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世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的淡定,他辗转了大半夜。

    想到入宫,就有些紧张。

    主要是上一次入宫,给了他不小的阴影。

    他心里又不禁想,这未来的魏国公府的乘龙快婿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比自己帅?

    瞎琢磨了半夜,才渐渐睡去的。

    等张三急匆匆地叫他起床,张安世睡眼蒙蒙地嘟囔着道:“叫魂吧,张三,我非要阉了你,让你去陪邓健去。”

    邓健就站在门外头,是奉东宫的意思,让张安世赶紧启程的。

    此时支着耳朵一听,脸就拉了下来,委屈吧啦的样子。

    张三道:“少爷,邓健公公就在外头呢?”

    张安世道:“喔,我没骂他的意思,而且做太监挺好,多少人想做而不可得呢,丘松就想做太监,他觉得割掉了那玩意就六根清净了,以后专心去玩火药。”

    邓健:“……”

    想起姐姐对这次入宫的重视,张安世倒是很快的换了新衣。

    出来和邓健对视一眼,彼此都带着笑,只是笑的有些不自然。

    “承恩伯,殿下等你多时了,教你赶紧去东宫,一道入宫。”

    张安世道:“好的很,我们这便去。”

    说罢,灰溜溜地跟着邓健,坐上了东宫的车驾。

    到了东宫,还未进太子妃张氏的寝殿,便听里头有朱瞻基的声音:“呀,这男子生的真好看,温文尔雅,呀……”

    张安世心里便嘟囔着,自己这小外甥,真是一条小舔狗,连这个,他也要和我卷?

    …………

    此时的后宫大内。

    徐皇后喜气洋洋的。

    自己这几个兄弟,她现在最看重的就是魏国公府的几个子女,倒不是她偏颇,而是因为魏国公府的境遇不好。

    现在自己的那侄女,总算有了个托付,她自然心里也一块大石落地。

    而且听司礼监那边说,这个男子生的好,且德行也是极好,这就更加的难得了。

    徐皇后一早起来,便催促宦官去请朱棣来。

    朱棣昨夜在武楼看奏疏,便在那儿睡下。

    他心里也惦记着今日的事,心情倒也愉悦,洗漱之后,端坐着,等亦失哈上了茶水。

    下了一口茶之后,朱棣神清气爽,这才道:“那个人也叫郭德刚?”

    “陛下,是德行的德,刚硬的刚,年龄比郭得甘还大好几岁呢,不过……奴婢以为,这不是巧了吗?”

    朱棣哈哈大笑,显得很高兴的样子,道:“有趣,有趣,看来姓郭的和朕有缘。哎呀,这两年啊,每日都见人勾心斗角,今日难得,大家都高兴。对啦,静怡那姑娘,对这新夫可满意?”

    亦失哈道:“徐小姐的回答是:全凭皇后姑母做主。”

    朱棣笑了:“小姑娘家家,还害羞,看来她是满意的。”

    亦失哈也笑道:“是呢,她答的还算干脆,奴婢以为,算是极满意的。”

    朱棣便点了点头,随即道:“哎,朕算是放下了一件心事啊,等这魏国公府的几个子女,嫁人的嫁人,娶妻的娶妻,朕也算是对得住徐辉祖那一头倔驴了。”

    对于这话,亦失哈就不敢吭声了。

    朱棣则又道:“这倔驴可知道了消息吗?”

    “已经派人去送了消息。”

    “他怎么说?”朱棣紧张地看着亦失哈。

    朱棣和徐辉祖是一起长大的,打小就是玩伴,此后他又娶了徐辉祖的妹妹,亲上加亲,只是直到靖难,徐辉祖却认为朱棣背叛了建文皇帝,彼此才反目,这对朱棣而言,实乃人生最大的遗憾。

    亦失哈看着朱棣的脸色,小心地道:“魏国公他说……知道了。”

    “他娘的。”朱棣骂道:“这倔驴为了和朕置气,连自己的亲女儿也不顾了?知道了,知道了,他知道个鸟。”

    亦失哈尴尬地道:“魏国公确实是不应该。”

    朱棣又骂道:“应该不应该,也轮不到你来说。”

    亦失哈忙匍匐在地道:“奴婢万死。”

    朱棣定了定神,表情严肃了一些,却是转了话头:“张安世这几日在做什么?”

    “这几日倒是老实。”

    朱棣想了想道:“朕还想着赏他点什么呢,朕看他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给他准备一门亲事,教个人拴住他……给他寻一门良缘,就算给他的赏赐吧,你这奴婢也留留心。”

    “喏。”

    ………………

    朱高煦是得意极了,他决定先入宫去见驾。

    等到父皇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郭德刚之后,却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一想到这个,朱高煦便忍不住要笑起来。

    还有母后,母后的救命恩人就在眼前的时候,一定也会和吃惊吧。

    我朱高煦果然是爹娘最爱的那个孩子,世上再没有人比本王更加有孝心了。

    朱高煦心情愉快地到了大内。

    便见朱棣和皇后都在此,还来了定国公府家的命妇。

    太子居然也带着了太子妃张氏来了。

    此时,张氏正陪着徐皇后说着什么,惹得徐皇后笑个不停。

    朱高煦心里有些不舒服,心里说,等着吧,到时候你就晓得本王的厉害了。

    于是上前乖乖见礼。

    朱棣见了他,很高兴,朝朱高煦招手,口里边道:“快看,咱们的大功臣来啦。”

    朱高煦连忙凑上去,喜滋滋地道:“儿臣惭愧。”

    朱棣道:“亏的你还想着你的妹子,男儿大丈夫,就该如此,要懂得谦让,都想想自己的兄弟姐妹。对啦,那人怎的还没来?”

    朱高煦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道:“马上,马上,快了,司礼监那边……已有宦官去请了。”

    朱棣颔首:“朕倒要看看,此人如何,朕可是将此人当自己的女婿看待的。”

    朱高煦心里更欢喜了几分。

    这里最受人冷落,躲在寝殿外头,并排坐着的,恐怕只有张安世和朱瞻基了。

    两个人坐在廊下,似乎眼下所有人都只关注着那什么新婿,连朱瞻基,也只是被朱棣和徐皇后抱了一会,就让他自己去玩了。

    朱瞻基稍稍有些失落。

    张安世其实也没好多少,朱棣当着妇人们的面,没有表现得过于热情,只瞥一眼,教训了他几句,张安世只好乖乖应命,趁人不注意,也跑了出来。

    二人都蹲坐着,同时双手托腮,抬头看天,看着很是忧愁的样子。

    朱瞻基道:“阿舅……”

    “有话就说,我烦着。”

    朱瞻基道:“你在想什么。”

    张安世道:“我在想待会儿你不要抢我说话,等人进来,你先等阿舅说了喜庆的话,你再说。”

    朱瞻基:“……”

    张安世道:“这是为了你好,这里头水很深,阿舅怕你把握不住。”

    朱瞻基道:“好吧,好吧。”

    张安世这才道:“那你在想什么?”

    朱瞻基歪着脑袋,想了老半天,则道:“我在想皇爷夜为啥选一个外人,也不将姑姑嫁给阿舅。”

    “啊……”突然听到这样的话,张安世有点懵。

    朱瞻基认真地道:“可见是阿舅平日里太胡闹啦,皇爷爷一定不想误了姑姑的终身。”

    “放你娘的屁。”张安世怒了,瞪着他道:“你一个娃娃懂个什么,阿舅毛都没长齐呢,陛下这是为了保护我。”

    朱瞻基:“……”

    …………

    战战兢兢的郭德刚只想收拾行囊跑路。

    可是……跑不成了。

    司礼监这边来了人。

    直接恭请他登车。

    郭德刚脸色蜡黄,本就黝黑的脸就更黑了。

    他很慌。

    可是……那一日在城隍庙里被打的死去活来的记忆又涌了上来。

    太可怕了!可怕得,他的腿脚不听使唤地跟着宦官们登上了车。

    那迎他的宦官,也是司礼监的,却不是此前的崔顺通。

    这宦官见到郭德刚的时候,也很诧异,显然很无法理解,为何最终的夫婿人选是这个人。

    想来,是上头人自有深意吧。

    肯定是的。

    郭德刚第一次进紫禁城。

    他被宦官领着,整个人畏畏缩缩的,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只是一个毫无见识的药房学徒。

    才学了十三天啊。

    可现在,他居然走进了紫禁城。

    这令他更不安。

    可命运好像罗织了一张天罗地网,令他无路可走。

    等到进入了后宫大内。

    他就更慌了,这时候,脚都有些迈不动步子了。

    几乎沿途所有的宦官和宫娥都禁不住打量他。

    而后,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这种眼神……带着诡异。

    …………

    此时,那些正主儿都在大内正殿中翘首以盼。

    连徐静怡也被人请了来。

    只是她是闺中女子,只能在耳殿之中端坐着,这里留有一个空隙,可以观察正殿中的举动。

    徐静怡很羞怯。

    可她似乎也很明白,未来的夫婿,关系到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她见到张安世去见礼的时候,瞧张安世和自己大抵同岁的样子,不过男子往往晚熟一些,所以个子只比她高一些,生的眉清目秀,说话也很好听。

    一旁的嬷嬷却是低声道:“这是承恩伯张安世。”

    徐静怡听罢,便忙羞怯地垂下了眼帘,不敢再去看,心儿却似小鹿一样的乱撞,晕乎乎的,后头的事,她便再无法关注了。

    ……

    “人来了,人来了……”

    亦失哈兴冲冲地跑了来,先行报喜。

    朱棣端坐着。

    徐皇后也满怀着期待。

    所有人鸦雀无声。

    张安世则是牵着朱瞻基,在角落里看着。

    此时,只有朱高煦的心情最是激动。

    他翘首以盼,拼命压抑着自己那快要跳跃出来的心脏。

    忙活了这么久,终于要见真章了。

    他甚至在心底已经预想着,父皇非要乐死不可。

    只见先是引路的宦官碎步走了进来。

    紧接着,便是郭德刚入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在了郭德刚的身上。

    “……”

    只是……

    沉默。

    朱棣的眼睛都有些直了,他拼命打量着郭德刚,左看右看,似乎想从中……发掘出一丁半点的眉清目秀来。

    徐皇后却是花容失色,即便她素来以端庄示人,可此时也难掩她的惊讶。

    朱高炽和张氏则是无所适从地彼此对视。

    定国公府家的命妇,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张安世也一直盯着刚刚进来的人,他刚要将自己准备好的腹稿脱口而出呢!

    可话到了嘴边,就立即吞了回去。

    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吐沫,心里只一个念头:入他娘!这是眉清目秀?那我张安世就是帅得惊动元始天尊了。

    好半天,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呀,这男子生的真好看,温文尔雅,呀………”

    原来是朱瞻基说话了。

    张安世吓了一跳,立即捂住了朱瞻基的嘴巴。

    朱瞻基口里呜呜唧唧的。

    这时候的郭德刚,就感觉像是被人活剥了一般。

    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贵人啊,可这个时候,他……

    扑通一下,腿就软了,而后跪倒在地。

    朱高煦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好像……没起到他预想的效果啊!

    郭德刚应该是认识他的父皇的才对,而且关系匪浅。

    可是……

    只见朱棣霍然而起。

    然后,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继续打量着郭德刚。

    之后,他捡起了案头上的红纸。

    红纸上触目惊心的依旧还写着:“眉清目秀”四个字。

    可再看眼前这人,长相丑陋,一身萎靡,就这个怂样……

    再也忍不住了,朱棣咆哮一声:“你就是那个郭德刚?”

    郭德刚本就满心惊惧,这时直接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说话!”

    徐皇后觉得自己头晕,她扶住自己的额头,脑袋开始摇摇欲坠。

    朱棣气咻咻地骂道:“再不说话,朕便剐了你!”

    朱高煦:“……”

    郭德刚这时候终于有了反应,一种说不出的求生欲,让他立即振作了精神,紧接着,开始嚎叫了起来:“是,是,俺……俺……草民就是郭德刚。”

    朱棣听到这果然就是红纸上的郭德刚,已是怒得说不出话来了。

    哪怕这个家伙,生得平平无奇,他也勉强能接受。

    可眼前这个獐头鼠目、贼眉鼠眼之人……

    朱棣愤怒地道:“谁,是谁选的此人!”

    朱棣心里悲愤,他想到了魏国公,想到了那个从小到大一起的玩伴,还想到了徐皇后,想到了这么多年来,夫唱妇随。想到了徐静怡那个温柔可人的孩子,可现在……一切美好和不美好的东西,在这瞬间被人摔破了。

    朱棣怒不可遏,再一次大喝:“是谁选了一个这样的人?”

    郭德刚吓坏了,磕头如捣蒜,口里道:“饶命,饶命啊……我……我……我不想来的……”

    不想来……

    这不说还好,真是越说,朱棣越是愤怒。

    这时,已有一个宦官悄无声息地入殿,跪在了郭德刚的身边。

    这宦官已吓得身如筛糠,惊惧地道:“陛下……奴婢……是奴婢……”

    朱棣咬牙切齿:“是你选的?”

    “是,是……不……不是……”宦官正是崔顺通,他要吓死了。

    朱棣胸膛起伏,气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你……你……”

    崔顺通连忙道:“陛下……奴婢也觉得有问题,只是……只是汉王殿下……汉王殿下说……这是宫中属意的人选,奴婢心里想……既是宫中属意了,奴婢哪敢……擅自更改哪,所以……所以就……”

    朱棣听到汉王二字。

    猛地想到,朱高煦近来一直都在夸耀自己的那个所谓兄弟。

    这……便是他那兄弟?

    朱棣的眼睛,像电一般地射向了朱高煦。

    朱高煦惊呆了。

    好像有点不对啊。

    而这时候,开始有人嚎啕大哭。

    正是那吓得六神无主,又满满求生欲的郭德刚。

    郭德刚哽咽道:“饶命啊,陛下饶命啊,这和我没有关系啊,这都是汉王的主意……我……我只是一个学徒,一个医馆的学徒,草民……草民冤枉啊。”

    朱棣眼珠子瞪大了:“学徒?这上头不是写着仕宦之家?”

    崔顺通这个时候……脑袋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朱棣咆哮:“还有多少事弄虚作假,今日不说清楚,朕诛你满门。”

    郭德刚打了个激灵,慌忙地道:“草民……本来好好的在医馆学徒,结果……却突然有人,将草民抓了去,用酷刑……用酷刑……他们打草民的耳光,用钳子翘草民的牙,将草民的脑袋浸入尿桶里……”

    这时候,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朱高煦打了个冷颤。

    郭德刚继续哭诉:“草民熬不过啊,他们一遍遍的问,草民是不是那个郭德刚,草民若是不答应,他们便要将草民往死里整,草民熬不过了,于是……便供认不讳……”

    朱棣已气得浑身发抖。

    徐皇后觉得头晕目眩,脸色都白了几分,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切起来。

    “好家伙……好家伙……”张安世原以为自己是来看未来的新郎官,谁晓得……竟是来看热闹的。

    “草民答应之后,他们便带草民去见了汉王,汉王问东问西,草民不敢不答应啊,汉王还带人给草民去给人治病,稀里糊涂的就治好了,后来……汉王还说……说要和我做兄弟,说要将自己的妹子嫁给草民……”

    朱棣:“……”

    到了这个时候,朱棣已经说不出话了,他这辈子,想来也没遇到过这样荒唐的事,何况这样荒唐的事,竟还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这时候,郭德刚已如发泄一般,将自己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事都抖了出来:“草民一听这个,便吓坏了,草民这个模样,哪里有什么资格高攀的起魏国公府,更不必说,草民已经娶妻,连孩子都两个了。”

    噗……

    气血翻涌的朱棣,一口气提不上来,喉头一甜,差点要呕出血来。

    “入你娘,入你娘的……”朱棣没有管顾自己的身体,眼睛瞪得比铜铃大:“你他娘的都已娶妻生子了?”

    “呀……”朱高煦这时候也开始急了,他下意识地道:“你还娶妻生子了,你为何不早说?”

    朱棣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如果说,在此之前,这还可以解释说自己这个儿子是个智障,可现在……这个问题的性质又变了,这已经是汉王丧心病狂的问题了。

    郭德刚这个时候,哪里还敢隐瞒,哭丧着脸道:“我……我……草民心里苦,可是草民不敢说呀,草民生怕说了,他们……他们要将我碎尸万段。我此前隐瞒了,是害怕他们寻我妻儿老小……草民苦啊,草民这些日子,无一日不是战战兢兢……”

    朱棣闭上眼睛,他只能闭上眼睛,他已经不敢去看郭德刚的丑态了。

    魏国公之女,差点要下嫁的竟是……一个已经有了妻儿的粗汉。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中山王徐达若是在天有灵,只怕晚上都会找他朱棣,非将他朱棣掐死不可。

    郭德刚继续道:“草民……草民实在……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草民早就想跑了,可汉王府那儿,防卫森严……汉王虽然一直叫俺先生、先生的,可草民……也不知道他弄什么名堂,只是觉得自己好像随时都可能被汉王殿下杀死……”

    朱棣突然道:“别说了,你不要再说了。”

    这大喝一声,郭德刚此时……已吓尿了裤子,一股腥臭异味传出。

    朱高煦也已吓着了,他不由地道:“你不是郭德刚,你不是郭德刚?”

    “我是郭德刚啊,我是……”郭德刚道。

    可这个时候,朱高煦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当然……朱棣就算再蠢,似乎也好像明白了什么。

    而恰恰在这时候,突然传出亦失哈的惊叫:“娘娘,娘娘……您这是……您这是……”

    却见徐皇后实在无法承受这朱高煦的惊喜,终于一头歪了下去。

    亦失哈和太子妃张氏,还有定国公府的命妇,忙是七手八脚地上前施救。

    朱棣脸上虽忧心,可见这么多人上前,却没管那头。

    他口里好像要喷出火来,跺脚道:“朕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张安世见状,已经开始拽着有点迷糊的朱瞻基,往殿中的角落里躲。

    朱高煦连忙解释道:“父皇,你听儿臣说,你听儿臣说啊……事情……事情并非是父皇想的那样……儿臣其实也是为了为父皇分忧,想着父皇每日念叨着郭德刚……”

    朱棣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朱高煦。

    朱高煦拼命解释:“儿臣是病急乱投医,儿臣……”

    猛地一下……

    朱棣突然爆发出怒吼。

    而后,提着拳头便朝朱高煦面前冲:“孽子,老子今日不打死你,便不姓朱。”

    朱高煦一看,吓得脸都白了,他身子灵活,身子也极好,扭头便跑。

    于是……一个追,一个没命的跑。

    “父皇,你听儿臣解释啊……父皇……儿臣是您的儿子啊……”

    “畜生……畜生……你这畜生!”

    张安世看得眼花缭乱,只看这二人,一下子从东跑到西,又一下子从西跑到东。

    张安世很贴心地捂住了朱瞻基的眼睛,低声道:“别看,看了要学坏的。”

    终于……

    朱高煦被朱棣一脚踹倒。

    他臀部受创,而后一个扑街,直接砸倒在地。

    下一刻,朱棣已按着他的肩,将他按在了地上,随即就抡起了拳头,便开始猛锤。

    “父皇……哎哟……父皇……”朱高煦惨叫。

    朱棣怒不可恕地骂道:“朕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朕断子绝孙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这畜生啊,朕万万没有想到,你竟丧心病狂到这样的地步。”

    一拳拳下去。

    张安世躲在角落里估量,若是换做是自己,不吹牛的说,只怕这个时候肯定已经给锤死了。

    偏偏这汉王朱高煦行伍出身,身体壮得像牛犊子,居然在这个时候,还能中气十足地哇哇大叫:“饶命啊,饶命啊,父皇,我要死啦,我要死了啦。”

    张安世蹲在角落里,低声对朱瞻基道:“小子,看到了吗?人要学聪明,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叫唤,得赶紧歪着脑袋先装死。”

    朱瞻基掰下张安世捂着他眼睛的手,直看得津津有味。

    朱高煦开始叫得更加惨烈。

    终于,朱棣披头散发,浑浑噩噩地站了起来。

    他怒极了,一顿毒打之后,他茫然地看着四周。

    这里早已是一片狼藉,宦官们跪了一片。

    其他的贵人们,则拥着徐皇后。徐皇后显然是刚刚醒转,紧接着,眼睛就红了,开始低泣。

    朱棣拼命地喘着粗气。

    朱高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不甘心,他心里满是悲愤。

    于是他嚎叫道:“儿臣……儿臣究竟做错了什么,父皇喜爱郭得甘,儿臣爱屋及乌,又有什么不可以。”

    朱棣听了,又是怒从心起。

    自己本就一再告诫,不许人去查郭得甘的底细。

    而这个儿子,偏要去查。

    查就查吧。

    他若是稍稍有一点脑子,真能查出一点什么来,至多算是他一心想讨好自己。

    偏偏这家伙,一点脑子都没有。

    这倒也罢了,退一万步,就算他没脑子,可好歹也是自己的儿子。

    可谁能想到这个家伙利令智昏,竟还撮合魏国公的女儿……和……和……

    朱棣心里一股无名业火,又熊熊燃烧起来,提起拳头:“畜生,朕就当没有你这个孽子!”

    说者,他又跨步要上前。

    这个时候,却有人冲了出来。

    竟是太子朱高炽。

    朱高炽一把扯着朱棣的长袖,哀告道:“父皇,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

    朱棣怒骂:“放开。”

    朱高炽拖着肥大的身体,既畏惧又不敢放手:“父皇可以责罚二弟,但是不可……如此,长兄如父,二弟犯下这滔天大罪,儿臣也有责任,就请父皇,惩罚儿臣吧。”

    张安世和朱瞻基正看得入神呢,这时候突然见朱高炽蹦跶了出来,心里都忍不住有些失望。

    张安世依稀记得历史上,朱棣要惩罚别人的时候,很多时候都是他家姐夫站出来反对,有几次,朱棣不满朱高煦,也是他家姐夫站出来。

    张安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姐夫想展现自己宽仁的一面,还是真……就这么老实。

    不过……此时看姐夫眼里含泪,死死哀求的样子,张安世似乎觉得……姐夫可能就是这样的‘笨蛋’。

    朱棣几次想挣开朱高炽。

    可朱高炽只是跪在地上,死死地拽着,丝毫不肯放手。

    这时候,朱棣失魂落魄的一甩袖子。

    这般一甩,朱高炽便直接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朱棣站在原地,重重地叹气道:“哎,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朱高炽重新跪下,在朱棣的脚下叩首道:“父皇息怒!”

    朱棣这时候……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有朱高煦唧唧哼哼,口里道:“咳咳……咳咳……父皇……儿臣……儿臣真的只是爱屋及乌,父皇喜欢的地方,儿臣拼了命也去喜欢,儿臣……儿臣也晓得这郭德刚又丑又不像太聪明的样子,可是父皇……儿臣心心念念的……就是……就是……”

    朱棣脸色冷然,死死地盯着朱高煦,冷声道:“就是想借此来讨好朕,是吗?”

    朱高煦捂着自己的心口,他已觉得自己浑身都散架了,此时却拼命地撑着:“儿臣……儿臣……”

    朱棣勾起一抹冷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依旧死死地盯着朱高煦:“你四处寻访郭得甘,呵呵……看来是花了不少的心思啊,可是你知道不知道,这郭得甘远在天边,就近在眼前。”

    朱高煦一听,开始犯迷糊了。

    近在眼前?

    他左右张望,可看哪一个人,都不像是郭得甘。

    此时,却见朱棣突然手指着角落里和朱瞻基并排蹲着的张安世,一字一句地道:“这郭得甘,不就在此吗?哈哈……你这蠢货,眼前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人都看不到,你竟是踏破了铁鞋,寻了一个窝囊废去待为上宾,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

    朱高煦随即,便顺着朱棣手指着的方向,朝着张安世看去。

    当确定朱棣手指着的方向正是张安世的时候,他突然之间,张开了嘴,嘴张得很大,他的眼珠子,也张大得就像要掉下来一般。

    ------题外话------

    先预判一下:别再问朱高煦有没有这么蠢的问题了,去看看历史,他比在还蠢,书里已经把他的智商拔高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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