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的那天,风和日丽,大清早,关一川的小木门就被李徵一脚踹开,“起来!起来!”还在睡梦中的关飞虎一把被李徵拎起来,“出来打一架。”
关飞虎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一头乱糟糟红发的男子,“师叔,不用那么早吧?”
李徵哈哈一笑,直接一拳抡过来,虽然还没睡醒,身体已经有了自然反应,关飞虎算准距离一猫腰,刚想还击,却已经被轰得个结结实实。
“啊哟,”关飞虎疼地在地上直打滚,“动真格的呀师叔。”
“下山前没啥送你的,送你一拳头呗。”李徵插着腰,笑得很开心。
关飞虎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刚刚那一拳,拳头明明已经被自己避开,那是什么把自己抡飞的呢?
“谢五师叔大礼!”一时半会肯定无法明白,但只要细细想,肯定能精进不少,关飞虎也开心地跳起来,捂着肚子对李徵行礼。
关一川被巨响吵醒,看到李徵来了,忙起床,心疼地把最后一只烤鸭拿了出来,烧水冲了下昨晚放凉的米饭,拿出橱里仅剩半碟的腌瓜,招呼着门外两人进来吃饭。
李徵也不客气,直接撕了一只鸭腿就往嘴里塞,惹得关一川父子两对着最后一只鸭腿剑拔弩张。
“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李徵啃完鸭腿,就着腌瓜,呼哧呼哧就喝完了一碗稀饭,“一川,再来一碗。”关一川心疼地把留给自己的一碗匀了一半递了过去。
“五年?十年?”关飞虎对这个没什么概念,一边趁着关一川递饭,一边抢过最后一个鸭腿,几口就囫囵吞枣塞到胃里,“反正会回来的,这里是我家。”
关一川怜爱地看了儿子一眼,“反正这里也没锁,如果徵哥方便,有空过来坐坐。”李徵大手一挥,“没问题!”
“让他来,还不如让我来收拾,”门口传来一阵悦耳的声音,李角推开门,后面还躲着个柳絮云,在屋外探头探脑。
“我对你家这小农田还比较感兴趣,闲暇时我也来种点蔬果。”李角对着关一川作了一个辑,也坐到桌边。
“实在是没米了,”关一川憨憨一笑,“就留了三碗,娃一碗,徵哥两碗。”
“一碗半。”李徵满足地打着嗝,“偶尔吃吃粗饭浑身舒坦。”
“这腌瓜倒是不错,”李角不知道哪里搞来双筷子,嚼得津津有味,“絮云来一块?”
柳絮云在后面忙着摆手,一边看着狼吞虎咽的关飞虎,小脸上都是笑意。
“絮云啥时候走?”李徵从怀里掏出一把花生,在桌上放了一点,示意关一川也尝尝,一边往嘴里一颗颗扔着。
“三日后,”柳絮云乖乖地回答,“跟着父母回家省亲,理应三个月后就回来。”一边偷偷瞄着关飞虎。
“别问他,他旅途长着呢,自己都不知道啥时候回来。”李徵掏完了花生,开始盯着外面鸡窝里的两只母鸡瞅了半天。
“絮云家乡在哪里?”关一川也是个明白人,笑着问道。
“徐州。”
“离季州也近,要不你们?”李角刻意没有说下去,柳絮云已经懂了什么意思,低头害羞不语,关飞虎完全没听,用筷子从关一川手里抢着花生吃。
“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关一川把木门一关,拍了一拍门上一对已经残破不堪的春联,感慨万千,十五年了,终于下山了。
关飞虎反而轻松很多,穿着那件关一川缝的新袄子,蹲在田里用手戳着快成熟的瓜果,一边嘟囔,“要不直接送给师傅吃了?”
李角拉着关一川到一边,悄悄地耳语吩咐了一些事情,又递了些东西给到关一川,后者忙着鞠躬不停称谢,柳絮云扭扭捏捏走到关飞虎面前,掏出一个小长匣子,“这里面有五根琴弦,是我从我琴上拆下来的,希望关同砚收下。”
云城李家有个规矩,除非有李宫批示,否则下山者一律不准带琴,就连李角李羽下山的时候,都没有带琴,毕竟以她们的修为,游历采风,带不带琴都没什么区别。所以江湖人都觉得云城李家深居简出,其实只是掩藏身份罢了。
关飞虎双手接下,塞入行囊,然后一脸不好意思地说着,“我没什么礼物送给你要是不嫌弃,那两只老母鸡你拿去?”
两只老母鸡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云城是悬在空中的,李家的人上下山都靠御风飞行,一般弟子下山都会由父母带着一起乘风而下,而由于关一川父子身份比较特殊,李角亲自送他们下山,一阵琴音之后,两道绿光将关一川父子环起,李角轻轻一挥手,一道悠悠的清风在这快入冬的秋天里带来一丝暖意,
“谢谢你们!角姐!徵哥!”关一川拱手作揖,身子被清风吹起,在半空中给两兄妹行礼。
“再见啦!师傅师叔!”关飞虎使劲挥着手,“再见啦!柳同砚!”
清风拂过,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柳絮云知道,已经被师傅送下山,莫名有点难过,拉扯着李角的衣袖。
“师傅,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他了。”
“傻孩子,”李角帮着柳絮云擦了下泪水,“他会回来的。”
“毕竟,那小子可是你的英雄呀。”
云城的正下方是一个小山谷,抬头就可以看到云城上那道溪流流到这里形成一个泉眼,然后弯弯绕绕地往东边去了,关飞虎突发奇想,如果把这条溪流冰冻了,是不是就可以直接爬上去了?然后自嘲,能有这神通冰冻溪流的人,还不如直接御风飞行来得干脆迅速呢。
关一川踩了踩地上的泥土,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时隔十五年,重新站回了这片神州大地,拿出地图,大致辨了下方位,“走二虎,那边是东边!”
“跟着这溪流走不就是东边了吗?”关飞虎一脸疑惑地看着关一川,“干吗还比划了半天。”
“对哦!”关一川傻笑着,手中那把藤木拐杖率先敲了出去,“出发!”
转过一处小山丘,前面就是几条蜿蜒小道,关一川背着李角教他的口诀往正确的路口上走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眼前一片开朗,“这就是渝州郊外了吧?”两人回头一看,云城很是压抑地垂在半空中,这才觉得云城是如此之大。
“进城后,不要什么都好奇,”关一川重复着关照关飞虎无数次的唠叨,“跟着我走,走散了找不到你,你就会被卖到矿场做苦力哦!”
“不要多管闲事,走自己的路就好。”
“不要看到什么就想吃什么,我们的盘缠只够我们回柳州。”
“保管好你的包裹,有种叫小偷的职业,专门偷人东西。”
“”
“知道啦知道啦!”关飞虎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两人走在官道上,看着一辆辆马车呼啸而过。
“渝州是大陆最西边吧?”关飞虎突然问道,“西边出去就是大海了,那么海的那头是什么呢?”
“这个爹不清楚,可能是一望无尽的海吧?”
“说不定有其他大陆呢?或者超级大的大海直接连到大陆的最东边。”
“怎么可能绕个圈连着呢?大陆又不是个圆的。所谓天圆地方”
“那会不会可能是天方地圆呢?”
“天道曰圆,地道曰方,方曰幽而圆曰明。”关一川肚子里的墨水还是很有一套的,可惜关飞虎听不太懂。
两人又走了半炷香的时间,眼前一个宏大威武的城门出现在眼前,关一川有点激动,加快了脚步,拐杖声的节奏不由自主变得很快。
“爹你慢点。”关飞虎紧赶两步,抓住关一川的胳膊。
“渝州之后靖州,靖州之后就是柳州,爹遇到你娘就在那里。”
“捞面之后是叫花鸡,之后是醋鱼。”关飞虎基本上是靠美食才记得住每个地方的地理位置。
当今朝廷自从撤了对武林的追杀令后,天下还算太平,进出城门几乎属于全开放,毕竟这年头流寇都躲在山里,一有风吹草动,一大批神威军直接封住烧山,一点活路都不给。百姓还算安居乐业,勉强承担得起赋税,何况这几年风调雨顺,收成也算不错,十几年前的打打杀杀似乎已经过去了很远,很多人也将那时候的腥风血雨抛之脑后,本本分分过着老老实实的日子。
关飞虎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气派的街道,他的脑海里只有云城上下课时候的小道,有桃花林,枫叶树,小溪,最多还有家门口的两只老母鸡。
而这里刚一进城,两边齐刷刷摆开的集市,有烤乳鸽,捞面,面艺人,鸟雀,还有很多来来去去的各色各样的行人。
“老爹我要吃这个!”关飞虎瞪大了双眼,“我还要吃这个!”
“这个是什么?”
“那个是什么?”
“你给我回来!”关一川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拎着不听话的关飞虎耳朵就往前走,关飞虎一边叫疼,一边吃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和烤串,辣的满嘴乱叫。
旁边的路人都掩面而笑,这是哪里来的父子,一点都没见识过世面的样子。
关一川边走边张望,李角下山前吩咐过,到了渝州可以找一家在药店旁边的无名酒店,那是李家隐于市的前哨,用作和山上定时通信之用,平时也对外接客,关一川看着这家略显简陋的酒家,把关飞虎一扔,整了整衣服,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关飞虎吃完手里东西,打了个嗝,心满意足地跟着进去。
“客官里面请,两位?”店小二很热情地招呼着,关一川杵在一张桌子前,在包里翻了许久,掏出一块木片,店小二心领神会,“上房一间!”一边低下头说得很轻,“来,楼上请。”
三人上了二楼,靠左手边的一间雅舍,走的时候店小二朗声说道,“大爷有啥吩咐尽管吆喝,小的马上上楼。”
关一川放下包裹,环视四周,这间房并不大,却应有尽有,除了两张床榻,八仙桌和几个凳子外,还挂着一幅山水画,关一川饶有兴致地凑近瞧着,画上一棵枯木逢春,笔触恰到好处,无功无过的一幅很平常的山水画,只是这个落款让关一川很感兴趣。
“这是你五师叔的亲笔。”关一川招呼着在床上翻滚的关飞虎,关飞虎见怪不怪,李羽的画自己在草舍里看过好多副,也没有多少惊为天人之作。
关一川看了几眼,也觉得无趣,打开门探头出去,招呼着小二,“这里饭菜怎么个叫法?”
小二腾腾地跑上来,“大爷我们价格公道,看您想吃些什么?”走到关一川面前又压低声音说,“李家贵宾,自己人不用花银子,有什么忌口?没有的话一会小的给爷送上来呗。”
关一川想,如果每个州都有李家的酒店那该多好。
酒足饭饱,关一川这一觉睡的可是舒服,只是关飞虎这娃老是翻来覆去不安稳,黑灯瞎火间,看着关飞虎扑闪着两个大眼睛,看着自己。
“睡不着?”
“床太大太舒服,反而睡不下去哈哈。”关飞虎抱着枕头又滚了一圈,“老爹,你说我们会找到妈妈吗?”
“当然会的,”关一川闭上眼,灵犀在梦里笑着对关一川伸出了手,自己依稀也伸出手,刚想握住。却被一边的关飞虎打断。
“老爹,茅厕在哪里?”
关飞虎被关一川顺手一个枕头砸倒在床上。
关一川粗略地算了下,出渝州需要三十来日,穿过靖州北上徐州需要四十余天,差不多百天后能到季州的边界,这一圈下来马不停歇都要小半年,只能希望自己这条老腿能撑着点。
听李角说,安排了驿站,倒是省去了不少旅途劳顿,关一川将包裹里的东西又翻出来检查了一遍,看着旁边关飞虎闹腾了许久累了终于睡着,自己这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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