、阵地前的日军尸体,烦啦还是没有从刚才激烈的战斗中缓过神。他临时负责的阵地抵挡住日军最后临死一搏,五百多日军尸体,有两百多倒在他的阵地前。

    尸体一具叠着一具,就是没有冲进阵地,最靠近阵地的日军尸体仅有七八米远。烦啦的阵地离江滩不过两百米远,就是这段距离让日军含恨而终,无法突破烦啦的阵地,便无法威胁东侧阵地。

    含恨而终,这是对日军此次强渡的最佳定义。

    这次竹内连山损兵折将,几乎将一支步兵大队葬送在东岸,江水滔滔冲刷石滩上的尸体,鲜血缓缓流入江中。竹内连山不会在有想法强渡东岸,此次他拥有一个师团级别的火炮都无法夺得东岸,精锐的部队落了个含恨而终,任何上司都不会允许他再冒险。

    进攻不行,那便只有防守,得是我们考虑如何夺回南天门了。

    搀扶起倚在沙袋上的烦啦,阵地上的川军团士兵正在撤退,这里已经由虞啸卿的特务营接手。如果日军还想继续强渡,这处阵地依旧会像一把利刃插在他腰间。

    蛇屁股正在帮忙搬运伤员,哀嚎声传入陈余耳中。

    对了,我们还有伤员在医院,豆饼也在医院。陈余这段时间忙完了,忘了那群南天门上撤下来的伤兵,那群人个个都是断手断脚,把他们从医院领出来做什么?

    放羊还是种地,就他们那个样子,生活都成问题。

    扶着烦啦来到集合点,阿译正在整训队列。两列而行,朝着祭旗坡前进。

    还好,虞啸卿派遣运输连的卡车拉上答应给我们的弹药补给,我们跟着卡车后面行军。

    死啦死啦搭上顺风车,坐在卡车后面朝我们使鬼脸,山路颠簸差点把他甩下去。嘴里发出鬼叫声,回声响彻于森林。

    祭旗坡的山脊线在我们眼中出现,死啦死啦已经坐在地上等我们。而他身后就是东岸阵地,那里的枪炮声依旧在作响,是对南天门上的日军报以颜色,也不管能否杀伤日军,纯粹听个响,用假象的战斗激烈来迷惑自己,忘却之前的溃散。

    我们拿着从东岸阵地上偷窃而来的工具挖掘战壕,挖掘散兵坑,然后连点成线。有老兵带着,新兵发挥出自己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对于战斗,还是挖地对新兵而已熟悉。

    陈余扯动阿译的手臂说:“伤兵怎么办?”

    “送医院啊。”阿译回答。

    “豆饼他们呢?”

    “谁?”

    “豆饼他们。”

    阿译恍然大悟,他也忘记有一群伤兵在医院。死啦死啦扭着硕大的屁股在祭旗坡乱舞,瞧见陈余和阿译两个人絮絮叨叨说这什么,于是走来。

    “我说,你们两个不去看着,在这里做什么?”

    阿译苦着脸解释道:“我们忘了在医院的伤兵,就是南天门上的伤兵,一百多伤兵现在还在医院,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

    “那群家伙说不定好着呢,都不愿意回来,别管他们。”

    死啦死啦说完,带着心虚和痛不欲生想逃离两人身边。

    是啊!管他们做什么,弄来一群缺胳膊少腿的伤兵,连生活都不能自理,我们打仗不需要这些人。我们什么都不能为他们做,死啦死啦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样子,想让他们自生自灭。

    没人知道,那就继续不知道,做一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混蛋,比当一个良善君子更舒坦,心中不会有愧疚,也不会害怕。看不见那些人,心里也少一份自我谴责。

    陈余鼓起勇气说:“把他们带回团里,现在我们也不差他们一天几口饭吃。团里剩下的枪械还是卖掉,想回家的给些路费,不想回家的就在禅达给找个地方养着。

    我们已经让死人寒心,不能让活着的人在流泪。”

    听见这话,死啦死啦再也迈不开那犹如灌铅般的双腿,他知道怎么回事,想用蹩脚的谎言来忽悠。

    死啦死啦沉默着爆发:“我欠下的帐,我自己来还。明天我就去医院把那些人都接出来,估计也没几个能活的,都是缺胳膊少腿的重伤员,缺医少药能活下来的不多,没多少要养活的。”

    对于我们的军队来说,伤残士兵比死人更麻烦,死人给张阵亡通知书就已经算仁至义尽,伤残士兵一般都是丢路边。我们国家人口基数很大,日军杀死我们的人,比我们自己舍弃的多不了几个。

    有些军队的军医院就是处理站,直接处理掉难以治愈的伤员。手术台上用镊子掐断血管,用柳叶刀划破大动脉,用没有消毒的工具给士兵造成二次污染,最后挖上一个大坑,往里面一丢。

    美名其曰:战损过大,救助能力不足。

    最难过的是,我们真的战损过大,救助能力不足,这是一个完美的借口。

    很快,我们就结束掉这个话题。草草收场,不愿在继续聊这个事情。此次支援东岸阵地,又让我们多了几十个伤员,送去医院,正常治疗也没几个能活的。

    夜幕时分,祭旗坡上的阵地初具规模。

    东岸阵地还在与南天门上的日军隔空交火,看两侧射出的火光,南天门上的日军显然不太想搭理东岸阵地,偶尔射出两发炮弹,只为证明他们还没有放弃。这事看样子已经成为虞师尊严之战,谁认怂、谁没有炮弹谁就是孙子。

    老兵们已经躲在祭旗坡后面的炮火死角做饭,而新兵们如同土耗子一样掘地,把战壕挖的更深,时不时抬起头望向山林中的篝火,深吸一口飘荡而来的饭菜香。

    一群老兵窝在篝火旁,锅里煮着粘稠的稀饭,死啦死啦正在把罐头、肉骨头、蔬菜叶、番薯之类的东西往每一个大锅里丢,最后再撒上一把盐。蛇屁股跟在他后面,监视他。

    迷龙从运输排的板车上卸下几箱子东西,现在全团除了武器之外的物资都归他管,只需要每天向阿译核对账目,但他现在从每天变成三天一次。

    “都是好东西。”迷龙朝陈余脚下丢下一个箱子。

    打开箱子,陈余发现里面是云南的地方小吃,一种用荞麦制作的面饼,很是香甜,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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